《避世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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避世记- 第7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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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是很少看到外人的缘故,人们显得很热情,问他们家乡何处,为什么要逃到这边来,怎么通过边境的,秦国如今是什么情况,赋税重不重,徭役多不多,又问他们有没有经过某地,是否见过某人等等。

    男人们围着朱挽说话,女人们便围着张丰问长问短,小孩子们跑来跑去的,开始还只是睁着好奇的眼睛张望,不一会儿就开始大声学着他们的口音怪声怪调的说话,即觉得新奇又有嘲笑之意,大人们笑骂着调皮的孩子,实际上却并没有多少责备之意。

    张丰向人家买了几升杂面,一边应付着女人们的问话一边支起小锅准备做饭。有路上捡的一小捆干柴,还有路上采的一大把野菜、一小撮野葱,只要再弄点水就行了,张丰告了声罪要去河边洗菜打水,一位大娘高声向男人堆里叫道:“三儿,去打桶水来给这个妹子做饭!”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应了一声,迈着大步向旁边的院子走去,接着很快挑着一副水桶出来,不一会儿就挑了一担水来。

    张丰洗了锅碗,生着火烧起水来,有人便借了她的碗喝水,男女老少共用着一只碗,竟没有人觉得不对。

    张裕过来帮张丰烧火,被一群女人逗得羞红了脸,张丰便打发把到一边玩去了。一个不姑娘见张丰一边看火一边洗菜,便蹲在灶旁替她烧起火来,张丰笑着向她道谢,她大大方方地说:“不用谢,一点小事罢了。”可是神情上却很是为自己被人感谢而骄傲。

    张丰拿出一条快要风干的咸肉,用剪刀剪成小块丢进锅里,又把一小把野菜和野葱剪碎,加上盐和水,掺入杂面拌匀,用筷子拨进开水里煮熟,便做成了一锅疙瘩饭。女人们从未见过这种吃法,便问她是从哪里学来的,张丰说出门在外没有厨具,胡乱做的,女人们便夸她心灵手巧,张丰见她们即好奇又有些垂涎地瞧着那锅饭,不好意思独吃,便盛了一碗请她们尝尝,这些人推辞了一会儿,就接过去每人尝了一两口,仍是那种不分彼此的吃法,让张丰佩服得五体投地。

    剩下的只盛了两碗,张丰估摸着朱挽和张裕一人一碗或许都不够,索性又做了一锅。

    朱挽捧了一碗给在场的长者,老头让媳妇另拿了一只碗,把张丰的碗腾出来还给他们,端着碗喝了两口咸鲜的汤,又吃了两块疙瘩,感慨地说:“前些年大家躲在这里种种田打打猎,日子倒还好过,自从被官府清查出来上了户籍,这日子就越来越难过了,如今想吃一顿都难啊!”说着便把那碗疙瘩饭递给偎在身旁的一个眼巴巴看着他的孩子,孩子把碗放在地上,趴在那里一口接一口地往嘴里扒,烫得龇牙咧嘴的。

    “那你们为何不离开这里另找一个地方安身呢?”朱挽问。

    老人叹道:“哪有那么容易,官府上了户的人家,逃跑是要治罪的,何况大家好不容易在这里安下家,又怎舍得抛下自家的房屋和土地,再到另外的地方重新盖房,重新开荒?再者这样迁来迁去,也不是长久之计。”

    一个年轻人接口说:“交田赋服徭役,无论走到哪里总是免不了,咱这地方起码不愁没地种,隔三差五还能逮只山鸡兔子什么的,总归比别处强些。”

    一个中年人笑道:“你小子没过过好日子,才这么容易满足。”

    这边金大娘也叹道:“前些年的日子真是好过,顿顿都吃得饱,还不用像如今这样累死累活。”

    那边另一位年轻大声打趣道:“平哥只要能和平嫂子在一块,什么样的日子都过得!”

    人们便都笑起来,一个漂亮的小媳妇却在人们的笑声羞红了脸,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便打趣张丰:“妹子,你和朱兄弟不会也是逃婚出来的吧?”

    女人们的打趣张丰是不怕的,当即笑着说:“当然不是,我和朱大哥是从小订的娃娃亲。”

    又说笑了一阵,眼见得日影微斜,大家开始拿上农具下地干活,临走,纷纷劝朱挽和张丰留下来,两人都说考虑一下,梁老爹——那个老者,便把朱挽三人领进自家院子,让他们今天就先住在他家里。

    梁老爹家只有三个人,老爹、儿媳妇英娘和一个五六岁的小孙子雀儿,老爹和英娘都下地了,只有雀儿在朱挽等人身边跟前跟后的,既不好意思离太近,又不舍得离太远。

    将近夏至,天气已经很热了,三人不愿呆在屋里,便仍旧出来,在小院里的树荫下乘凉,雀儿从屋里拉出一张旧苇席铺在树荫下,一边躺在上面打滚,一边不住地看张裕,好像在向他示范要怎样歇午似的,但张裕却无心理他,只是懒懒地坐在自己的鞋子上一会儿看看天,一会儿看看张丰。

    张丰把手绢垫在树根上,靠着树干坐着,眉头微皱,目光无神,朱挽在她斜对面抱着膝盖微带笑意地看着她,好一会儿,才开口问道:“你在烦恼什么?”

    张丰的眼睑垂下又抬起,眼神微现忧虑,问朱挽:“你觉得这地方怎么样?”

    “还不错,你认为呢?”朱挽问。

    “我也觉得不错,虽说不免要受官府盘剥,多想点办法就是了,何况我们也不能一辈子当隐形人,总要有个身份的,这里既可以种田又可以打猎,哪天你想回家乡了也容易些,所以我觉得我们至少可以在这里多呆些时候,试一试能否适应这种生活方式,也看看这种状况下能不能维持温暖,只是我又担心这里离边境太近了,怕被战争波及,因此犹豫不决。”

    闻言,朱挽也皱起眉头,正要说什么,张裕插嘴道:“姐,这里也会打仗吗?”

    张丰苦恼地说:“不知道呀,这里是边境嘛,万一被波及到就麻烦了,兵匪兵匪,有时候兵比匪还坏呢,这些以杀人为职业的人,根本不把人命当回事,溃兵过处,堪比蝗虫过境,你想想,要是遇到这些人可怎么办?”

    张裕惊得睁大了眼睛,慌忙说:“那我们还是别在这里了。”朱挽说:“军队很少会在山里行军或是打仗,真要打起仗来,躲进山里就是了。怕只怕此地被秦国占领,如果慕容冲仍不放弃追捕,我们就又要躲躲藏藏,不敢随便露面了。”

    张丰有些内疚,不由说道:“这个应该不会的。”

    “怎么不会?”朱挽不以为然道,“秦国百战之师,天王既决心伐晋,晋国又怎么可能完好无损?我看我们还要再往南去些才能真正安全。”

    张丰无法说出战争的结果,只得默然,可是她确实想在这里试住一下,躲进山里当黑户毕竟太寂寞了,这里好歹有五户人家,他们都还觉得闷呢,见了外面来的人这么热情,一再挽留他们住下,如果只他们一家独居,可想而知日子会多么难过,再者,避免赋税也无法长久,这个小村就是例子。不过,再换个地方也没什么,天下间既可以打猎又可以种田的地方也多的是。于是她说:“你拿主意,我听你的。”

    朱挽嘴角溢出笑意,“你不是想去江州吗?咱们奔那里去就是。”

    “那里很远。你要回去会很麻烦。”张丰说着瞟了朱挽一眼。

    “你这是在暗示什么吗?”朱挽微微皱起眉头。

    “当然不是,我只是不忍心……”

    “毛虫!毛虫!”张丰一句话没说完,就听见雀儿指着她大叫,忙顺着他的手看向左肩处,只见一只五彩斑斓的毛虫,正拖着肥大而毛乎乎的身子不慌不忙地向她脖子里爬去,立刻凄厉地尖叫起来,朱挽跳起,伸指弹飞毛虫,张丰吓得眼泪都出来了,泪眼朦胧中看见毛虫飞出去,却仍然止不住尖叫,雀儿大笑,张裕拎起一只鞋把那只该死的毛虫拍得稀巴烂,朱挽安慰道:“没事没事,毛虫死了。”张丰在朱挽怀里止住叫声,却忍不住连打了几个寒噤,朱挽把张丰搂进怀里,嘴角忍不住翘了又翘。

    “笑什么笑!”张裕没好气地推了雀儿一把,雀儿倒在席上,打着滚嘲笑道:“一个大人还怕毛虫!胆小鬼!”

    张裕很烦闷,却并不是因为雀儿笑张丰胆小,而是因为张丰在朱挽的怀里;他觉得有点丢人,不是因为张丰胆小,而是为张丰在朱挽怀里替她感到难为情。刚才张丰提起朱挽回秦国的话,他还觉得难过,这会儿却有点讨厌起朱挽来。喜欢还是不喜欢,他自己也闹不清,于是便觉得很烦,气呼呼地往席子上一坐,轻轻踹了雀儿一下,骂道:“讨厌鬼!”

    雀儿高高兴兴地回了他一脚,笑嘻嘻地说:“你讨厌鬼!”

    张裕又踢他一下,“讨厌!”

    雀儿更高兴了,回他一脚道:“你讨厌!”这两人便一脚我一脚地踢上了,看着雀儿的疯样子,张裕渐渐放下心事,和他玩起来。

    张丰被雀儿笑为胆小鬼之后,也觉得不好意思,便想离开朱挽的怀抱,可是因为惊悸,她的身体却做出了相反的动作,不仅没有离开,反而偎得更紧,不过这也只是一瞬,下一刻她便从朱挽怀里退了出来,想到刚才的事情,不由寒毛倒竖,抱着胳膊又打了一个寒噤,便跑到屋里换衣服去了。

    朱挽看看空了的怀抱,心里也觉得有点空空的,看向她的背影,心想见到豺狼也没见她多害怕,一个毛虫竟把她吓成这样。

    张丰换了衣服出来,打了声招呼便要到河边洗衣,朱挽说:“我陪你去。”张裕立即起身道:“我也去。”雀儿也爬起来说:“我也去。”

    张丰说:“来吧来吧,到河里去洗澡,各洗各的衣服啊!”

    四人来到河边,张丰蹲在石头上洗衣,三个男人便争先恐后地跳进河水里,三两下脱得只剩一条裤子,站在水里把脱下的衣服草草地揉了几下,便跳上岸来把衣服凉在河滩上,接着就又跳到水里去了。雀儿把自己脱了个精光,衣服更是拧都没拧就丢到河滩上,张丰只好把捡回来替他洗干净,拧干水之后挂到树杈上晒着。至于朱挽和张裕的衣服,既然答应自己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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