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欲的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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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欲的城- 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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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早晨这段小插曲还算新鲜,其余的照例老头老脸,按部就班,就像曹慧说的,出了正月就进入农闲季节,上班修指甲也没关系。她懒懒地坐到曹慧对面,趴在桌子上,胳膊支着头,说:我们谈谈?

她的模样让曹慧顿时起了兴致:谈什么?

谈烦恼吧。你有什么烦恼?

我想想,烦胖,烦痤疮,烦发质,烦衰老,烦男友,烦炒股老赔钱,烦买彩票老不中,烦买彩票自己不中别人却老中,烦花钱如流水,烦不花钱心里空虚,烦周围漂亮的女孩太多了……哈哈,够做个报表了。你呢?

反正是烦。

我帮你统计统计。你不胖,不用烦;皮肤好,不用烦;头发漂亮,不用烦;你会老,得烦;你,有男友吗?呵呵,隐私,我不问,不过这个东西有也烦,没也烦,这项你烦;你不炒股,不用烦;你不买彩票……

我也买!连漪像个孩子似的直起了身体,每次都中奖,不过每次都是最后一等。

我还没说完呢,彩票这东西,和男友一样,中了烦,不中也烦,中小了烦,中大了也烦,这项你也烦;至于美女,你肯定也烦吧;还有花钱,你钱赚得多,家里也有钱,可钱多得没地儿花,也烦!呵呵。没事千万别让让我做总结,左一个总结,右一个总结,大会一个总结,小会一个总结,非正式会议还得来一个总结,严重桎梏了我的思想,僵化了我的思维,影响了我幼小心灵的健康成长,唉!一个秘书的苦恼你是不会了解的。

连漪眯着眼睛笑了。曹慧说。

你说话变得很有意思。

什么?

咿咿呀呀,文绉绉的,慢得像蜗牛,要是不知道你以前什么模样,第一次见到你准以为你是个醋溜女郎呢。

是吗?连漪直起了身。这可不是小问题,事关大体呢。

你听听,是——吗——,两军交战,可不能由你当发报员,等你把消息报完,战后重建工作已开始半小时了。

那该怎么说?

是吗。干脆利落,用丹田之气发音。四个好处,一是短促有力,二是宏亮,三是有气势,四是不累,两个音节之间不要任何停顿,是吗,是吗,是吗。

是吗。

还是不行,看来你是习惯了,也没什么不好,就是让人听着着急。

很多人这样说我吧?

嗯,差不多。曹慧聪明地笑了一下。

是吗?连漪自我解嘲地笑笑。

周光出来,要曹慧准备一下,去总公司那边开一个紧急会议。让连漪到他办公室去,负责接听接待。

她说话是太拖拉啦,不字正腔圆誓不罢休的,发音方式也有问题,缺乏力度。别人提出来了,问题就严重了。找了份字多的材料念,声音是宏亮了,气势是上去了,语速是快了,可像个板着面孔的新闻播音员,硬邦邦的,没有人情味。念着念着就烦了,站起来看窗外面,看到了大鸟的广告牌,想起了中意大厦。

凤凰展翅叶子发黄了,为人撑门面,自己命不长,将那叶子拥在怀里,禁不住唱起来:滴不尽相思血泪抛红豆,开不完春柳春花满画楼,睡不稳纱窗风雨黄昏后,忘不了新愁与旧愁。咽不下玉粒金莼噎满喉,照不见菱花镜里形容瘦,展不开的眉头,捱不明的更漏。呀!恰便似遮不住的青山隐隐,流不断的绿水悠悠。绿水悠悠。

她烦躁不安。这个城市仿佛被情欲攻占。踏过的大街小巷,穿过的走廊,经过的办公室,窃窃低语,高谈阔论,说着情欲,和那些大行其道的脏字一起让空气污浊不堪。中午遇到一个脚步牵绊的男人,西裤衬衫,手里提着上衣放在肩头,脸上写着无奈、疲倦和自嘲的男人,漂亮的男人,表达出情欲的气氛,她想着这个男人,想着卞铭菲,知道自己压制不了去找她的念头。

一下班,就跑回家,洗了脸,换了衣服,下楼打了辆车。经过HelperSupermarket时,让司机停车,去买了一罐槐花蜜和一瓶柠檬汁,这两样东西都是卞铭菲喜欢的。司机不住地往她怀里瞟,用腼腆的试探的语调说话。蜂蜜这个东西好,延年益寿,健脾利胃,我也喜欢喝。过去在农村我家也有一窝蜜蜂,村里槐树多,专产槐花蜜,我母亲每年都能割个一两斤,不过每次都不割净,总惦记着给蜜蜂留点。连漪一下子感动了,觉得自己离这些东西太远了。司机眼睛专注地盯着前方,里面有往事的影子,这影子让他看起来那么亲切和深刻。蜂窝里真的有一个蜂王一个蜂后吗?它们有着严格的家族制度?听说蜜蜂蜇过人后会很快死去?还有一种叫蜂胶的东西,神着呢,能攻克好几种顽症,你母亲一定很健康吧?她认真又天真地问这些问题,下车时竟恋恋不舍,觉得该把那罐蜜送给他。

毗临南郊的小区,没有闹市区的繁华,也没有闹市区的喧嚣,每次来都有不同的感受。这里某些东西与她生活过的村庄相通,让她觉得亲切。

卞铭菲的脸在黑暗中出现。她从连漪怀里把愧花蜜和柠檬汁拿过来就转回身,边走边懒懒地说:原来要想太阳从西边出来,只需回家睡五个月就得了。

连漪抬手打开灯,屋里很整洁,只是空气浑浊了些,泛着一股方便面的味道。卞铭菲穿着洗得发黄的白色棉布睡衣,邋遢,颓靡,似乎不习惯一下子亮了的灯光,低下头,闭上了眼睛,哄然地在沙发上坐下,把蜜打开,用右手食指挑了一点,探进嘴里尝了尝,说好甜。又把柠檬汁的盖子拧开,仰头喝了一口,说好酸。

我呆在这空荡荡的屋子里,像只蜗牛,随时有被捏碎的危险。你是要来捏碎我吗?

连漪站着,1 米70的她在这个狭小陈旧的客厅里有些突兀,布沙发又太矮了,像个陷阱,卞铭菲似乎陷在里面,无法自拔。她在她身旁坐下。问:你好吗?

好。像蚕一样吃吃睡睡,正在吐丝结茧,快要羽化成仙了。这当然是我一厢情愿的感觉,现实这个大怪兽是怎么告诉我的呢?我,我们,成不了神仙。我们将死于游戏,共同,无一幸免,死而后生,已经不是我们了。我们将失去自己,共同,无一幸免。

诗集还没出吗?

谁知道?听说计划没有变化快。你为了这个来看我?谈诗?是的,诗歌也开始用牌子和吸烟喝酒的姿势装饰了,可在我这里你找不到这些。你用三宅一生的香水你渴望范思哲的服装你谈论卡布其诺和鸡尾酒这些东西早晚有一天会让你的心灵空虚让你的心灵万劫不复。你在沉沦,小姐,你会像在上升过程中破碎的泡泡一样破灭,与平庸的水混为一体。

你呢?

我是生长在水底的苔藓,永远提醒水的状态和质量。

晚上还要去弹琴?

卞铭菲起身,说她拜师学艺去了,学京剧花旦念白,越剧唱腔。给你来一段?说完去屋里妆扮去了。

独自一个留在厅里,有些阴森的感觉,探寻了好久,发现这是墙上挂的卞铭菲母亲和父亲的大幅遗像制造的效果。她以前没见过。茶几上的烟灰缸里盛着满满的烟蒂,电视柜旁放着一双棕色的男式棉拖鞋,和父亲的一模一样。父亲喜欢这样的拖鞋,因为穿上去的感觉和布鞋差不多。笑了笑,笑容凝固了,那就是为父亲准备的?

忽然觉得没劲。

阳台上种着一些花草。这些花草构成了一个不同的生态,健康、热闹、生机盎然,没有受到忽视的虐待,长得好极了。挂起来的天门冬瀑布一样垂下,有1 米多长吧。常青藤抽出了嫩绿的叶子,小手小脚地向四周试探着,声张着。日本海棠粉红色的小花正一簇一簇开得欢欣,君子兰也很棒,一根又长又粗的穗上擎着二十多个绿色的花蕾,再过两三个星期就要开花了。

她们都只肯与干净安静的花草们亲近,生活在精神的高处,远离人烟,远离人情,连语言也像黑暗中生长的藤蔓类植物,往高处攀着,繁复着,柔软着,没有力度,难以深入人心。

我们能发展成正常的妇人吗?

“好了吗?”并非想问,并非等不及,只是以此截断思想似地朝卞铭菲屋里喊了一声。

“来——啦——”随着一声尖锐的假声长叫,长袍水袖粉面红妆的卞铭菲粉墨登场。她碎步紧挪,口里“呀呀呀”地念着过来,抓起连漪的手,把她牵引到客厅。

“这是好戏,你可要听仔细。我这就要开始了啊,我可马上要开始了啊,我这就开——始——啦——”退后几步,做出要唱的意思,又放松下来,陪着笑脸:“这地方太小,你凑合着看啊。”连漪别扭地点了点头。

又叫了一声场,开始了。

白:有道是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有道是只闻新人笑,哪听旧人哭,有道是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想我卞氏,自小聪明伶俐,父母宠爱有加。三岁诵诗书,七岁入学堂,九岁弹箜篌,十五学声乐,十六初长成,钢琴已十级。十级何所耀?求学果未结。父母先丧去,留我独苦悲。苦悲尚能忍,无奈遇连漪。三载同窗友,三载相探看,谁知,谁知一朝离散,她,她,她弃我而去,无情无义——唱:也曾同窗共勉励,也曾花前论诗文,也曾携手同街走,也曾登高数渺小。本想与她姐妹相称度时日,互相扶持到终老,不曾想喜有时来悲有时,人生际遇各不同。连漪她心思不在常情上,怀抱天下把阶梯找,日久天长心会变,变来变去失纯真,更何况她是个美丽玲珑聪慧儿,难免得处处留情惹事非……

连漪起来“我”了一声,欲待争论,卞铭菲不理会,继续唱下去。

唱:她无心无意自不知,我看在眼内心烦急。左犹豫来右犹豫,下定决心,对她倾出一片真情意,谁知,谁知遭来一顿无情骂,她骂我不知自尊不自重,她骂我如鬼如魅如痴疯,她骂我水性杨花无廉耻,她骂我伦常丧尽理难容,她骂我是一堆人形脏垃圾,一把把我推出去,我伤疼心疼冷风中,孤夜无寐想了残生……

连漪面色凝重,她没想到连涓会这样,心头百般滋味纠结。她觉得到此应该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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