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诩道,也是不得已。
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终于熬着太阳落了山,我笑道,我也算是个一品大员,咱们今儿就在这儿这么耗着,陛下也不担心我的公事。
话音刚落,就有宫人来请了。
晚上的事儿和我想的差不多,行礼谢恩,陛下赐簪,再行礼谢恩,皇父赐宴,再行礼谢恩。
这次所谓“家宴”,比上一次皇父宣我进宫说的话要少的多。
斗胆抬头仰望了几眼天颜,发现皇父比一年前老了不少,一脸心力交瘁之像。
想来文沁儿的事过了这一年多还没有过去,他心中不平是自然。
饭吃了一半,皇父便突然站起来,我们自然也是赶紧起身,就连陛下也站了起来。文艺青道,今儿身上乏了,陛下你和诩儿还有肖大人慢用,我先回了。
恭送皇父之后,陛下既然没有说结束,我们只得继续坐下。
不管宫中的珍馐美味如何人间难寻,这气氛都让人味如嚼蜡。好容易受刑一般的晚宴结束,又是行礼谢恩,回府去了。
第四卷 搏· 第一百一十四章·成人
回府的马车上,清诩把头轻轻靠在我的肩上,道,今儿起,我才觉得,和这皇宫再无瓜葛了。
我道,这儿毕竟是你的家。
清诩苦笑道,妻主这话,算是玩笑吗?
我叹了口气,道,我十岁丧父,时常还觉得心中苍凉,何况你三岁便是如此光景,又是个男孩子,这样也是自然。
清诩道,奴儿自懂事起就盼着能够出嫁,说来可笑,那可是下了决心就是去和亲也要嫁的——不过若是真的要和亲,奴儿说不嫁也得嫁。
我笑道,当日陛下可是说,为了不让你去波伊和亲,抢在波伊使团之前把你赐婚给我的。
清诩道,只怕是陛下宫中一个宫人去和亲,都比我去和亲会让她舍不得。
我道,毕竟也是你同母的姐姐,也许你是偏颇了。
清诩道,奴儿虽小,事却都看在眼睛里。难道奴儿下嫁不是为了和亲?只不过和的不是波伊,而是朝中功臣罢了。
我道,我不过是一个普通臣子,手中要是有兵权这样说也就罢了,平白无故的陛下担心我什么?
清诩道,奴儿今儿可及簪了,妻主不用当我是小孩子。虽说肖家究竟有多少实力奴儿不知,可是在陛下眼里,绝对让她寝食难安。
我一下子沉默了,清诩仰头看我,道,妻主是觉得奴儿不该说这话,还是信不过奴儿?
我道,此话怎讲?外边的事,你还是少操心吧,跟着你几个哥哥好好玩儿就是了。
清诩道,妻主不必信不过,奴儿说一句必死的话,要是肖家站在梁氏的对面儿,清诩可是肖家的人。
这话一出,我都是一惊,他却不紧不慢的接着道,奴儿身上虽淌着梁家的血,可是也淌着爹爹的血——
我忙道,诩儿,这话咱们回府再说。
清诩道,隔墙有耳,这路上不反而干净?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奴儿在宫里憋屈了这些年,这话终于可以说出来了。
我皱着眉,道,当年赵贵君……不是殉了先帝?
清诩道,他们只当我当时还不到三岁不懂事也不记事儿,可是我就在那里,爹爹到下去的时候衣袖就从我脸上划过去,奴儿怎么可能忘。
清诩说这些话的声音出奇的平静,我听得心中一阵发冷。
我揽着他的肩,道,你为何——
他直接道,为何现在说出来?奴儿懂事之后立誓,自成人之后起,誓要为爹爹讨个公道。
我道,就你孤孤单单一个孩子,能讨什么公道?还是别多想了,你总不是想着让我谋反吧?
清诩道,难道妻主不想谋反吗?
我大惊,道,这是什么话?
清诩道,上林公主和肖家的旧事,您不是知道了?难道就这样过去了?肖家的势力,要想报仇,不是没有机会吧?
我沉声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清诩道,奴儿多少还是知道点事儿的,当年赵家也没死绝。
我道,赵贵君家的后人,还有在你身边的?
清诩道,不多,只有一个奉言而已。至于奉行,多亏您把他打发出去了。
我道,看来这个奉言不简单啊。
清诩道,他的功夫出神入化,妻主的事,奴儿多少知道点。所以现在您更不能怀疑奴儿了,要是奴儿是梁亦泓的人,现在这话应该是在对她说才对。
我一直觉得清诩脑子里东西和他的年纪不沾边儿,今儿一看,简直让人惊愕。我道,如果没有肖家这些事,你打算怎么复仇?
清诩道,走一步看一步吧,这都是命中注定的。奴儿最大的优势,是梁亦泓和文仪清从没把我放在眼里,我本以为我会被远嫁的,比如和亲波伊,那反而让奴儿觉得有希望。
我叹道,怎么又是一个为了个人恩怨宁肯生灵涂炭的,梁家的人,骨子里就带着窝里反的东西吗?
清诩问此话怎讲,这时却已经到了府上,我没再多说,和他一起回到安然居,侍儿们上来侍候着换了平常衣服,终于从厚重的礼服中解放出来了。
清诩也神色平常的和我沐浴更衣,然后就寝。
躺在床上,我们才继续了路上的话题。
我大略的把承前公主和成安的事一说,清诩冷笑道,果然先帝和梁亦泓是一样的心狠手辣,也只能说梁家的人罪有应得了。不过这事儿也是够离奇的。
我道,逍遥派我原以为只是个江湖传说,想不到确有其事。
清诩道,终归是阴阳有道,逍遥派这样的总归是要绝了的。
我道,清诩,当年母亲去世时我也以为自己背负着众任,非要尽早把肖家吃的亏还回去不可。可是这一晃已经是五年了,渐渐就明白,有些事急不得。现在的江山仍然姓梁,咱们就不可轻举妄动。既然阴差阳错陛下把你下嫁给了我,那也是老天有眼,只不过,万事都要从长计议。
清诩往我怀里一缩,道,奴儿明白,奴儿今儿只是把话和您说开,以后心里都敞亮。只不过要让奴儿真的不闻不问,和其他哥哥一样终日只在府里养着,等您处理好一切,奴儿也做不到。
我笑道,你呀,如今话说开了,我也算有了个枕边儿的智囊团。该来的总会来的,真要有清算的那一天,我保证会带上你。
清诩不说话了,我低头一看,竟是哭了。
我道,今儿在车上说道那么伤心的地方都没事儿,这是怎么了?
清诩只是抱我抱的更紧了一些,我便也不再说话,轻轻拍着他的背,正要睡去,他突然欠起身来,像是想起了什么,问我,妻主,你,你要不要,要不要那个?
我一愣,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不禁莞尔一笑,道,诩儿今儿不累么?还有这兴致?
他马上拨浪鼓似的摇头道,奴儿不想奴儿不想,只不过,只不过,这不是应该的么?
我笑着把他又压回到床上,安安稳稳的往怀里一抱,道,没什么应该不应该,你快睡吧,没人规定我要是不和你云雨就不能睡在你的安然居!
幸而我是生产后不久,欲望没有生育之前那样高涨,不然他早就被我吃干摸净了,哪儿还会问这种傻乎乎的问题。
第二日一早起身,收拾完了去海棠厅用过早饭,刚走出二门,暮春候在那里,请了个安道,大人,孟大人府上送来帖子,孟大人添了个公子,母子平安。
我道,帖子这么快就送来了?什么时候生产的?
暮春道,帖子上说是九月初一。
我道,那都有几天了,瞒的干净啊。快准备贺礼送去吧。
暮春应了,立夏跟着我去上朝。
沈大人几个都是今儿一早收到的帖子,都笑着说等孟大人出了月子多罚她几杯,瞒了有三日。
轻寒的事,我想不开也得想开了。如今孟大人添子,我也该替他感到高兴。我是盼着她们有个公子的,想必会是轻寒的翻版,也许相貌比不上他爹爹,那不讨人喜欢却惹人怜爱的性子,想必是一样的。
转眼就是九月初八了,不管孟大人家的什么小公子,今儿可是我的两个宝贝儿的大日子。今儿算是给他们过百日,说是百日,其实是一百一十一日整,历来习俗如此。
今儿他两个要见世面,中午府中大宴,院子里八十八桌流水席,比迎娶妩君和非烟的时候有过之而无不及。
两个小家伙抱出来露了露脸,倒是都长志气,看着那么多人,谁也没哭,尤其是我的小公子,对着谁都是笑嘻嘻的,打他生下来我还没见他笑过那么多。
热闹了大半日,晚上还有在凤仪楼设宴,单独再宴沈大人他们。
回到堆秀楼已经不早了,刚躺下,却又意识到今晚不可能睡好了。
果然,没多久我便从床上起来,叶思桐居然站在我的床前。
我低声道,姑姑还真是神出鬼没啊。
叶思桐道,不必神出鬼没,我来,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
我皱着眉问,此话怎讲?
叶思桐道,你不会指望我们可以瞒过那些人。她们肯定已经知道了,现在就看准备怎么做,或者说看谁动手快了。不过,看你现在这样子,我可是没什么信心。
我道,姑姑不必怀疑肖家或者怀疑罗生门的执行力。要是你信不过我,那就没办法了。
叶思桐道,我在你眼睛里看不到杀气。你知道你要孩子最大的错误是什么吗?一个刚做了母亲的女人,杀气不够,魄力也就不够。
我道,这些都是无法改变的,那就不要废话了,姑姑今日为何而来?
叶思桐道,我只问你一句话,反还是不反?
我道,我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局面——
叶思桐打断我,道,废话太多,反还是不反?
我看着她的眸子,一点余地也不留的眸子,坚定的道,反。
叶思桐轻快的说,好,那就够了,不需要别的了。我现在回去准备,年底情势就会明朗了,如果你可以弄妥京东、京西、征北、灞桥四个大营的任何一个,咱们胜算至少是五成。
我冷笑道,凭我一个人弄妥一个大营,胜算还只有五成?
叶思桐道,这些日后再说,我先走一步。
我还没来得及阻止,她已经从窗户里跃出去了。
“谋反”这两个字,居然这么容易就出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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