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回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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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子回时- 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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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曲长相思,是生长在十五岁少年梦里最青葱的绿树,枝繁叶茂,在最好的年华里最浓烈的思慕,那一刻,太女不可谓不动心。
  那温柔刻板的华彻如何与这浓烈直白的思慕相抗衡_____他如愿以偿了。
  他后来常常感叹,十五岁的无知将自己一生葬送。
  他只见得华皇夫那雍容典雅的笑,那是华家家族男子里一生最高贵的容耀,然而他不曾思量,那种容耀只是因为站在女子的背后,便是落日之晖映落东墙,那青砖飞檐也会变成金色_____却不是这东墙本身的颜色,只是借了落日之耀。他不曾看见夕阳下坠,徒留一室寒凉幽冷。
  十六岁。
  十七岁。
  十八岁。
  ……
  当东宫尽蓄美男子,他渐渐有些明白了,当日太女娶夫,选定了他而弃华彻,心动或许是有的,但却不足以左右全局,那只是太女对华家的一次试探,对皇太夫的一次试探。
  水深水浅,他只是一枚投入河中的石子而以。
  胜败兵家事不期,包羞忍耻是男儿, 江东子弟多才俊 ,卷土重来未可知。
  他华阳,这一生,是再无卷土重来的机会!唯有深宫如海,父子相伴!
  但是他六岁的秋儿,如何能够理解这一切?
  眼前的人,便是他后半生的信托,让他去相信太女的情爱,不若相信眼前之人来得牢靠,于是他便倾尽全力,牢牢将他手臂抓住,这常年兵戈的手臂坚硬如铁,让他凭添几分希望,他哀哀求告:“周大哥,求你进了东宫罢,看在往日情份……”
  看得出,他素来冷淡的脸上这时不禁也浮上了丝怜悯,这伟岸英挺的男人,他少年时代曾经全心的信赖过他,时光荏苒,眼下,他愿意凭借这信赖,将他脸上的冰冷击破,求得同归。
  然而他身边的少女却不干了,敛了笑容冷冷看过来,生得真是美丽,一双大眼睛中光华流转,将他看定,道:“侧夫如此哭求,若是被太女知道了,不知作何感想?”
  他倏的吃了一惊,难免受到惊吓,不由松开了手,四下张惶相望,便见得那少女将周将军推至身后,牢牢戒备着他。
  口中犹自不停,道:“虽然华阳公子贵为太女侧夫,但此类事情怕是太女不喜见到吧?再者,我与峥哥哥已然私定鸳盟,侧夫作出这种拆毁臣下之婚的事情来,不顾皇家脸面,就不怕陛下怪罪下来么?婚姻之事,非两情相悦不能成事,侧夫却只顾自己地位,将你口中所敬的周大哥置于何地?”
  他张口结舌,答不上话来。
  但见得那少女背后的周大哥,一双凤眸中似喜还忧,温柔注视着眼前少女,唇形微挑,已有掩不住的笑意上涌,便如春花乍放,银瓶初破,水浆迸,千言万语只凝成一个静静的笑意,方寸之间,眼中再无他人。
  他不由心若死灰,颓然坐下来,连腰脊也将将弯下,不堪重负,嗓子眼痒痒,不由连着几声咳了起来。
  在他剧烈的咳嗽声里,那少女牵起他的手,向门外走去。他在咳出的泪光里觑得,那用兵如神使敌人闻风丧胆的战神脸上漾着傻子般的笑容,任由她牵着向门外走去。
  一脚快踏出门口时,那挺拨的身影缓缓停了下来,低低问道:“阳弟,你可曾后悔过?”
  不及他回答,那少女继续牵着他,脚步都不曾停,走出了雅间。
  他咳得愈加厉害,只咳得声嘶力竭,泪流满面。
  谁又来耐烦听他可曾后悔过呢?

  圣 意

  天载二十三年冬,腊月,初雪。
  太极殿外,积雪里跪着一位六品官员,背影看去,颇为苗条,看不清面容,垂着头,只露出袍服下一双俏生生白玉般的手指,与积雪同色。她的膝下早已泥泞,许是跪得多时,肩上积雪寸余。这是立冬以后的第一场雪,来势汹汹,将红墙琉璃瓦,鎏金铜兽与玉石花雕同样铺上厚厚一层雪。
  远远站着的小黄门悄悄跺跺冻得僵冷的脚,偷偷跟旁边的同伴抱怨:“这是作的什么孽啊?这位英小姐八成是脑子有问题,抢亲抢到皇家来了?敢跟两位皇女争夫?真是不想要命了?”
  旁边同样冻得鼻头通红的同伴将握着拂尘的手往怀中揣了揣,道:“这其中缘故,你却不知,细说起来,这位英小姐倒是位可怜的痴情人儿呢!真是不要命啊!”
  先说话的小黄门耳朵比较尖,捅捅旁边的同伴,道:“站好一点,站好一点,下朝了。”
  俩人哆哆嗦嗦的挺起胸膛,但委实太冷,哪里能够站得笔挺呢?
  拿拂尘的小黄门悄悄瞄一眼那跪得挺直的六品小吏,只看得见她垂下来的指尖,只觉那便是块玉雕的或是雪琢的纤手,无半点暖意。她却不动,身躯巍然,似感觉不到寒意。
  下朝的官员见得那风雪中跪着的官员,有人讥诮有人同情。走在先头的是位二十五岁左右的女子,通身黄袍,凤钗吐珠,玉面含春,如一块暖玉,要将周围寒冷化去。这便是本朝太女李晏了。与她同行的着紫色官服的是位五十许左右的女人,身形高大,面目无奇,唯一双眸子犀利无比,眸色黑沉,同这冰雪天无异。太女见着这跪着的六品小吏,唇边绽出一抹微笑,给旁边那绯色官服的官员看见了,急忙便道:“太女仁厚啊!国之幸甚!”
  那紫色官服的女人冷冷一眼看过去,唬得那绯色官服的大员生生退了一步,闭了口。
  太女温和一笑:“此事,相爷怎么看?”
  本朝相爷,极尊极贵者,便是眼前这位,皇太夫之姊,皇夫之母,华春华右相。
  即使被太女如此问道,那华春面色也未见转暖,只沉沉吐出几个字:“黄毛丫头,不足为惧!”
  那“黄毛丫头”自然指的是远处跪着的那位了。
  太女一群人从后,便是二皇女与三皇女。二皇女曾去边防劳军,因此今日她身边便围着一些武官,边行边谈。三皇女身边也是几位紫色与绯色官员,见到那跪着的少女,她也只是略为诧异的瞪了一眼,便转过头去了。
  旁边官员凑趣,摇头晃脑道:“英大人的这位千金,忒不懂事了一点!”
  三皇女爽朗一笑:“人不风流枉少年啊______”
  一众官员哄堂而笑。
  后面步出太极殿的英田脸色难堪,只拿担忧的眼神将远处跪着的女儿打量一番,只作不知,埋头前行。不防,后面一把洪亮的声音道:“英大人等等老夫,老夫这老胳膊老腿的,可走不了那么快!”
  不是左相周丛,却是哪个?
  英田有心要避开,但此人一向爽俐,昨日二人碰面,至今日这婚事便如此跌宕,无奈之际只得放缓了脚步道:“左相______”
  岂料左相大人卧蚕浓眉一瞪,道:“英兄,都要成儿女亲家了,怎还如此客气?”
  英田一听此语,几乎要昏过去,心道若不是你父子二人联合逼婚,我的宝贝女儿如何会跪在这大雪地里?顿时将他周家父子诅咒了十来遍,方才觉得一口气略顺畅了些,眼瞅着左近人已走远,方沉痛道:“左相这是说哪里话?圣意难测,这会老夫的女儿还跪在这冰天雪地里,大好头颅能否保住都是未知,何言亲家?”
  周丛却也不恼,抚髯笑叹:“英大人生得好女儿,竟使我峥儿能同意嫁去英家______儿大不由父啊!”
  原来昨日下午,周丛拜访英府,意上门提亲,不料英田不肯。只一味推托:“左相生子乃当世伟男儿,小女顽劣,如何配得起?再者,小女已有婚约,夫婿现下便在我府上,立等完婚,如何再敢替小女应下婚事?”
  周丛只道不信,为消去他疑虑,英田便使小厮唤夏友前厅见客。
  彼时夏友一袭青衫,身上药香未除,便是在药房浸泡已久,未及沐浴,缓步而来。他执晚辈礼厮见已毕,垂手侍立一旁。
  周丛见面前少年生得端秀文雅,更兼着进退有度,有问必答,言语合体,比那起簪缨世家的子弟却也不差。观此子品性,与自己那只知争战之事,而无计家累拼杀敌场的儿子,更是适合为夫为婿。但事到临头,他怎能将自己儿子推入皇家?
  当下起身,对着那如松柏般挺拨的少年深深施下一礼去,只唬得那少年面色苍白,跳了开去。英田激得从座上站起,一叠声道:“左相这是何意?好好儿的,给这孩子见什么礼?”
  周丛语声痛切,道:“英兄亦知,我膝下唯此一双儿女。既已成年,便该婚嫁。然我那儿子是何样人物,英兄怕是也有所耳闻。若是普通闺阁男子,进宫便也进了,我那小儿……”他将一双虎眸盯牢了那少年,见那少年的脸不自觉又白了一层,心道有戏,语声更见悲切:“今日如此大礼参拜夏公子,只盼夏公子能弃鸳盟,另择良配,只望将英小姐配与吾儿,能度此劫!”
  那少年脸色青白,身形摇摇欲坠,一时里周丛几乎心有不忍,但见他咬牙一字一顿道:“大人这是在逼婚么?下官与英小姐这婚事,是得父母之命,衡生不敢违!”
  生不敢违?
  那就是死了才可违背?
  周丛思虑良久,见那少年星眸几欲含泪,手上青筋暴起,英田只急声安慰他道:“衡儿别急,英伯父这不是还没答应么?洛洛也不会答应的!衡儿千万别做傻事!”
  周丛咬牙长叹道:“若我儿……我儿与夏公子共侍一妻,公子可会推拒?”
  那少年似不能信,怔怔瞧他半晌,不发一言。
  英田气得胡髯几跳,道:“左相虽官大一级,但婚姻之事,如何强逼?小女资质,左相想来有所耳闻,此际她若娶得少将军,不是将她推向风口浪尖吗?谁知还有命没命娶?”言及后来,想到爱妻早逝,只得此一女,疼若珍宝,若此际出头与皇女争夫,落得不好的下场,已是心痛如绞,几乎要老泪纵横了!
  周丛重重顿首,道:“今日冒昧登门,皆因我儿思慕英兄小女,欲配为妻。若是他日有什么不好的结果,老夫一力承担,断不敢伤了令千金!只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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