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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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略- 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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案头上,回身道,“你起来说话。” 

    素以应个嗻,站起来垂手退到一旁侍候。 

    “关于熬鹰的事……”他清了清嗓子,“明儿就要秋狝,现在也腾不出空来。朕派人和小公爷说了,等忙过了这阵,再让你过他那边去。” 

    “不不不……”素以吓了一跳,“奴才不去了,奴才好好伺候主子就够了,别人的事儿不和我相干。” 

    “真难得,”皇帝垂着眼,脸上喜怒难辨,“你能知道这点不易,但是朕事后再想想,他好歹是皇后的兄弟,皇后的面子总是要卖的。” 

    素以嘬唇计较了下,“那主子和奴才一道去吗?主子也去吧,否则就像主子说的,孤男寡女不成体统。奴才的名声不能不顾,奴才跟着主子才是最好的。主子到哪儿奴才就到哪儿,这样将来就没人敢在背后说奴才闲话了。” 

    他踅过身去开窗,淡然道,“名声好不好,都是自己挣的。你在御前,一言一行更要自省,靠朕喊打喊杀,朕没那么多闲工夫,最后你心里也怨怪朕。” 

    她惶惶道,“奴才怎么敢怨怪主子呢!奴才有时候脑子不好使,只要主子当头棒喝,奴才就能明白过来。” 

    “你倒不怕朕?”他别过脸,眼波在她身上一转,“哪时朕的耐心用到头了,说不定会下令砍了你的。” 

    素以低头想了想,“那一定是奴才不听管教,惹主子生气了。” 

    他调过头去,看外面风吹枝叶,一簇簇的黄,摇摇欲坠。风一送就掉下来,再一卷,被卷出去好远…… 

    不知怎么,生出点淡淡的愁来。这秋景让人伤怀,有种美人迟暮的况味。她喃喃着,“天凉了,主子明儿多穿些吧!” 

    他换了蓝江绸面青颏袍,衣裳熏了香,淡淡的若有若无的沉水,温和宜人的味道。素以自打听了长满寿的话,心里一直七上八下。姑娘家得知这种消息,不管自己有没有想法,横竖不可能再泰然处之了。悄悄看他,这样日月比齐的贵胄,如果是个普通人多好!奈何隔着十八重天,可惜了的。 

    皇帝听她温言细语,心头突地一动,勉强克制了才没有回过头去。她就站在他身后,也许只有一两尺的距离,这么近,让人心安。刚开始的时候排斥她,可是现在……翻遍了心里每个角落,找不到这两个字了。她能腐蚀人心吧,不光是这张脸,还夹杂着别的什么。他明明憎恶慕容锦书,连带着讨厌和她近似的五官。现在有人顶着这张脸站在他身边,他却开始发掘超出长相以外的其他东西,比如她的阿谀,她的滑笏,她神来一笔的小才情。 

    彼此都不说话,安安静静站了会子,直到侍膳太监来排膳,皇帝方挪出了书房。下意识的找她,她已经不在了。满桌的菜没能叫他提起兴致来,对荣寿道,“挑一对耳坠子赏素以,要红的,越红越好。” 

    荣寿抬了抬眼,献媚笑道,“奴才眼拙,不认得好坏。主子先用膳,回头奴才上库里粗选几对,再拿来恭请主子御览,主子瞧成不成?” 

    皇帝踯躅一下,不置可否。荣寿这头有点心惊,这么说来长胖子的算计八/九不离十了?不是好事啊!他抱着拂尘暗忖,其实硬要把他归到哪帮哪派,他的态度都不够铁。他只为自己考虑罢了,一旦长满寿得势,还不得爬到他头上来拉屎!所以琼珠得快着点儿了,这丫头资质不高,要上龙床非得有人推波助澜才行。秋狝是个好时机,不像在大内,也不像在行宫,规矩松散了,什么事儿不能够呢? 

    “主子。”他小心翼翼道,“以往上木兰围场都不兴带宫女的,这回耽搁的天数多,太监们粗枝大条,主子跟前少不得细心人侍候。奴才想请主子示下,是不是带上那贞她们,防着有个缝缝补补,也不至于慌了手脚。” 

    这也算借了一把素以的东风,皇帝果然答应了,荣寿应个嗻,悄声退到殿外,请牌子上库里挑东西去了。 

    那头素以回了值房,那贞见左右没人便迎上来,压着嗓门道,“你和小公爷这是有了眉目了?” 

    素以霎了霎眼,“没什么眉目呀,就是替他们家伺候过一回丧事儿,说过几回话,半生不熟。” 

    “自己不敢来,才刚打发人问你来着。”那贞说着又斜眼儿看她,“主子今儿怎么回事?我发现你行情见好啊!怪道从尚仪局拨到御前来,难不成主子跟前也有说法?” 

    “玩笑。”她打着哈哈,“我这么点子出息你还不知道?” 

    谁知这话没能站住脚跟,没过一会儿敬事房人送了只锦缎盒子来,里头是对绿得冒油的镯子,还有一副珐琅包红宝石的耳坠子。 

    “嗬!”那贞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素以脸上挂不住了,讪笑着,“主子不愧是皇帝,真大方!不就卖弄了几个字嘛,值当这样赏我……唉,主子真好,我感激他。” 

    她托着盒子,感觉千斤重似的。不是说缺了笔画不作数的吗,那这又是打哪儿来的?万岁爷真叫人摸不透,她隐隐有些害怕起来。 





40章 

   因为太害怕,当天晚上告了假,说身上不舒服,请琼珠代为司帐。 

    长满寿对那贞摇头,“这姑娘太缺心眼儿了,多好的机会呀!就那个赏赉,那可是万岁爷亲自选的。我在边上看得真真的,主子哪时候能这么费心的给女人选首饰啊?你没瞧见,跟前一堆的东西,歪在坐榻上一件件的挑。举起来看水头,放在手背上比颜色,那叫一个揪细!你说晚上伺候主子歇,顺带便的说点儿挠心话,不定就成事儿了。好好的明路不走,非得溜直了腿跟咱们做奴才,唉!” 

    “您这么上心,说不通啊。”那贞掖着俩手站在廊庑下,“是打算学以前的崔总管?” 

    长满寿啐一口,“瞎说,崔都死了十来年了,你这是咒我呢吧?我就是替素以可惜,万一便宜了琼珠,那不憋死人了?” 

    那贞抬头看看天上,“有什么憋屈的?主子就是那月亮,天幕大着呢,可劲儿往里装星星呗。各有各的地方,谁也不碍着谁。” 

    “那能一样吗?”长满寿摇头,“装进去容易,也得发亮才行。” 

    “您操心的真多!”那贞转过脸去,“我估摸她是不大愿意,万岁爷的心思到最后别白花了。横竖咱们做奴才,谁晋位就管谁叫小主,凭她们真本事较量。” 

    长满寿没搭理她,在他看来那贞也存着嫉妒,不过就是人老辣,掩藏得好罢了。在御前两年,连根毛都没捞着,她心里不着急?胜就胜在宫女役满了有退路,实在不成可以回来家嫁人。他们太监不同,一辈子都得在宫里。不找个同盟,往后拿尸骨填井,连胎都投不了。所以得巴结着,使劲的摇尾巴。你好我好大家好,才能在这皇城内苑活出滋味儿来。 

    转念再想想,其实素以这么做也有益处。就跟下饵似的,不能一下子就喂饱,得吊足了胃口,下回更容易上钩。主子才放赏,晚上巴巴儿的杵在跟前显得不矜贵,还是看得见摸不着的好。就恁么干晾着,叫主子心痒痒,心一痒痒,万事好商量。 

    第二天木兰随扈,宫女们的车还是落在最后头。那贞闭着眼睛养神,就听见琼珠在边上聒噪,“哎呀,主子骑马真英气!穿着甲胄真没话说!” 

    在素以看来琼珠就是个犯了花痴的,她这副满嘴哈喇子的样儿,皇帝见了得心惊肉跳。不过瞧她叫得欢,她也赏脸扒窗户看看。皇帝穿着大阅甲,明黄缎绣金龙,下有海水江牙,通身铸梵文观世音经间缨络纹。胯下是正宗的汗血宝马,油光锃亮的枣红皮毛,马架子健壮。大屁股喂得溜圆,走一步扭一扭,人也跟着晃腰。一晃腰,铠甲上的铆钉就碰得哗哗响,看上去雄赳赳,意气风发。 

    那贞掀起半拉眼皮来,“噤声,悠着点儿,别惊了圣驾。” 

    素以百无聊赖,车行马走的,一路上景儿也看得够够的了,挨着那贞嘀咕,“听说在庙宫过夜,那儿有个水库,漂亮得不成话。” 

    那贞唔了声,“我没去过,但是庙宫的出处我知道。庙宫原来的位置是个小土地庙,供奉的是个农户。为什么供奉农户呢?前朝有个皇帝,也到木兰围场打猎,在外头颠腾了十几天,他没有女人,憋得慌。返程走到庙宫的时候天要下雨了,恰巧遇见个姑娘。皇帝一看那姑娘生得俊啊,立马动了心思,叫左右围起黄幔子,打算就地临幸。” 

    说到这里三个人都有点脸红,琼珠捂着脸乱喊,“臊死人,别说了。” 

    素以嗤了下,“未见得下头就是你想的那样,别矫情了,听听吧,听了对你有好处。”和那贞相视一笑,“别管她,快说。” 

    那贞接茬又道,“临幸就临幸呗,情浓的当口,幔子里闯进个农户来,正扑一只斗大的蛤蟆。皇帝惊得够呛,偏偏人家农户不把他放在眼里,他一嗓子出去,所有的侍卫都来抓人啦。皇帝看看那姑娘花容失色,没临幸成,这会儿也没兴致了,给她二百两银子打发她家去。皇帝垂头丧气,举步刚挪了地方,天上一道闪劈在他先前站的地方,把两个兵丁劈成了羊肉串儿。皇帝这才觉得是那个农户救了他,回过头再问,谁知道人已经杀了。皇帝悔呀,最后就盖了个庙,让这农户受人间香火。再后来皇帝的儿子登基了,在这儿建了行宫,扩建了庙,成了现在前庙后宫的格局。” 

    素以有点怅惘,“说不定那个农户是神仙变的,就是来搭救天子渡劫的。” 

    那贞乜了琼珠一眼,“我觉得吧,你们最该听的是围幔子露天临幸那一段。这里头学问大,可得上点儿心。” 

    琼珠酸溜溜的接了话道,“您还是嘱咐素以吧,昨儿赏东西呢,不定怎么样了。” 

    素以像个斗鸡一样竖起脖子,“你可别瞎说,回了宫再宣扬我和万岁爷吊膀子,叫我听见我可不饶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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