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灯倩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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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灯倩影-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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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烂了

有谁记得曾经的痴人

西街菜市场响起了几声惨叫,仿若市井屠狗宰猪之辈刀下牲畜垂死的呐喊,为风镇腊月的血腥拉开了序幕。死去的人,并非无名之辈,而且都可说是威震一方,煊赫一时的人物,不过人死万事休,如今那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死尸很快被各自的门人亲友之属收了去,鲜血依然残留着。过往的行人在上面踩过,莫不当之猪狗之血。既然是猪狗之血,杀人的人也无非杀猪戮狗的家伙,那也没什么值得说的了。

皑皑的白雪掩盖了这斑斑血迹,惨叫声却又自他处响起,鲜血又在另一所在流下,似乎是想跟这白雪对着干。没有人知道这些喋血惨案为什么发生。江湖上的恩怨仇杀,原本就有着太多的莫名其妙、一塌糊涂,又何必费神去计较那么许多,费心去究根问底?。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怎样?惨叫依旧,鲜血仍然。别一些人的刀剑在先前的杀人者的胸前掼了下去,在先前的杀人者的颈上滑过一条优美的弧线,那也没什么,只不过又多了些将要被掩盖的牲畜之血,而杀人者变成了被杀者,杀人者与被杀者之间流着同样肮脏恶心的血液而已。仅此而已。

人小坐在杨惜芳房间的窗下,垂着头,手中握着一只夜光杯。他喜欢夜光杯,也没什么特别的理由,不是因为夜光杯本身有什么异样之处,他只是偏爱“夜光”二字。“夜光”留给他许多的记忆。

小时候,在那海边的渔村,父亲常常对他说:“夜再漆黑,睁着眼,尽管很微弱,总还看得到一丝光明。”他很不明白父亲的意思。于是,一天夜晚,他跑到一个黑漆漆的地方,睁大眼睛,奋力张望,只发觉眼冒金花,走几步,摔倒了,浑身疼痛,却怎么也看不到那一丝微光。

他握着杯,杯中的酒清纯如水,飞雪掩映下,又显得那样的柔和温馨,像父亲的手抚摸头顶,像缝着儿子身上衣的母亲的眼波。他在心里叹了口气,那样的沉痛,叹得北风暂停,飞雪稍滞。

那一夜,那一片被他称为“泪林”的山林,星辰寥寥,月如玉盘,银光如泻,那一滩鲜血,留给了他有生以来最为深刻的无奈与绝望。

他握杯的手紧了紧,杯举到唇边却又降到胸前。他向酒杯吹了口气,酒一点不剩下地从杯中跳了出来,呈扇形缓缓地向前飞去,洒在地上,整齐地画出一条细窄如发丝的弧线,仿佛用刀剑划了的一般。可是,谁的刀剑又能划出如此浑圆的弧线?谁又会用他的刀剑干这等十分无聊的事?

刀是杀人的刀,剑是嗜血的剑,握刀持剑的灵魂是那样的丑恶、疯狂、扭曲。

刀挥下,刀光。

剑劈去,剑影。

刀光停,剑影歇,又是谁的鲜血与他的身体做了永恒的告别?

夜正黑。

雪正紧。

那自屋顶传来的轻捷如狸猫般的脚步声近了。

人小又叹了口气。他知道他的计划经过几天的血腥演变,终于超过了保质期,失去了效用,终于有人做出了突破,铤而走险了。该来的总是无可避免的吧。

他把头埋进双膝,闭目佯装睡去。

一个浑身如雪般白的身影在屋顶闪电般蹿跃着,最后毫无声息地停留在杨惜芳房间的屋顶上。那身影躺在屋顶,仿佛便是积雪,而簌簌而下的雪花真的把他给淹没了,变成了积雪的一部分。良久,那身影终于动了一下。他极其缓慢地抽走一块瓦片,轻轻地放在身旁,半晌之后,又再缓缓地抽出第二块,这样直到屋里的灯光陡地从屋顶的孔隙中透了出来,才不再抽取。他把眼凑近孔缝,用较为敏锐的左眼向下望去。

屋中有个女子正端坐桌前,握着毛笔,埋着头,用心地写着字。写些什么,那女子的头遮住了,他无法瞧见。已而,那女子搁下笔,坐直了身子,怔怔地看着纸上的字发呆。他凝神细看,只见那字迹娟秀工整,笔致圆润,写的却是南宋一个叫禾婉的女子的词作《卜算子·答施》:

相思似海深

旧事如天远

泪滴千千万万行

更使人

愁断肠

要见无因见

拚了终难拚

若是前生未有缘

待重结

来生愿

那人暗道:“原来小妮子思春了。”目光移动,看到桌边用青色布缦裹着的物事,心中不胜之喜。但见他从怀中取出一根无名指般粗细的,长约一合口的细管,放入孔隙,嘴对着一端轻吹,一缕浓烟自管下端而出,凝成一团,徐徐向下沉去。说也奇怪,一般烟雾,传到空气中,大抵扩散上浮,故人皆称其轻烟,而此烟却凝而不散,缓缓下沉,直到撞在那女子头发上,才四散开去。这时只见那女子头一晃,扑倒在桌上。那人心下喜不自胜,却又凝住身形久久不动。待得半晌,才又动弹。他又抽去若干瓦片,直到那孔洞能容得下一只手,于是自怀中摸出一团细丝,细丝一端系着一只较一般鱼钩大了不知多少倍的紫金钩。只见他拆开细丝,将钩子放了下去。那细丝不知是什么东西制成的,黑漆漆像是少女的秀发,看上去很柔韧,却偏又颇有刚性,那紫金钩垂了下去,竟不稍晃,直直地伸向那用青色布缦包裹的物事,钩住了。那人心中狂喜,快捷地收回钩,一把抓住那物事,那一刻,一颗心几乎要从胸膛了跳了出来。收好钩,插回瓦片,拨雪覆住了,那人才起身离去。身形闪处,但见茫茫白雪,那里还有那人的影子。

杨惜芳迟迟没有醒来。

人小的叹息却自窗外响了起来,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叹息。

酒杯有满了,还是那清纯如水的酒。

他抿了抿嘴唇,似乎很饥渴。

北风吹过,雪花卷来,几粒六出飞花掉在杯中,融化了,他没有看见。

举杯唇边,吸干了杯中的每一滴酒,头一歪,他醉倒了。

北风中隐隐传来得意的笑声,听起来好像是地府幽灵磔磔的欢叫。



第一卷 第六章梁上君子


死恨物情难会处,
莲花不肯嫁春风。

——韩偓《寄恨》

人小!

房里传来了杨惜芳慌乱无措的声音。

人小!

没有听见人小的应答,也没有看见他像平常一样推门而入,她略微生气的又叫了一声。

北风吹击着窗户,似乎想要破窗进来,屋外安静得很,人小半点声息都欠奉。她心里道:“难道人小不在?没道理的,他要出去也会等到我吃完早饭之后啊,他从来不会这么不理睬我叫他的。他今天是怎么啦?”

人小!

她提高音量,不信邪的又叫了一声。然后,她开门出来,本料想人小会不在,她却偏偏看见了人小。他背靠着墙壁坐着,左手垂在地上,龌龊的五指紧攥着只夜光杯,头歪在右侧,露出了不干净的脖颈。她以为他是睡着了,心中十分不愉。突然,她看见他嘴角有着一抹指节般长短的血渍,心里登时咯噔一下,吓得面无血色,暗忖道:“难道人小他已经死了?”她蹲下去,伸出右手,用春葱般的食指,小心而又害怕地伸去探他鼻息,却发觉他的呼吸平稳,毫无异相,一颗莫名其妙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可是,看着他死人般的样子,想着他害得自己为他担心,又不免心中有气,于是,怒瞪着他,使劲推搡了他的肩一下。人小一惊之下,醒了过来,发现自己的主人竟然蹲在身旁,用一双燃烧着愤怒的眼神看着自己,这一惊非同小可,心中不由自主地怦怦直跳,慌忙站了起来,退开两步,垂着头问道:“主,主人,什么事?”

人小的举动令她泛起熟悉的感觉,却一时之间想不起相似的场面来,她随口道:“人小,我怎么感觉我曾经和你很熟悉?”

人小下意识地把头垂得更低了,竭力使自己平静下来,问道:“主人,你刚才叫我,是什么事?”

她好似呆了,无力地站起来,面如死灰地说:“也没什么,只是我的潮退不见了。”

人小没有言语。

杨惜芳回屋去了,脚步是那样的沉重,仿佛是灌了铅,身影是那样的绝望,好像饱尝了几世的孤独。人小伺候她吃过早饭,来到了风镇最大的酒楼浮云楼。小二面色冷淡的过来招呼他,他径自找张空桌坐下了。小二碰了一鼻子灰,心下骂道:“肮脏的奴才。”招呼其他客人去了。人小要一坛上好的汾酒,小二磨磨蹭蹭的半天没给拿来,显得是报复了。人小也不生气,平淡的叫过小二,先会了酒资。小二得了钱,爽快的把酒抱来了。

一杯酒入口,酒店内变得吵吵嚷嚷的,东一桌,西一桌,都在窃窃私语,却像隔帘听雨,依依稀稀,听不甚清。

四五杯下肚,渐渐有些声音,如看檐前滴雨,清晰起来。

“‘沉烟金钩’真不愧是‘偷中三王’之一,偷幽寒谷那女娃子的潮退竟是手到擒来,如反掌之易。”声音雄浑,颇显老音。

“江兄,此言大谬不然。那女娃子的剑是‘寒江钓叟’偷的,而不是‘沉烟金钩’。说到偷的技艺,‘寒江钓叟’比‘沉烟金钩’高明得多,而武功方面,‘沉烟金钩’更是拍马也追不上‘寒江钓叟’,所以说偷剑的是‘寒江钓叟’。”另一个老头的声音。

“不对!不对!”先前说话的那老人提高嗓门争辩。这一来,别桌的人都纷纷看想他二人。他浑不在意,继续高声地说:“陶兄,‘寒江钓叟’尉迟明武功比‘沉烟金钩’独孤及高明,那是没错,说到偷,毕竟独孤及更胜一筹。能神不知鬼不觉偷到潮退这等神兵利刃,非‘沉烟金钩’莫属。”

“你说独孤及偷到了杨惜芳的潮退,这话当真?”一个高高瘦瘦的中年汉子走到二人面前,厉声问道。

姓江的老人也不生气,哈哈一笑,说:“这位老弟,此事真得假不得,只怕全天下都知道了,只有老弟你一个人还蒙在鼓里。”

姓陶的老人打插道:“江兄,你说幽寒谷那女娃子丢了宝剑,那原也不假,只是明明是尉迟明的大手笔,你实不该说是独孤及的杰作。”

姓江的老人正要辩解,人小却道:“偷我家主人宝剑的,既不是尉迟明,也不是独孤及,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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