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通后院。
秦氏停下来,回过身,给林二郎怀抱里的妞妞整了整衣服。又冲二郎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去旁边的茶水摊上等着。随后她深吸了口气,镇定了一下,摸摸头上的发髻,迈步向角门走去。
角门是紧闭着的。
秦氏敲了敲门,门开了,一个长着一脸横肉的婆子走了出来。
秦氏跟那婆子低头呵腰地说着好话,并向人家手里塞了点儿什么,应该是银钱之类的,婆子这才放她进去。
林妞妞好奇,那位兰香姨做手工能挣几个钱?娘亲去见她竟然还要向看门的婆子行贿!只怕兰香姨让娘亲跑这一趟,赚的利润还不够打酱油的呢,可怎么养活她和她家夫人 ?'…'
忽然,林妞妞想到一件事——别是她娘真在暗中夹带什么东西吧?说不定兰香姨把夫人的嫁妆偷了出来,让娘亲拿出去变卖呢!
这可不是玩儿的啊!
如果让人发现秦氏从城守府带了金银珠宝出来,秦氏会被人当贼抓起来啊!
林妞妞用手抓着爹爹的衣襟摇了摇,意思是你怎么不管管你老婆?就算想帮助别人,也不能干这么危险的事啊!如果娘被抓走了,爹爹你就没老婆了,妞妞也没娘了。妞妞没娘就没奶吃了,妞妞没奶吃会饿死啊!
林二郎当然不明白六个月大的女儿想表达什么。他坐在长凳上,让妞妞坐在他的大腿上,随后摸出一文钱递给看茶水摊的老太太。
老太太收了钱,端了一只大海碗和一个小茶碟过来,放在林二郎旁边的桌子上。碗和碟子都是粗瓷做的,碗里是浅黄的茶水,连茶叶沫都看不到,碟子里是几颗黑不溜秋的话梅干。
林二郎端起茶水,试了试凉热,随后喂给妞妞喝。妞妞喝了两口不喝了。她更感兴趣的是碟子里的话梅干——不知道那黑不溜秋的东西能不能吃,吃了会不会拉肚子?
她用小手指指碟子,意思她想吃。
这回林二郎听懂了她的意思,他捏起一粒话梅干,送到她嘴边让她吮吸。
“好酸!”
妞妞口水流得更多了。不过她喜欢这个酸甜滋味,卖力地吮吸起来。
“妞,你娘咋还不出来啊?”林二郎一边哄着女儿,一边不安地说。他不知道妞妞能听懂他的话,所以这话其实说给他自己听的。“真让人惦记啊,早知道就不让她去了。”
“就是就是,以后再不让她去‘走私’了!”林妞妞烦恼地用小胖手挠了挠额头——刚才她喝了茶水没多久,就忍不住尿了,可是她不好意思嚷嚷。而她那粗心的爹爹,只顾惦记老婆的安危了,竟然没发现!
就在这时,角门“吱呀”一声开了,秦氏被那个一脸横肉的婆子一把推了出来。
“滚,以后别再给老娘添麻烦!”婆子冲秦氏“啐”了一口,随后“咣当”一声把门关上了。
秦氏踉跄了几步,险些跌倒,好不容易才站稳身形。
林二郎不知出了何事,忙抱着孩子跑过来,扶了妻子一把,问:“怎么了?”
秦氏不说话,只摆了摆手,随后低着头快步向巷子里走去。林二郎抱着妞妞紧跟在后面。
只见秦氏头发散乱,衣襟上的扣子都记错了,怀里还紧紧地搂着她的包袱。
林妞妞好奇地打量着她娘——看她娘这个狼狈样子,不会是被城守府里的人非礼了吧?想她娘那对“大波”,都赛过“乳神”了,确实有引人犯罪的资本。
不过这个时代的女人,穿着都挺保守的,在宽大衣衫的遮掩下,人人都是一个“筒”形,根本看不出谁有料来。所以秦氏这个“潜伏”着的乳神,应该不会被外人识破吧?
而且按道理讲,城守府的后院里应该都是雌性,公鸡都未必让养,怎么可能发生性骚扰的事件呢!
秦氏来到背人处,把包袱交给丈夫拎着,她悄悄整理了衣衫,又把发髻重挽了一下。随后她拿回包袱,对丈夫说:“没事儿,快回家吧。”
第3章 神秘的银票
一家三口惶惶不安,急匆匆地往家转。连林妞妞都顾不上对着大街上的小吃流口水了。
回到家进了屋,秦氏放下包袱接过孩子——她一摸孩子的裤子,说:“哟,妞妞尿了。”
“人家真的不是故意的。”林妞妞说。不过话到她嘴边,就成了一阵无意义的咿咿呀呀。
林二郎摸了摸自己湿乎乎的裤腿,苦着脸说:“我的裤子也湿了,就跟我尿了一样!”
秦氏忙给孩子换衣服。随后她坐在炕边,搂着孩子喂奶。
林二郎也换了衣服。他给妻子端了碗水来,打听刚刚发生了什么事。
秦氏喝了两口水,喘了口气,这才讲起刚在城守府里发生的事。
她说,像她这样的草民,是不可能轻易进入内眷们居住的院子的。
进了角门之后,里面还有个二门。她就在二门外等着,另有粗使婆子替她传信给兰香。
兰香从内院出来,拉着她的手,跟她在二门外说了几句话,随后就让她走了。
秦氏正要离开,却遇到了一群婆子。那群婆子拦住她不让她走,说是昨夜城守府里招了贼,认为秦氏是来接赃的。
秦氏说到这里,冷笑了一声。
她对林二郎说:“她们当我什么人 ?'…'我祖上是诚国公府上的家奴,大宅门里的阴私事,我听的、见的多了!”随后她继续讲道,“我怕她们裁赃,自己把包袱抖散了,让她们检查。包袱里不过就是两样棉线,再没有别的东西。可她们还是不肯罢休,把我的头发打散了,连衣服都扯开了,看有没有夹带东西……后来侥幸出来了,可我这心被吓得,到现在还乱扑腾呢。”
林二郎听了,既气愤又害怕,他说:“娘子,以后可不敢再去那府里了!”
秦氏低头抱着孩子,默默不语。
过了会儿,她感觉妞妞不吸吮了,把妞妞抱起来放到炕里面。
随后她掩上衣襟,从手腕上褪下一只银镯子。
林二郎看到就是一楞。因为家里穷,秦氏也没有几样首饰。林二郎几乎认得妻子的每一件首饰。他不记得妻子有这么一只银镯子。
这只银镯子,样式很普通,而且显得老旧。银色有些发污,镯子上的花纹也磨得有些模糊了。看上去,就是普通百姓人家的妇女戴的,不是什么值钱的首饰。
只见秦氏从做活的匣子里找到一根大针,沿着镯子的花纹扎了几下。“啪嗒”一声,镯子弹开了。原来,镯子里有精巧的机关,当中是中空的。
林二郎和妞妞都吓了一跳,有这样精巧的机关,肯定不是一只普通的银镯啊!
又见秦氏拿着镯子,用大针向里面挑了几挑,随后挑出一张被卷得细细的纸片来。
秦氏小心翼翼地把纸片展开,递给林二郎看:“你看这是啥?”
林二郎好奇地凑了过来。林二郎幼时曾上过两年私塾,所以他是认识几个字的。
“大周天启二年三月六日,当制钱三千文整,认票不认人……”林二郎读着纸上字,他吓了一跳,说,“这是银票,值三千文呢!”
“三千文啊,怎么这多钱呢?”秦氏也吓了一跳。她们家一个月的家用,不过二百来文。三千文够他们家宽宽松松地过一年了。
“是啊,咋这么多钱呢?”林二郎紧张地看向秦氏。这可是秦氏从城守府里带出来的啊,谁承想秦氏真从府里夹带了东西出来啊!
“兰香跟我说,让我帮她买一匹蓝花布,半匹白布,三十斤弹好的棉花,剩下的全买了粮食……而且,马上就要去办。”
“这是为什么?”林二郎莫明其妙。
秦氏摇摇头,她也不明白。当时兰香拉着她的手,就像两个人在亲密地说话。可是兰香却在暗中,不动声色地把一只镯子套到了她手腕上……随后,兰香就匆匆离开了。
秦氏默默地想了一会儿,说:“依兰香的脾气,不会开玩笑,肯定是有什么大事。”
林二郎嘀咕道:“这可是怎么说的?咱们是良民,好好地过着自己日子,可别搅到什么是非里去啊!”
秦氏收起银票,说:“这会儿已经晌午了,先歇歇晌吧。下午我去兑钱,随后去买布,你在家里看着妞妞。”
“那你可要小心些,可别再遇着城守府里的人。”林二郎嘱咐道。
秦氏安慰他:“我去常买东西的那家绸布店——我是常替人做针线活儿的,就说有人托我做几床被子,谁能起疑?”
林二郎觉得妻子说得有道理,同意了。
吃过午饭,秦氏出了门。
林二郎和妞妞在家里等了很久。直到林妞妞喝了两回水,尿了两回炕,秦氏才回来。
这时候,林妞妞已经肚得前心贴后背了,恨不能快点儿拜倒在“乳神”的神乳之下,吃个痛快。
“妈——妈——”林妞妞冲着秦氏学小羊叫。
可是秦氏却没有立即给妞妞喂奶。因为她不是一个人回来的,她还带回来一位客人,她要先招呼客人。
其实这位客人也不是外人,他是邻居孙大叔家的儿子,叫孙有财,人家是帮她拎东西回来的。
孙有财是绸布店里的出关师傅,用现在的话说,就是采购货物的业务经理。他时常要去南方为东家办货。他这次过来,是帮秦氏把布匹和棉花送过来的。
秦氏买了一匹半的棉布,三十斤棉花,一个人确实拿不动。
林二郎抱着孩子从屋里迎了出来。他把孩子交给秦氏,从孙有财手里把东西接过来,拎到他们家西屋炕上。
林二郎家的生活虽然清贫,家里的住房却不错,是他祖上传下来的。一座小院,三间青砖大瓦房,东边有一间耳房,西边还有两间厢房。这样的住房条件,在梁州城的平民百姓阶层里,算是上等了。
林二郎把孙有财让到东屋去喝水。他对孙有财说:“有财兄弟,让你受累了。”
孙有财说:“林二哥,跟我还客气啥?我不在家的时候,不都是你和嫂子帮我照顾着老人 ?'…'”
“远亲不如近邻嘛——你别说我们照顾大叔和婶子,大叔和婶子还常帮我们看孩子呢!”秦氏在旁边笑着插言道。
秦氏平日和众邻里关系甚好,尤其是东邻的孙大婶和西邻的赵大娘。邻居们经常互相串个门、聊个天。有时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