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辰胤见他心情似乎不错，也表示接受：“臣就陪皇上开怀畅饮。”话毕，两名宫女就分别为二人斟酒，并在碟子里夹了几样菜，外面那些无关人等自动退离，以免妨碍他们用膳。
“现在《一莲托生品》既已取得，下一步该探问六丑废人的立场了。”北辰元凰轻啜一口酒，如此说道。
“吾正打算午后再度前往神之社询问此事，同时打探邓九五此人是否有合作可能。”
北辰元凰没有再说话，只是向他举了举杯，微微笑了笑。
北辰胤看着元凰，下意识地也握起杯来，与另一只轻轻叩在一起。起初他并不赞成白天喝酒的，因为误事，但是今天晚上，他还有重要的事办，这么黑白颠倒一回，应该不会太坏，而且元凰，也已经一天未阖眼了……
酒过三旬，北辰元凰一手夹着菜，一边漫不经心地问道：“最近几日怎不见竹姑娘？”
怎么忽然提起竹水琉？北辰胤疑惑地望着北辰元凰，俊秀的面庞之上已经蒙上一层淡淡的红晕。这也难怪，虽然这酒上口不烈，却后劲十足，但他应该还不至于喝醉。北辰胤以平常的口吻回答道：“她一介女流，无官无职，皇上自然不会在皇城经常见到她。”
“那是留在王府吗？”
“是。”北辰胤答完，终于还是反问：“皇上有事找她？”
“不……”北辰胤注意到元凰再回答的时候，眼皮已经有些明显的沉重，他缓缓起身，北辰元凰见状，朝他微微摆了摆手，似乎不希望他站起来，可自己的脑袋却挨着桌子挂了下去。
“凰儿……”北辰胤见元凰趴着没了动静，终是站起了身，朝他那边靠了靠，将人扶起来。虽然隔着衣物，还是能够感觉到因酒而上升的体温，怀里的人安静得就如初生时一般。
或许这孩子天生就聪颖，天生就与吾同
心，出生时也不哭不闹，起初还怀疑是不是个哑巴，直到打了他的脚底，他疼了，才“哇”地一声哭了。
北辰胤还清晰地记得自己抱着刚出生的北辰元凰偷偷送进皇后寝宫时的情形：孩子酣然睡着，幼小的身体很温暖，既不哭也不闹，安静地躺在自己怀里。初为人父的他，也想捏一捏那孩子胖嘟嘟的小脸蛋，亲亲他肉乎乎的小手，但是他放弃了——放弃天天陪伴孩子成长的身份，从此只远远看着他，看自己的兄长抱着那孩子，温和地逗弄着他，慢慢地听到他开口叫第一声“爹”，对着兄长咯咯大笑……但是在北辰胤的计划中，总有一天，会让那孩子再次回到自己身边！后来，他就毒死了北辰禹，让还不懂事的北辰元凰失去了“父亲”，再以摄政王的身份伴随着他。
内侍马上迎了过来，打断了北辰胤短暂的回忆：“三王爷，还是让奴才来吧，皇上需要休息了。”说着就将手伸向北辰元凰。
“嗯？”北辰胤微微别过头，发出浑厚的质疑。此刻却听北辰元凰朦胧地发出一个声音：“你们退下。”内侍、宫女们立刻不说话就退离了，北辰元凰也不坐直，依旧仰在北辰胤的怀里，甚至还将头往他胸膛又靠了靠，似乎想找个更舒适的姿势。看着这样的北辰元凰，北辰胤竟也险些忘了说话，好在只是一念，他便回过神来：“凰儿，你累了，吾扶你去休息。”
北辰元凰点了点头，有些醉态地歪在北辰胤胸前，北辰胤暗暗叹了口气，扶着他的肩膀，慢慢将他送至暖阁躺了下去，才微微松手。
北辰元凰见他有要离开的迹象，不由半支起上身问道：“爹亲，你要去哪里？”
“吾去倒杯水。”
北辰元凰原想拉住他，听他这么说，也就没有伸手，似乎是默认了，又重新躺了下去。
北辰胤去隔间沏了一壶茶，再倒进茶盏，径直端进暖阁去。因为把人都支开了，也没有侍从前来抢着沏茶端水，他很自然地将茶在一旁的炕桌上，微微低头看了看北辰元凰，而对方也正默默看着他，眼神有一半的疲倦，一半的酒醉，不似平素那般凤目含威。
北辰胤见北辰元凰半支着手肘似乎是要坐起来，便又顺势弯下腰去，一手扶抱住他，一手端过一盏茶，缓缓送到他嘴边，淡淡说道：“凰儿，喝口茶醒醒酒。”
北辰元凰静静眨了眨双眼，靠在北辰胤的手臂上，就着那只手慢慢喝了下去。北辰胤握茶杯的角度十分合适，茶水不急不徐地流进口中，正来得及下咽，不至于呛着，也没有恼人的停顿。
看得出来他很用心且细心——北辰元凰这样想着，却因为一晚没睡和喝酒的作用而有些昏昏欲
睡了，因为现在实在太安静了，安静得就像那时候……
☆、第二十章·下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几天在给人做口袋书，没时间码字
北辰元凰迷迷糊糊觉得自己仿佛又回到了年幼的时代，尚不能记事的时候，似乎也就只是如此混沌，整日无所事事地大睡特睡，能听到自己呼吸的声音，细细的、均匀的，除此以外，他不记得还有什么其它。或许是有的，有时候一觉醒来，咂咂嘴，想喝点什么，会看到一张或是几张脸，反正他也数不清，那脸正对着自己，离得很近，应该是在笑吧？
“凰儿？”北辰胤俯□去，轻轻唤了一声，想确认元凰是否是入睡了，不想那惺忪的双眼却半睁开来看着他，对着他笑了。
北辰胤愣了愣——那是他很久都没有见过的无邪之笑，纯洁得就如同初生的婴儿。他见北辰元凰微微向上伸了伸手，便不假思索地拉住了那双手，将人抱进了自己怀里。
他是做梦了吗？梦见自己小的时候？北辰胤下意识地就认为十有八九是如此，所以才会不假思索，他要把过去没能做到的补回来，哪怕只有一次片刻的机会——像一个真正的父亲一样，不用保持距离。
北辰胤就如同抱着一个婴儿一般，用手轻抚着北辰元凰的背，龙飞凤舞的英眉间隐隐透出一丝温情，使他一贯只有严厉的面孔随着心境微微有了改变。
怀里的人似乎没什么意识地又朝他胸膛钻了钻，右手微微拉着他胸前的衣服，样子有些任性。北辰胤不自觉地微微笑了笑，连他自己都觉得惊讶——元凰登上皇位的时候，他都没有笑过。
“主人。”暖阁门口传来这一声轻呼，北辰胤听出是竹水琉的声音，看来守在外面的内侍已经被她放倒了。北辰胤微微抬头朝那边望了望，好让竹水琉知道他注意到了她。竹水琉见状，才又说道：“马已经备好了。”说罢，还用眼底的余光瞥了北辰元凰一眼——竟然……那么肆无忌惮地趴在三王身上，连她来了都没有察觉。
北辰胤缓缓抽身，放下北辰元凰，样子有些小心，竹水琉实在没有见过他何时露出过这般的温柔，不知怎的，喉咙里像堵了个什么东西，难受得很——那个连自己亲生父亲都能出卖的小子，他怎么配！
就在北辰胤若无其事想朝竹水琉走过去的时候，他的一个手腕却被麻利地抓住了！他顿了顿，微微转回头去，见北辰元凰一手拉着自己，一手支起上身，睡眼惺忪地看着自己，转而又抬了抬睫毛，朝不远处那女子望了望，不带情绪地说道：“竹姑娘，你来了？好久不见。”
这个心机深沉的小子！分明知道我一直躲在暗处，还故意和王爷提起我，假装喝醉令我现身！不知道又在打什么主意！
竹水琉好声没好气地回答道：“没几天而已。”
北辰元凰辨出她话里味道不正
，也不同她闲扯，又问北辰胤：“父王要走了吗？”
北辰胤点了点头：“吾去神之社拜会六丑废人，再到中原打探邓九五的消息。”
“六丑先生乃室外高人，一身酒气前去，恐怕落个‘不诚’的口实，父王留下喝几口茶再去吧。”
“既然凰儿有此顾虑，那吾就恭敬不如从命。”北辰胤说着，又踅身坐了下来。
“主人，”竹水琉没来由地有些焦躁：“若耽误时间，晚间城门就关闭了。”
“竹姑娘大可放心，朕会叫守城官兵留意的。”
对于北辰元凰明显的耍赖，竹水琉却毫无办法：她不是不敢顶撞北辰元凰，而是不想顶撞北辰胤，其实帝王之位，她那雄才伟略的主人是完全可以取而代之的，所以她不是很明白北辰胤这么讨厌被人背叛，为什么还会再次将那伤他最深的人拱上皇位。
正如神堪鬼斋所言：最有力的方法，就是将权位握在手中，由北辰胤来传嫡。早在二十年前，他就意属皇权，可是因为“一字并肩王”的封号，主人难道就此罢休了吗？不……不可能……一个心怀天下的人，怎有可能被高位轻易收买？比起北辰元凰那秀气过剩的容貌，主人才更具王者威仪，可是为何他却执意要让北辰元凰复位？难道打从一开始，他就没有想过要当皇帝？打从一开始，他就只想当居于幕后的摄政王？是我们都误会了他？把北辰元凰当作上马石是假的，其实他一直都在为那孩子经营？其实他没那么狠心，他一直都爱着北辰元凰！
竹水琉懒得再多言，只是站在一旁等着北辰胤喝茶，脸上亦如她的主人一般毫无波澜。仔细看看，她觉得北辰元凰应该是长得像他母亲，因为那过分秀气的脸实在不像他那英武的父亲，可是那个茶肆的老板娘居然说他们长得很像，究竟哪里像了？就连那和他温和外表相反的无情的心，也比他父亲要来得狠。唯一相似的，恐怕只有那因为渴望权力而不屑风月的心吧？
竹水琉没有见过北辰胤与任何女子有过亲密的私交，除了那没见过并且已经过世的王妃，而北辰元凰的婚姻也如同他的父亲一样短暂，皇后过世之后，他对别的女人似乎也再无兴趣。相比起来，似乎北辰元凰的境况更差些：北辰胤好歹还有一个儿子，可是他却连个子嗣都没有。想到此，竹水琉觉得自己似乎又没那么恨北辰元凰了——一个没当过父亲的人，又怎么能够体会为父者的心呢？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