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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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逝- 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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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儿见了水,扑腾两下,仿佛是对自己的好运不能相信,然后,快速地游开了去。

爱军与解放安静地坐在河边。

不是没有话讲,倒是话太多,反而无需讲了。

过了许久,爱军说:“该走了,得赶路呢。”

解放说:“急什么?我每次都是天黑了才往回赶。”

爱军脸有点儿红:“其实今天轮到我做饭,我其实一直都做得不大好,援朝做得好,帮我好几次了,这次出来,我谁也没告诉。”

解放站起来,去还了钓具:“这回,我也多送你几里路。”

直送出去有二十里,正巧碰到了顺路的大车,大车上还有两三个知青,解放目送爱军坐着大车缓缓而去。

这一天,解放突然发现了一件事:每次看到爱军,自己都特别地开心,而爱军也是很快乐的样子。

解放当然是喜欢这种感觉的,只是,这当下,他忽然觉得,有点怪。

因为,爱军今儿来找他,他带着他到处去,吃饭看电影到河边,这一种感觉,好象不再象好兄弟那么单纯,倒象是,倒象是。。。。。。

解放心里很迷茫,象什么呢?他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的事就干脆不想,这是他从小到大的信条。

看着远去的爱军,解放突然想起一句重要的话还没说,拔腿追了上去。

气喘吁吁地赶上了,他仰头对爱军说:“下个礼拜,还是我去找你!你别乱跑!等着我。”

爱军的脸背着光,解放看见他脑袋四周在阳光下飞出一片毛茸茸的金边,听见他喜洋洋的声音:“嗯,我等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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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渐渐地往凉里去了。

有一个休息日,解放到快十点钟还没有出现在知青点,爱军急得开始转圈,窑洞里屋外已打了几个来回,连水跃进都问了两声,许解放怎么还没来?

徐援朝笑着说:“小水不是想看见许解放,是想看见他带来的好吃的。”

爱军想,连水跃进都习惯了解放的存在,自己更是习惯了,可是这习惯,到底能维持多久?这种平静如水的好日子,到底还可以多长呢?

解放还是没出现,爱军坐不住了。

这样好的天,解放没有道理不出现的,他拿了草帽就想出门。

徐援朝正好也要出门,在门口,他低低地对爱军说:“别急,不会有事,兴许他有重要的事,今天来不了。”

爱军说:“我也没专等他,就去村口溜溜。”

爱军觉得不会有人明白自己的心事,不是担心出什么事儿,这附近四里八乡,连条凶点儿的狗都没有,路上也很少拖拉机,当地人买不起,所以也很安全,更何况,解放还穿着军装。当地人,对子弟兵是十分热爱的。

只是,现在还不来的话,即便是一会儿来了,也呆不了多一会儿,又得走了。然后,又是长长的六天,半根头发也见不到。

徐援朝听了爱军的话,笑了一下,爱军听见他很轻很轻地叹了一口气。

正说着,解放来了,不是走来的,居然骑了一辆破破的旧自行车,头上还有赶路赶出来的热汗,冲着爱军笑。

“这是要去哪儿?”他问。

“不去哪儿?你怎么。。。。。。?”

“怎么现在才来?嘿嘿嘿!进屋去,哥哥有好事儿告诉你!”

“什么呀,还挺神秘。”

爱军跟解放一同进了屋,水跃进从炕上一跳而下,“许解放!许解放!”

解放哈哈大笑:“他这不是叫我呢,他是在叫‘饼干,饼干!”

水跃进一边接过解放递给他的压缩饼干,起劲儿地啃着,一边说:“这硬的,估计能给人头上砸一个坑。许解放,你要再不出现,有人要变望夫石了。”

他当然是无意说的,他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吃食上了。

爱军心里别地一跳,偷眼看看解放,解放全不在意,还笑着跟水跃进说:“是望哥石望哥石。”

水跃进提好鞋子,一步三跳地跑出去,末了儿还对爱军说:“爱军爱军,今儿晚上我住村长家里,他们家小二子跟我说带我去偷鸡烤着吃。”

爱军说:“偷东西你还敢这么大声!”

水跃进转来脸来又说:“不偷哪能吃到肉?对了,爱军,今儿晚看来你要一个人住了,瑞林和援朝哥都不回来。”

知青当中成双作对的已开始半公开地同居在一起,只要有机会,援朝与瑞林都是跟对象住一起的。

解放上前一步趴在爱军肩膀上说:“谁说他一个人?今儿晚上我住这儿!”

爱军吃惊地回头:“什么?”

解放得意洋洋地说:“刚才不是跟你说有好事儿吗?哥我弄到了两天假,在这住一晚上。”

水跃进笑:“好啦好啦,今儿晚上你们哥俩做伴吧。最好来一对女鬼姐妹花,你们就快活去吧。”边说边跑走了。

爱军跟在他身后呸一声,一脚把地上的一块土坷垃踢出去老远,却止不住笑出来。

解放四仰八叉地躺倒在炕上:“哎哟妈呀,今儿晚上总算不用赶回去了。先补个觉。”

话没说完就打起了呼噜。

真是累了啊。

爱军想,转身到外间去烧火做饭。

玉米糊,粗面饼,一小碗颜色糊涂的腌豆子。

手里做着事,嘴角不自觉地就弯起来,就差没笑得流出口水来,象以前胡同里的小傻子。

解放要在这里呆整整一天一夜啊,这日子,象偷来似的,藏着掩着不想给人看见,可是,心里的快乐欢喜太过浓厚,化也化不开呢。

爱军看着解放长手长脚睡成一个大字,突然起了孩子心性,悄悄爬上炕,掏出当年解放买给他的钢笔,在解放的人中处画了两撇小胡子,又在他的眼睛下画了两滴眼泪。

爱军闷笑着看着解放那张滑稽的脸,看着看着就入了神。

过一会儿省悟过来,就算没有人看见那脸也热起来。

爱军低头看着手中的钢笔,他的这一管笔是深蓝色的,解放的是黑的。四年了,爱军用得仔细,笔还象新的一样,解放的那个却在尾部有一道裂纹,有点儿漏水,把胸前的口袋染了一坨墨斑。

正想着,解放醒了,扒扒头发问饭好了没有。

爱军看着他,忍笑忍到肚子痛。

解放问:“你笑啥?”

“没笑啥。”

“我知道,你看到我来就乐呵,对不?”

“对!”这是真的,可是,解放的脸实在太可乐了。

解放终于发现了不对劲儿,两个人从那么小就在一块儿,谁的肚子里装了点儿什么可是太清楚了。

解放拿起炕桌上的一杯水就要喝,突然在墙上挂着的半片破镜子里看见了自己的那张小丑脸。

解放不动声色地喝完水,趁爱军不在意,一个恶虎扑食把人扑倒,按住他的手,腿锁住他的腿,从脖子开始从从容容一点一点慢慢地挠到腰间,然后再一个来回,一边狞笑着看着爱军扭来扭去徒劳地躲闪。到最后,爱军连叫救命的劲儿也没有了。

终于两个人都疯累了,爱军想起来问:“哪儿弄来的那辆破车?除了铃铛不响,上下哪儿都响。”

解放得意极了:“在镇子上一个乡干部手里买来的,十块钱!”

爱军说:“这么破要十块?安不安全?”

解放说:“看上去破,好骑得很!还有后座儿呢,我用铁丝绑了绑,挺结实。以后我过来,就快多了。等会儿你试试!”

爱军说:“先吃饭。呀!都凉了!”

两个人消消停停地吃了饭,解放果然把自行车推到门前的场院上去,让爱军骑了绕圈,一群村子里的小豆子跟在后面疯跑,都是瘦精精的身子,黝黑的皮肤,衣服也不周全,拖了鼻涕,可是稀脏的小脸上全是不堪世事的笑容,明朗而无畏。

解放骑上车,叫爱军坐在后座上,从一道缓坡上飞快地滑下来。

爱军闭起眼,张开双臂,感觉自己飞了起来。飞在快乐里,飞在希望里。

飞在,爱情里。

两个人象孩子似地玩了大半天,转眼天就暗下来。入秋了,天短。

爱军说:“回去做饭吧。可惜没有好东西给你吃。”

解放说:“没有好东西不要紧,有好酒就成!”

“哪里有酒?”

解放狡猾地笑起来。

拉爱军回知青点,窑洞门前有一堆杂物,解放在里面掏摸了一会儿,摸出一个酒瓶来。

爱军惊讶地睁大眼:“你什么时候藏下的?我怎么不知道?”

解放嘿嘿笑:“上次带来的,我看那么多人,没舍得亮出来。不是一般的酒,真正的高梁大曲,战士送我的。”

屋子里很快飘出了炊烟。

就象解放说的,没有好饭,可是有好酒。

两个人在昏黄的灯光里,小声地说着话,一杯一杯地喝着酒。喝得慢,酒劲儿快要上来时,又是一杯下去,内心里更加热得似烧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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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原来,他一直想不明白的事,就是这样的。

他跟爱军干了只有男女间才干的事儿。

可是爱军,爱军是他的兄弟,叫了他多年哥哥的人。

他是。。。。。。是个男的!

这种认知超出解放的理解范畴。

如果不是文革,如果他们可以多读一点书,他会明白,这并不是一件那么可怕的,骇人听闻的事,从古至今,许解放与蒋爱军不是第一个这样的人,也不会是最后一个,不是唯一的。

然尔,郁解放什么也不懂。他只觉得怕。

爱军也一样。

他知道自己喜欢解放,用不同寻常的方式喜欢,他是他想要一辈子粘在一块儿一生一世过到老不能分开的人。

可是,他的执念,他的深情,在这样一个时刻措不及妨地与欲联系起来,这种认知也把他吓坏了。

在十八岁插队以前,他连男女之间的事儿也不明白,他以为结婚就是两个人睡在一起,有分子之类的东西于无形中跳来跳去,奇Qīsuū。сom书然后女的就有了娃娃。

而今天,他才明白情欲是怎么回事,叫他明白的人,是他一直以来叫哥哥的人。

两个慌张害怕无助的孩子呆呆地对望了许久许久。

解放突地跳起来,手脚打着颤往身上套衣服,蹬上鞋子,冲出去,踢开自行车的车闸,跨上车飞也似地骑走了。

好半天,爱军也省过来:解放,走了。

骑自行车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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