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叠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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叠墨- 第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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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祁佑森闻言笑了笑:“这倒真是没听过。”略一想,当真来了兴致,便道:“开回去,我要好生瞧瞧这青塘的年画。”
  车子便一路慢悠悠倒了回去,在沿途第一个摊子停稳当了,福生跳下车来,伸了个懒腰,接着转身一步给祁佑森开了车门。他走近画摊,一边慢慢踱着步子向前去,一边打眼认真瞧着。约摸过了五六个摊位,行至一个极小的摊子跟前,祁佑森兀然停下步子,倒抬手翻着挂起的年画簿子来。
  他翻了半晌,眼也没抬,问道:“怎么你这摊子这样小?也不多挂些画样,三两个本子就完事了?”
  谁知支架后面答话的,却是个苍老的声音:“三两个本子?……你说得轻巧,可知前面所有摊子加起来,也比不上我三两个本子。”
  祁佑森闻声偏一偏头,挑开眼前的簿子,只见老板双手揣在袖管里,闭着眼同他讲话。
  略怔一怔,祁佑森道:“敢问这几本子画都好在哪里?”
  老人睁眼打量他一番,半晌,起身道:“我倒不是指这几本。”
  祁佑森便道:“那就是你有更好的,……有更好的却不挂出来了。”
  那老头反而笑了笑:“即便再好的东西,也是要应景的,我说我的画儿好,却不是说它在大年下的也可畅销。”
  祁佑森嚼了嚼他的话,摇头道:“总归是比别家要好吧?”
  老人将才点一点头,他便又道:“若好,怎见得不畅销?”
  那老板笑而未答,却掏了手出来,招呼他道:“那边是我铺子,你不妨来瞧瞧。”
  祁佑森便饶有兴致的跟在后面去了,方至门口,抬眼看了看,简单写着个“恒兴義 画店”,老板将门板移开,回头将他和福生两个让进店里。
  先看见的,是头顶上吊着的那只三米多长的龙头风筝,再往四周墙上一打量,虽也是各色年画,却总觉与外面街上的不相同。凑近去一瞧,才瞧出些门道。原这恒兴義记正经做的年画,都不似普通年画那般尽是吉祥题材,再佐以些什么“双喜即日到,五福今天来”又是“桃献千年寿,福开百子图”之类的福语,却更似是古今小说插图一般。且不但配色雅致,刻版亦算极难得的精巧功夫。
  瞧过一圈,祁佑森笑道:“原是这么个‘好东西也须应景’。”
  老板也眯着眼笑了笑:“是了。”
  福生向墙上看了几眼,因道:“颜色也不喜庆,图式也不算大众,怨不得此刻卖不出去。”
  祁佑森听着,略想了半刻,却向老板浅笑一句:“叨扰了,一样一本,墙上有的我都要。”继而又回身冲福生道:“将东西打点好,结了帐去分号找我。”说完向老板点点头道个别,便跨出门去了。
  且说灿宜吃过早饭,将歇了歇,便被路谦添拉着出了门,也不知坐车往哪里去。等瞧见他连相机也带上了,便问了句:“到底是去哪里?山谷么?”
  路谦添笑着摇了摇头:“苇水。”
  灿宜道:“……这个时候去看什么苇荡?”
  他便道:“谁说是去瞧苇荡的?”晃一晃手里的相机:“去拍照。”
  “在哪里拍照不是拍照,偏跑这样远。”
  路谦添一笑:“你今天这衣服,去苇水边上颜色要衬些,兴许你换一身,也就不用跑远路了。”
  “什么逻辑,倒怪我。”
  他们两个在车里聊着,不过多久也就到了。甫一下车,灿宜先叹了句:“……真漂亮。”
  “你瞧,”路谦添站在边上笑道:“刚才不知是谁说这种时候没得可看的。”
  植物,本身就是多姿的存在。无论同哪个季节配合,总让人未知间也能感受震撼。譬如眼前,灰茫的一片,就如同眼底蒙上厚厚一团捋不干净的尘色一般。满眼可见的是杂荒,不可见的,是杂荒的尽头。它们仿佛要无休止的伸展下去,壮大成一个世界。视野里明明只剩单一的色块,却给人奇异而磅礴的印象。
  恢宏到难以磨灭。
  路谦添拿胳膊碰碰灿宜,向前面不远的地方一指:“唔,站到那里去。”
  灿宜稍犹豫半刻,问了句:“……会不会……有蛇?”
  他听见这话笑容尴尬的一僵,良久,轻轻叹口气:“……宁姑娘……蛇是要冬眠的。”
  她这才想起来,不免一阵脸红,一声不吭的走过去站好。
  路谦添摇摇头笑起来,喊着“一,二,三”,右手食指按下快门的那个瞬间,便定格了一段故事。昏昏无华的一片旷野,芦苇齐肩,灿宜套着橄榄绿的衣裙,拢过风底散乱的发梢,站在不远处深沉的世界里微笑。
  苇水已经结了很长一段时日的冰,他们沿着近处四周走了走,发现一叶破旧的木舟,搁浅在岸边上。路谦添抬脚跳了上去,站牢了转过身,向灿宜伸出手:“上来坐一坐,我们歇会儿,说说话也就该回去了。”
  灿宜只好拉住他的手也跟着迈了上去。好容易跨上来,却没站稳,歪歪的坐了下去,路谦添因被她拉着,也跟着踉跄一步,好在他站的稳,便没有倒下来。他赶紧弯下身去扶她,却忍不住笑了。
  灿宜见他笑自己,想出个主意,于是俯身将耳朵贴在船板上,隔了一会才抬起头,骗他道:“你听,躺下就可以听见水声的。”
  路谦添便道:“真的么?”
  灿宜笑着点点头,他于是蹲下来,将相机搁在一边,翻身躺下。
  她笑着问:“可听见了?”
  他闭上眼睛,隔了半晌,轻轻点头“唔”了一声。
  她原是同他玩笑,骗他的,哪知真能听见,许是自己方才没听真切,便又俯下身,仔细去听。正聚精会神,只听咔嚓两声快门,再抬眼,头顶上方已经是相机了。
  少年与她头对头躺着,高高擎起手里的相机,锁下他扬眉得意的笑脸以及她侧面半个认真听水的表情。
  灿宜气鼓鼓的翻身坐起来,路谦添却仍旧合着眼睛躺在那里,挑起嘴笑道:“真傻,这船明明是在岸上,哪里来的水声。”
  又玩笑了一会子,二人也就打算往回去了。正往停车的地方走着的时候,路谦添问:“灿宜,你今天高兴么?”灿宜点了点头。他没再说话,隔了半晌,只是微笑着随意的说了一句:“今天照的这些照片,是我送你的生日礼物。”
  她起先没反应,等醒过“生日礼物”四个字来,倏然脱开他的手,停住步子。他却继续向前走着,隔了几步的距离,终归还是站住,转过身望着她。
  “……你知道了?”
  他耸眉一笑:“……去年的生日……对不起……”
  回程的车上,祁佑森在后面坐着,福生转过脸来笑道:“少爷,这年画敢情是买回家贴的么?”
  他没说话,良久,回了一句:“送人。”
  二十九,是他真切的在心里惦念着的日子。想到灿宜一定会喜(…提供下载)欢这些别具一格的彩本子,便买下了所有。只是他很犹豫要怎样开口才能送给她,在他已经立场不足的情况下。
  显见得他还未思虑到一个圆满的旁观者身份。
  福生又笑道:“少爷,你还真绝,现学现卖就把那几个老东西给降了。他们说他们新进的东西好,你偏掏了我们的年画簿子出来,道一句‘买卖要应景儿’,又是‘此刻卖不活络便要耽搁这些好东西日后的行情’,三两句便了结了。”他住一住,又别一别嘴:“……还说我的模样白折了你的威信,你瞧,要不是我正巧抱了画簿子进来,你可去哪里找材料同他们理论呢……”
  他正兀自讲着,司机“咦”了一声,道:“……那不是路少么?”
  祁佑森闻言偏了偏头,从前面的玻璃望出去,却只见路谦添从路边的苇荡里跨上来,他站稳了,便温和的笑着去拉身后的人。
  “……宁小姐?!”福生讶道。
  司机问:“……少爷……要停……”
  祁佑森刹住他的话尾,沉声道了一句:“开过去。”
  他便擦着他们的笑脸过去了。
  后视镜里,隐约可见穿过后窗的公路上,停住的那部车子跟他越来越远,人影也越来越远。渐渐要看不真切。最终也只是化成他身后玻璃上的一片水雾,模糊在他视野的盲区。
  他想,他今日欢心买来送她的东西,于她来说或许真的不重要。
  福生转过脸来耷拉着情绪望住他,他便耸眉笑了一笑:“……你瞧谦添,晚上明明还有家宴等着,这会子心思却仍在别处……”
  他们都知道有家宴,却都不知道家宴是为谁开。
  乔思苏是约了祁佑森同她一道先往路公馆去的。想来节下各家都忙,二十八了还特开一席宴,定是为联络感情了。他们三家感情向来甚好,是而此番多半为一些别样的沟通。她想到这里隐约有了些好的预感,又有些忐忑的矜持,因而决定不同父母一车,先与伙伴同行。
  方一下车,乔思苏除下披肩递与门口的丫头,笑吟吟望住祁佑森:“你这件大衣我瞧着倒好。”
  祁佑森道:“你现下欢喜,只怕眼里瞧见什么都是好的。”
  乔思苏便挑挑眉角:“夸你的也不乐意。”
  “罢,我要谢谢乔小姐了,”祁佑森松一松领带,开了颗扣子,道:“赶快上去找他们去,这里怪冷的。”
  他们两个便一同上楼去了。
  原是路谦添同灿宜挽了手在二楼角厅里练舞步的,那角厅地方不大,兜兜绕绕的不就碰着沙发,不就碰着站灯。他们本都会跳,这时候练习什么步子也就是闲来无事,找个游戏做做就是了。说笑着转了几圈,因都有些口渴,路谦添便道:“我去弄些水果上来。”
  他下楼去了,灿宜便独自走到阳台上来,透透气。
  祁佑森走在乔思苏后面,跟着她上楼来,两人打量一番走廊那边,见路谦添的房间敞着门,人却不在里面,便又往另一头来。将走了几步,乔思苏瞥见阳台上一个少女的背影,而路希窕显见得是没有那么高的。
  “……灿宜……?”祁佑森促起眉头上前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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