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笑起来，连自己都觉得笑容很冷。
“叶知秋，你有没有从小就非常渴望得到某样东西？而有一天，你真的得到了？”我突然问。
他的神色有一刹那的恍惚，似乎回想起了什么。
“你有没有试过，突然有一天发现，原本你以为对你最好的那个人，原来一直在伤害你，一直在伤害你身边人？就是他，将你一直渴望的东西，生生的粉碎？”我问。
他的脸色突然变得惨白，在月色下十分骇人。他问：
“舞，你到底从哪儿，听说了什么？”
我闭了闭眼，只觉得心脏在一阵阵紧缩。
“叶知秋，明天我们去断肠崖吧。我有些事情，想和你谈。”
“有什么话，不可以在这里说吗？”叶知秋终于恢复常态，端正了脸色问我。
“不可以。”
我说着，从他面前走过，走进归园斋。
里面，果然跪了一地大大小小的太监、宫女。
苏秦也跪在中间，见我回来，明显松了一口气的表情。我突然有些心寒，一直呆在叶知秋身边的阿常是辽人的奸细，而一直呆在我身边的阿龙是皇上的人，那服侍我的苏秦，会不会也是皇上放在我身边的人？或是辽人？从我走近叶知秋的那一刻起，我是不是就踏进了一个圈，永远也无法置身事外。
我没理会那一群跪着的人，径自走到大厅坐下。
叶知秋从外面走了进来，一直走到我面前，将我笼罩在了一大片阴影之中。他伸出双手，扶在我的肩上，我能感觉到他指尖的颤抖，虽然很细微。
“你到底有什么事瞒着我？”
我抬起头，他的脸就藏在阴影里，看得并不真切。我将手轻轻扶上他的脸，不知从何时起，他的眼角有了很细很细的皱纹。可是，这一点也不影响他的容貌，依然是那么光彩夺目，依然美得让人无法忽视。
眼泪，突然就掉了下来。
他的指尖轻轻从我脸上划过，“我记得我说过，不要再哭了。”
明明已经冷了心，明明已经恨他入骨，可是为什么看到他的脸，他的眼，我就难过的像立刻会就死去。
“叶知秋，明天，一定要去断肠崖。在那里，有一个凄美的故事，我想讲给你听。”
他仔细打量着我的神色，半晌，说：
“好”
小云曾经给我讲过断肠崖这个名字的由来。
在很久，很久以前，天宫里的一名宫女偷跑下凡，在河间沐浴时，遇到人间的王。两人互相吸引，很快坠入爱河。人仙相恋，怎会有结果？王母棒打鸳鸯，而两人至死不渝。最后关头，王母长叹：罢了！随你们去罢。只是，若有一日，王若对不起你，你当如何？宫女答：我便从这崖边跳下，从此落入地狱，不再为仙。
故事到这里，本该是个圆满的结局。
可惜，童话里往往只写到了王子和公主快乐的生活在一起，却没有写到他们婚后的生活。王，最终负了宫女，宫女含恨从这里跳下，落入地狱。
这崖，从此便被称作断肠崖。
第 59 章
第二日黄昏时分，叶知秋小心的搀着我，登上断肠崖，其它人则留在山下。我是第一次站在断肠崖上欣赏黄昏美景，天边的红霞红得像要滴出血来，美得夺目，美得让人心碎。
我静静的看着那红成一片的天空，就是这样一片美景，将成为埋葬我的地方。
“你不是要跟我讲一个故事吗？”叶知秋问我。
他的眼神很温柔，有那么一瞬间，我完全沉浸在了里面。心里似乎也有一个微弱的声音在和我说，忘了仇恨吧，就当作什么都不知道，和他在一起快乐的生活下去。但有些东西是无法遗忘的，澶州城里被破草席卷住的轩雨，被烧得体无完肤的爹娘一家子，就像噩梦一样。
“在很久，很久以前，天宫里的一名宫女偷跑下凡……这崖，从此便被称作断肠崖。
”我轻轻的诉说。
叶知秋沉默了很久，然后搂住了我。
“王一定很后悔。”
我摇头。
“后悔又能如何，宫女入了地狱，就再也无法超生。”
我缓缓抬起手，叶知秋诧异的望着我。我看着他，手轻轻反转，藏在衣袖里的锋利匕首划破衣袖，落在他在颈上。
他的眼神从我的脸上，落到匕首上，又回落到我的脸上，痛苦而疑惑的问我。
“为什么？”
我冷冷的问他：
“你为什么要杀了轩雨？为什么要杀那么多无辜的人？”
叶知秋的眼神突然惶恐起来，只是一瞬间，又隐了下去。他的神色恢复了我刚认识他的时候，淡淡的笑，让人猜不出他在想什么。他说：
“舞，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他那若无其事的伪装，让我的心再控制不住的愤怒，我咬牙，低低的怒吼：“你骗我！你直到现在还想骗我！”
匕首向前递送半分，划破他的颈，殷红的血顺着他白玉般的颈流了下来。我不禁呆住，看着不断流下的血，手开始颤抖，颤抖的无法拿住匕首。
手里突然一空，匕首被叶知秋劈手夺了过去。
“你疯了吗？”他叫道。
“我是疯了！我疯了才会相信你，才会爱上你。明知道你是一个蛇蝎皇帝，还心甘情愿做你的皇后，让你害死那么多人……”
我扑过去抢匕首，他只侧身一闪就躲了开。同时，指尖在我身上一触，我再也无法动弹。
“你到底听说了些什么？”叶知秋咬牙恨恨的问我。
我的泪，顺着脸颊留了下来。
“景阳街上的酒楼，是我的噩梦！如果没有去过那里，我就不会遇见你，不会连累轩雨，不会连累济世堂的所有人。你真狠！为了让我为你卖命，故意安排人污蔑轩雨医死人，好让我来求你。我已经如你所愿了，可是你为什么还要杀了他？为什么？为什么要杀那么多人？我好不容易有了爹娘，有了家。为什么？”
叶知秋的脸色发白，他静静的看着我，看着我泪流满面，语无伦次的质问他。
“对不起！”
我凄凄的笑。
“对不起就完了吗？如果你死了，我就接受你的对不起。”
叶知秋像看怪物一样的看我，我就那样的笑着，越笑越灿烂。
“你不是说爱我吗？我被雪影抓的时候，你不是冒死相救吗？你现在就死在我面前。如果你死了，我就原谅你。”
叶知秋看着我，眼神里包含了太多东西，还有痛楚。
我只是笑，笑，再笑……
突然，他抬起匕首，对准自己的颈。
“那么想要我死吗？好！我如你的愿。”
我的笑脸凝固在了脸上，下意识的想阻止他，却无法动弹。我不明白，他那么爱权力，费尽心机做上皇帝。如今，却只是为了得到我的原谅，就死在我面前。我不相信，也不想要这样的结果。
天边的晚霞渐渐消逝，黑暗渐渐来临。匕首冒着寒光刺痛着我的眼，我被叶知秋封住了穴道无法动弹，心里却又恨又急又怒。身体，不知从何时起，开始起了某些微妙的变化。
叶知秋将匕首刺向自己的一瞬间，一股熟悉的力量突然从身体里涌出，冲破了身体的束缚。我来不及去想身体的变化，只是飞快的打落他手中的匕首。
叶知秋冷冷的抬头看我。
为什么要阻止他？
为什么要阻止他？
我一遍又一遍的问自己，却没有答案。我不是想杀了他，为他们的报仇吗？为什么还要拦着他，不让他死。眼前，似乎出现了各种各样的人，还有那些死在澶州战场上的人，他们飘着在我眼前。
我步步后退，步步后退……
“不要再往后退了！”
叶知秋一声大喝，将我从幻影从唤出来。我看向他，他的眼里满满都是恐惧，恐惧的看着我和我的身后。我下意识的转过头，看到自己离悬崖边只离了两步之遥。
我突然笑起来。
“叶知秋，我告诉你，这个世界上是有地狱的。”
他眼里惊恐的神色还未退去，一动不动的站在离我十步远的地方，看着我。
“如果我在这个现世，杀了很多人，我就会落入地狱，永世不能超生。你知道吗？在前世，我的职业就是专门捉鬼，替天行道。”
“你先过来这边，我再听你慢慢说。”叶知秋向我伸出手，只专心看着我的脚下。
我笑得越发灿烂起来，说道：
“不知道为什么，我居然在这个时候恢复了灵力。我想，如果我召唤出那些厉鬼们来，附在那些官兵的身上，互相残杀。我一定，会落入地狱吧。”
叶知秋向前迈了一大步，颤声道：“你果真疯了吗？”
我双手掐抉，心中低念召唤咒。
少顷，无数厉鬼开始环绕住我，我单手向前挥出，那股黑气便向城内飞散而去。
我知道叶知秋看得见，因为我已经开了他的天眼。他正看到那些厉鬼从我身边四散开来，向着城中而去，他的耳边想必也产生了幻听，听到了厮杀声、鬼哭狼嚎声。他的表情铁青，突然执起匕首向我冲了过来。
萧瑟的秋风
凛冽的寒意
我站在山崖上，衣裙飘扬，一朵血莲正在胸前绽放。
“你为什么不躲？为什么？”他的声音在发颤。
“躲？哈哈……”我大笑，笑的声嘶力竭，笑的眼泪横飞……
“我为什么要躲？你不是想得到我的原谅吗？我告诉你，我恨你！我恨你！我要用这种方式来报复你！与其让你死在我的手里，倒不如让你亲手杀了我。哈哈哈……”
我能感到自己的身体向着悬崖倒了下去，我甚至可以想象出风刮在我脸上那种冰凉的感觉。我缓缓的倒下去，就像电视中播放的慢镜头一样。
身体突然倒在了一双臂弯之中，很温暖。
我勉强睁开眼，看到一张脸，满是眼泪的脸。我笑了，眼泪却开始往下落。
“你真狠！舞！你真狠！早在认识你的时候，我就该知道；你是比我还狠的人！”叶知秋喃喃的说。
我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