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睛宛如一汪潭水，看不到底。这时我才发现，其实我从未看透这个人。
我将手中揉成一团的信放在他面前，低首垂眸：“我来了，有什么事就说吧。”
“唉……”低低的一声轻叹，我诧异的抬眸朝他望去。他只是回望着我，轻声问道：“嫣嫣，你恨过我吗？”
“你是说宜商那件事吗？实话告诉你，我恨过你，裴景轩，如果不是你，我弟弟就不用去死，如果不是你，小语也不会从一出生就失去了自己的爹爹。”
他错愕的看着我，或许没有料到我会如此直截了当的表达自己的恨意。说不恨，是骗人的。宜商刚辞世的那会儿，我甚至想过杀去月阁，问个明白，问他为什么要牵扯那么多无辜的人！
裴景轩低低的叹了起来：“是，是我的错，我不该。我害死了那么多人，害死了月阁阁众，害死了你的弟弟，也该有一个交代了，只可惜，到死我都没能手刃韩召熙替我裴家满门报仇雪恨。”眼神陡然射出一道杀气，如锋利的刀芒，誓要刺穿仇人的心脏。
“嫣嫣，你能原谅我吗？”他抬眸看我。
我后退了一步，面无表情：“不要问我，你该请求原谅的人是我二师姐和宜商，还有他们的女儿花解语。”
裴景轩笑了：“是啊，我该向他道歉。”鲜艳的血痕从他嘴角溢出，划出一道靡丽的轨迹。
我的脸色猛然一白，向前奔了几步，抓住他的袖子问道：“你怎么了？你怎么了？裴景轩！”
“是相思冢。”一个声音在背后响起。
是裴燕语。她就站在我们的背后，神情哀绝，痴迷而心疼的看着裴景轩。
她道：“大哥此生唯一放不下的就是你，如果你不肯原谅他的话，他便无法安心的离开。”她慢慢走到裴景轩身边，伸手握住他的手，微微的笑了起来，低声道：“大哥，没想到陪你到最后的依然是我。”
裴景轩亦回握住她的手，对我道：“嫣嫣，欠你的，我只能用一死来偿还。”
我抓住他的领子，大声叫道：“你疯了吗？你怎么可以去死？你的家仇不报了吗？韩召熙还好好的活在这个世上，你怎么可以就这样死去？裴景轩，你给我吐出来，把毒吐出来！”
裴景轩淡淡的笑了起来：“嫣嫣，你总是这样天真。我经脉已碎，即使苟活下来也决计报不了仇了，难道要学原啸天，再造出一个端木澈出来？与其这样痛苦着，不如潇洒的离开。”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这个世上没有解决不了的事，为什么要选择死呢？已经死了那么多的人！”我终于忍不住的哭了起来。
如果说方才还有那么一丝丝的恨意，那么现在的我不恨了。我相信如果是宜商，他也会选择原谅。毕竟，带着仇恨活在世上始终太累，太累。
下卷 不羡鸳鸯不羡仙 第三十七章 付之一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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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燕语伸手缓缓抚去裴景轩嘴角的血痕，将他紧紧拥在怀中，用脸颊蹭着他的头顶，幸福而满足的笑着，好像这根本不是诀别。
裴景轩依旧在看我：“嫣嫣，欠你的，用相思冢来还，如果不够的话，就许我一个来生，来生，我定不会再负你。”
我只是伸手抹着眼泪。
想起成亲之夜的他，想起执意杀死师兄的他，想起素手拨弦的他，想起剑舞明月的他，一幕幕，在脑海中浮现。霎时间，光影万千。＇kAnshu。＇
裴景轩转头去看裴燕语，手轻轻抚着她的脸颊，低声道：“燕儿，对不起。”
裴燕语泪落如雨，泣道：“大哥……燕儿不怪你，燕儿从来不怪你，即使……即使你从来都没喜欢过燕儿，燕儿喜欢大哥就够了，这一切，燕儿甘之如饴。”
裴景轩笑了：“下辈子不要再遇见我了……”手突然垂落，裴燕语一惊，霎时满面泪光纵横，已经泣不成声：“不，下辈子我一定要遇见你，即使你躲着我，我也会找到你。”抬眸看我，“花含嫣，下辈子你没机会了。”
泪水已经模糊了我的视线，我只是看着她，看着她柔媚的脸上一点点写满坚定。
裴燕语又道：“其实我知道大哥这辈子只爱过你一个人，只可惜你们之间擦身而过。他其实很苦，先前要一个人撑着裴家的生意，后来又心心念念的想替裴家雪恨。花含嫣，你不要恨他，他那么喜欢你，你不能恨他。是我伤了孙瑶惜，是我害怕大哥谋反的计划泄露了出去，所以就先下手为强了，所以，你不能恨他，要恨便恨我吧……大哥他……真的很苦……”
“我没有……我不恨了。”我低声道，看着已经合上双目的裴景轩，本来面目如画的他服用了相思冢后更加美得不像话，宛如献祭的祭品，隐隐的带了几分魅惑的味道。
我知道，他不会再睁开眼睛了，他带着他的爱爱恨恨离开了这个世界。无法言喻的悲伤溢满心头，想哭却哭不出来了。
为什么要有遇见？为什么要有离别？从未相逢，从不相识，该多好。
匕首刺入肉体的声音。
我抬头震惊的看着裴燕语，她的心口处正插着一把明晃晃的匕首，笑的宛如三月的桃花。
不可否认，她是美丽的。从来没见过这样美丽的她，以前的她总是带着刻意的矫情，令人生厌，却从不像现在这般纯粹。
她道：“这样我就可以和他永远在一起了。”
我猛然震了一下，无所适从。讨厌这样的自己，从头到尾都像是一个局外人，帮不了任何人，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一个又一个人离我而去。
裴燕语艰难的从怀中摸出一个火折子点燃扔在了地上，地上干燥的稻草立刻噼里啪啦的燃烧了起来。
她笑：“你走吧，我想安静的陪大哥走完最后一程。”
“为什么？”沙哑的字眼从喉咙里冒出来，已经听不出来原来的味道。
她只是笑：“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是我在诗经里读到的最美的一句，只可惜我和大哥再也没有机会了。花含嫣，虽然我很讨厌很讨厌你，但是我还是希望你能幸福，因为你是大哥唯一爱过的女人啊。”
“我不明白。”
“去洛阳找木云箫吧，世间事太过莫测，风云变幻，我们永远无法猜透下一刻会发生什么事情，趁我们还能把握的时候，紧紧抓住身边的幸福，别等到失去时才追悔莫及。”说着说着，她又自顾自的笑了起来，“其实我这么说还有自己的私心的，我可不想很快就在地府里看到你，告诉你，做人我抢不过你，做鬼，我可不会再轻易松手。所以，请你活久一点吧，不要来打扰我和大哥。”
火势渐渐大了起来，裴燕语突然厉声道：“还不快走！”
我如梦初醒，慌乱的抓起桌子上的古琴就往外跑，不知跑了多久，回头再看的时候，只见院子上空浓烟滚滚，火浪滔天，不一会儿，传来轰隆一声巨响，整个院子坍塌在火龙中。
我露出了一个不知是笑还是哭的表情。
她终于可以和他在一起了，这次再也没人能从她身边夺走他。裴燕语，你赢了。
手中的古琴砰然摔在地上，断成两截，我茫然的望着古琴的段痕，感觉到心上的某个地方明显裂了一道裂痕，此生都不会再愈合。
裴景轩，裴燕语。这两个名字注定在我的心上扎根，发芽，开出靡丽的花朵。
…
我失魂落魄的回了花府，简单的收拾了东西，跟老头和娘亲告别后，便一个人骑着马往绝尘谷赶去了。
我要找碧云天，我要洗清自己的冤屈，我要向云箫证明，我是清白的，我没有杀柳笛。
裴燕语说得对，世间事太过风云变幻，我们永远也无法预测下一刻会发生什么变故，趁我还能把握的时候，紧紧抓住身边的云箫。
我爱云箫，此生我只能爱他一个，所以，我不想放手。云箫，我不想放手，我要好好珍惜你。
绝尘谷外摆着五行八卦阵，我无法进去，就在谷外大喊碧云天的名字，不知打喊了多久，有人过来带我进谷。
青山连绵，云雾飘渺。绝尘谷谷如其名，美得宛若人间仙境，从这里走出来的人也是飘逸如仙的。我想起云箫的落落青衫，想起他如画的眉眼，想起他每一个微笑，每一次皱眉。
带路的人退了下去，我停在一片青草地上，面前站着一个人，正是碧云天。他看起来无边的落寞，背对着我，默默凝视着一座新坟，石碑上刻着“爱妻柳笛之墓，夫碧云天立”。
“知道吗？柳笛是微笑着离开这个世界的，她这一生只爱过大哥一个人，能死在他的怀中，也算此生无憾，唯一的缺憾大概就是这碑上没能刻上大哥的名字。”碧云天开口道。
我没有开口说话。
他又道：“我知道你觉得柳笛卑鄙，但如果你处在她的位置，便能理解她的感受。”
“难道因为这样就可以毫无愧疚的陷害人吗？”我冷冷道。
不可否认，如果不是因为柳笛，我和云箫何至于走到如今这个地步。
下卷 不羡鸳鸯不羡仙 第三十八章 原来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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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云天缓缓转过身来，平静的看着我。
我笑了一下：“碧大谷主，我可能需要你的帮忙呢。”
碧云天摇头：“我帮不了你。”
我脸色一变，冷冷道：“你这人当真无心呢，不，你不是没有心，你的心都给了柳笛，这个世间的人在你心中便如蝼蚁。可你想过云箫吗？是你和柳笛亲手毁了他的幸福！”
“和你在一起便是幸福么？”碧云天嘲讽的笑。
“什么意思？”
“花含嫣，我真想知道你是怎样爱我大哥的。”
“你到底什么意思？碧云天，我不想和你吵架！”
“呵呵……”他伸手拂了拂鬓角的发丝，清冷的眸光朝我投来，嘴唇一开一合，宛如魔音，在我耳边回荡不绝，“你可知道他为了你一直在修炼幽冥诀？”
幽冥诀！
我惊得踉跄一步，气息不稳的问道：“为什么……为什么他要练幽冥诀？”
“难道你不知道吗？”碧云天冷冷看着我。
我摇头，脸色煞白。
幽冥诀的修炼风险极大，稍有不慎，便会走火入魔。
“那你知道大哥为什么会忽然回绝尘谷？”
我再次摇头：“难道不是为了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