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素白的纱帐。她依稀记得，自己昏倒在了阁楼上，现在怎么会躺在这里？而且，唇边似乎隐隐有一丝淡淡的血腥味。
青汐不悦地皱眉，然而，却被门口的动静吸引了去。青汐循声望去，殇月和莫悠正死死地挡在门口，而门外是气势凌凌的郁寒，她脸上显露的莫名的怒意，青汐看不明白。
然而，青汐却看见了，郁寒打量着自己住着的地方，眼底分明多了几分恨意。想起搬进来时，莫悠对自己说的那些关于雪太妃的事，青汐忽然有些明白。
“殇月，让郁护法进来。”青汐觉得身子舒畅了许多，强撑着坐了起来。郁寒对墨亦凡的心意，谁都看得出来。青汐本以为郁寒此番来，是因为不满墨亦凡让她搬进先皇为雪太妃建的荀兰殿一事，然而青汐这次想错了。
出乎青汐意料的，本气势凌凌的郁寒，在走到青汐床前时，忽然扑通一声跪了下来：“青汐姑娘，求你放过北澜国，放过君上。”
这一举动，让一直防备地拦在郁寒面前，以免青汐受到伤害的殇月微微一怔，转眸看向青汐，然而，却依旧保持着警惕和防备的姿态。
青汐抬手，示意殇月扶起郁寒，莫名其妙道：“郁护法何出此言？”
郁寒脸上写满无奈和慌乱：“昨日君上邀恒仲帝前来，达成一致，说只要你愿意，君上便立你为后，与青灵国结为姻亲。”
结为姻亲？简直荒谬！昨日？原来自己又昏迷了一天一夜，而在这短短的时间里，竟然发生了这样的事！然而，郁寒接下来的话，让青汐更加震撼。
“君上的决议遭到文武百官的极力反对。现在，文武百官皆跪在议政大殿，请求君上收回成命，然而，大臣们跪了几个时辰了，然而君上仍然执意如此，没有丝毫动摇，若青汐姑娘对君上有半分真心实意，求姑娘去请君上收回成命。”
看来郁寒话中意思，也是认定了自己会答应了。也是，她只是个被夜宸旭弃之如敝履的奴，褫夺封号在先，被贬为奴在后，而且如今只有五个月的时间。
若是换做其他女子，只怕会紧紧地抓住墨亦凡这根救命稻草不放手，然而，青汐终究不是一般的女子。
郁寒话音一落，青汐已经挣扎着从床上下来，穿上外衣也不顾打扮，便随着郁寒往议政大殿而去。
极尽奢华的议政大殿，气氛是意料之中的森冷。
墨亦凡端坐在龙椅之上一动不动，冷冷地注视着殿下说话的大臣，扶在龙案上的手已经骨节泛白地紧握成拳，眸光里的澄澈全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从未有过的冷厉和愤怒。这些大臣们，平日里遇到大事就只知道明哲保身，当缩头乌龟。而今日，他墨亦凡不过想要娶一个自己心爱的女子，他们凭什么来说三道四！
“孤意已决，若再有人多嘴，休怪孤无情！”龙椅之上之人显然已经极其不悦，似乎下一刻，狂风暴雨便会席卷而来，片甲不留。
而殿下，仍然有几位不怕死的大臣冒死上谏，试图说服他收回成命。而那些人里头，包括曾在军营为当时伪装成晨曦的青汐说过话的赵大人。
“君上，她虽然是青灵国公主，与青灵国联姻固然对时局有利，然而，璧心公主却曾送往万宸国和亲，更曾怀过天誉皇的后嗣，这样的女人怎配做北澜国一国之母！”一位大臣义正言辞，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神色。
“对啊，立后一事乃国之大事，需慎思慎行，虽然她已经被贬为奴，不再是天誉皇的妃，但是却依然是天誉皇的女人，也就是君上的仇人！君上盛名在外，如何能立她为后，请君上三思！”
“雪太妃若是知道，君上要立一个仇人的女人为后，九泉之下恐怕也不会瞑目。”
“……”
他们义正言辞，慷慨激昂，不惜搬出墨亦凡的生母雪太妃，言外之意不过就是，青汐已经是破鞋一双，是天誉皇不要了的女人，墨亦凡要立她为后简直是荒诞至极，天理不容，将为世人所耻。
言辞之间，虽然碍着墨亦凡的脸色没有说得太过难听，但是言外之意，所有人都清清楚楚，包括正在殿外的青汐，也包括龙椅之上的墨亦凡。
听着他们言语间对青汐的侮辱之意，墨亦凡脸色黑得几乎能滴得出墨来，忽然，他大手一挥，一掌狠狠拍在龙案之上，他的汐儿，怎容他人随意取笑侮辱！
“来人，将这些人给孤拖下去，斩！立！决！”此刻的墨亦凡，褪去外表的干净澄澈，骨子里的君王气势尽显，而眸底写满不容回旋的杀意。
闻言，方才那几位大臣脸色忽然变得煞白，差点晕了过去。所谓红颜祸水，君上今日竟然要为了一个女人，杀了他们这些为北澜国鞠躬尽瘁的老臣！
“君上息怒，请君上三思！”文武百官伏地求情，声音里不仅有着恐惧，更多的是失望的叹息。君上登基这么多年，从来不曾如此龙颜大怒，今日却被一个不洁的女子迷了心智，如此大发雷霆！
“还不快给孤带下去！”文武百官的求情并未让墨亦凡的怒意平息，相反，却让墨亦凡的脸色愈加难看！
“且慢！”就在众大臣绝望之时，殿外忽然传来一个清冷的女声。
墨亦凡闻言，身子一震，在看到那一抹素白身影正走进殿时，眸中怒意散去，眸光也瞬间柔软了下来：“汐儿，你怎么来了！”
众人闻言，才知来人正是他们争执的源头，是今日闹出此事的罪魁祸首。皆转眸看了过去，眸光自然没有丝毫善意。
只见青汐缓步而来，步履缓慢却极其沉稳，一身素白纱裙随着身姿而摇曳，长及曳地，似清灵透彻的冰雪，细腰以云带约束，更显出不盈一握，三千青丝半绾于脑后，随性却给她添了几分出尘的仙然之气。因毒性而血色失尽的脸，尽显高贵冷艳气质。
那些不善的目光，不自觉地扶起几丝惊艳之色。怪不得君上为之失了理智，执意立她为后，原来竟是这般绝色的女子。这也正好印证了红颜祸水这四个字。许多大臣冷哼一声，不屑地别开眼去。
“青灵国璧心公主青汐参见奕尧君。”青汐礼数周全，行三跪九叩之国礼，让众大臣毫无微词可置。
然而，见到这端然伏跪在地的青汐，墨亦凡的心里却不知是何滋味。他何曾想过，有一天青汐竟会以这样卑微的姿态跪在自己脚下？这一刻，他心底怒意散去，不安的感觉却愈演愈烈。
“起……起来吧。”墨亦凡的声音，有点惊惶无措。
她却不肯起来，反而将身子伏得更低，似乎要将自己卑微到泥土里：“青汐求奕尧君收回成命。”
闻言，众位大臣心头一震。本以为这女子这时候入殿，是和君上一起来说服他们，没想到她却会求奕尧君收回成命。这是早听说她资质聪颖，难道这是她以退为进的战术？众位大臣没有出声，继续等着她的下文。
而墨亦凡似乎料到了她的举动，凄然地闭上了双眸，心底如同战败后的战场，一片荒凉。她，终究是拒绝了他，而且，是当着众位大臣的面拒绝了他。
青汐额头抵在冰凉的地面上，心底无疑是忐忑的。不论谁看来，墨亦凡都是她如今最好的归宿，甚至于是救命稻草。
墨亦凡对她的好，她都看在眼里，记在心底，她也无意伤害墨亦凡，但是她很清楚，然而，她知道自己的情况，也了解自己的心她的心也早已经死了，再不可能死而复活，而她是一个只有五个月寿命的人，何必再拖累别人。
此时，她需要顾全的太多太多。墨亦凡的颜面，北澜国朝堂的稳固，青灵国和北澜国的联盟关系……若有一言不慎，只怕不仅保全不了，反倒弄巧成拙。
青汐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来，看着墨亦凡道：“君上，众位大臣说得不错，青汐如今已是残破之身，而且曾经还怀过一个孩子，青汐万不敢奢求王后之位，请君上收回成命，众位大臣忠心耿耿，直言不讳，也请求君上不要怪罪。”
“汐儿！”
墨亦凡知道，方才众位大臣的话，她肯定已经听到了，可是没想到，她不仅不怪那些大臣，还为他们求情，而且还轻贱自己，更不惜自揭伤疤，心底陡然一痛，不由得出声打断了她：“若不是因为孤，你又怎会被天誉皇胁迫喝下腹中胎儿，孩子之事不是你的污点，而是你对孤的救命之恩。”
墨亦凡这话，自然是说给众位大臣听的，而意料之中的，闻言，众位大臣一片哗然。当初只知君上被天誉皇困住，是璧心公主将其救了出来，竟然不知，还有这样的内情。
有部分大臣虽然口上没说，但是心底已然起了细微的变化。
☆、第193章 杀母仇人
青汐自然也知墨亦凡用意，浅笑着，接着道：“当时的情形，奕尧君也知道。无论君上在与不在，天誉皇都不会允许青汐留下……留下孩子，而且当时奕尧君在万宸国的消息全天下皆知，天誉皇再如何，也不敢公然对奕尧君动手，所以救命之恩青汐万万不敢受。而青汐自知身份微贱，绝担不起北澜国王后之名，所以青汐恳请君上收回诚意。”
虽然已经过去这么久，但提起孩子的事，青汐的心底还是骤然一痛。
墨亦凡实在不忍她再自揭伤疤，打断她道：“汐儿，你是青灵国的璧心公主，身份何其尊贵，又何必一再自轻自贱。”
青汐却缓缓摇头：“青汐身中情噬之毒，只有五个月的时间了，如今，身份尊贵或是卑微，已经不重要了，青汐只希望最后的时间里，能平淡过日，不想再折腾了。而青灵国那边，青汐自会向母后和皇兄禀明。皇兄和母后也是为青汐着想，所以才会有联姻的想法，还请奕尧君体谅兄长母后的爱惜之心。”
说起这些，青汐的语气异常淡然而平静，因为，这是她的心里话。随着红泪的死，她千疮百孔的心也早已经死了，也是在失去红泪以后，她才知道，复仇二字，没有丝毫意义。
就算凌云死了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