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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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狐- 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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珮儿不敢再说话了,看著浣青,后者那眉头已紧紧的蹙了起来,眼中已漾著泪,满面凄惶之色。她不禁大大的懊恼,自己不该多嘴了。悄悄的退了下去,留下浣青,被勾动了满腹心事,兀自在那儿发著呆。

一盏茶之后,风声更紧了。浣青独自坐在桌前,听著那雨珠儿打著窗纸,淅淅簌簌的,又听著那风声,把窗槛震动得格格响,就更加没有睡意了。扬著声音,她喊:

“珮儿!”珮儿立即走了进来。“是的,小姐。”“给我研磨,准备纸笔。”

“又要写东西吗?其实,不写也罢,每回作诗填词的,总要闹到五更天才睡。”“你嫌麻烦就去先睡,我不用你服侍。”浣青不高兴的说。“什么时候学得这样唠唠叨叨的!”

“哎哎,好小姐,人家还不是为了你好,我就不再说了,行吗?”珮儿说著,走过去准备著纸笔,一叠米色的花笺,整齐的放在桌上,研好了墨,把两支上好的小精工架在笔山上。她就走开去给浣青重新斟上一杯好茶,又把香炉里添满了香。再去取了件白缎子小毛边的团花背心来,央告似的说:“小姐,好歹添件衣裳,总可以吧!你听那雨下大了,天气凉得紧呢!”浣青看著珮儿,那丫头满脸堆著笑,手里举著背心,默默的瞅著她。浣青忍不住扑哧一笑,穿上了背心,喃喃的说了句:“拿你这丫头真没办法!”

就在桌前坐了下来,先端著茶杯,啜了一口,然后提起笔来,静静的凝思著。珮儿早就识趣的退到隔壁的小间里去了,她知道浣青作诗时,是不愿有人在旁边打扰的。

屋里静悄悄的,浣青提著笔,望著面前的花笺。听窗外的风声,已一阵比一阵紧了。清明节早就过了,残春时节的夜雨,别有一份特殊的凄凉意味。想起自己,父母早丧,孤苦无依,恶叔无赖,竟卖入风尘,而养母嗜财如命,自己前途堪忧。想将来,一定也是“门前冷落车马稀,老大嫁作商人妇”,不禁感怀万端。再听雨声零乱,更鼓频敲,心中就愈加烦恼。把笔蘸饱了墨,她在那纸上,一挥而就,洒洒落落的写下了一阕词。刚刚写完,只听到屋外一阵骚动,接著,就是养母那兴奋的、尖锐的嗓子,在外厢里嚷著:

“浣青哪,狄少爷来了!”

狄少爷!浣青心里猛的一跳,只怕是听错了,而心脏已擂鼓似的猛敲了起来。坐在那儿,只觉得手脚软软的,动也动不了。珮儿早从里间里跑了出来,投给了浣青又兴奋、又喜悦、又神秘,而又会心的一笑,就赶过去掀帘子,接著,就似喜似嗔的在那儿埋怨了:

“狄少爷,你再不来呵,我们小姐可要生气了呢!”

狄少爷!真的是他了!浣青幽幽的吐出一口气来,已分不出心中是喜是忧,是感动,还是伤心。扶著桌沿儿,她盈盈起立,呆呆的望著房门口。从那珮儿拉开的珠帘里,狄世谦已大踏步的跨了进来,一袭薄呢罩袍,已半被雨珠所淋湿了,肩上、袖口、下摆,都是濡湿的,连发际和头巾,都沾著水珠儿,看来多少有些儿狼狈,却仍然冲著浣青笑,一面说:“我只怕你已经睡了。”

浣青回过神来,这才走上前去,默默的瞅著他。想笑,却笑不出来,半晌,才逼出一句话来:

“你都淋湿了。”“没什么,打了伞,但是风狂雨骤,实在挡不住。”

“跟来的人呢?”“我只带了小书童靖儿来,你妈已经叫人安置他了。”狄世谦说。浣青点了点头,用一对期盼的眸子瞅著他。

“那么?”她低低的问。

“除非你赶我,”狄世谦接口:“否则,我可以留到天亮。”

浣青垂下头去。珮儿已斟上了一杯热茶,又捧出四碟小点心来。浣青低声的说:“珮儿,叫厨房里烫点热酒,再准备几碟酒菜,狄少爷淋了雨,得喝点儿驱驱寒气。”说著,她伸手摸了摸狄世谦的衣襟:“宽了这件罩袍吧!”“好的。”狄世谦脱下了那件罩袍,珮儿立即接过去,叫人烘干去了。屋里剩下了狄世谦和浣青两个人。狄世谦伸手托起了浣青的下巴,仔细的审视著她,浣青害羞的把头转向了一边,睫毛就垂了下去。狄世谦皱皱眉,叹口气说:“怎的?几天没见,你好像又瘦了?”

浣青摇摇头,默然不语。狄世谦又问:

“这些天做了些什么?”

浣青再摇摇头,依然不说话。

狄世谦用手扶住了她的肩,俯首凝视她,然后,他用双手捧起她的面颊来,深深的盯著她的眼睛:

“怎么?你真的怪我了?”他说著,眉峰蹙了起来,眼底一片心疼与无奈之色。“你不知道,浣青,我来一趟实在不容易,两位老人家管得严,我的那位又盯得紧,今晚,还是侯家请客,就托言在他家过夜,才溜了来的。”

浣青又一次摇了摇头,眼里已漾满了泪,挣脱了狄世谦的手,她轻声说:“别说了,我都了解。你人来了,也就好了。”

“那么,干嘛生气呢?”

“人家是气你,这么晚了,也不乘辆轿子,就这么淋了雨来了,也不怕生病。”浣青婉转的说。

狄世谦看她娇嗔满面,似笑还颦,心里已不胜其情。再看她穿著件粉红色的衣服,红绫裙子,外面罩著小毛边的白缎背心,说不出的娇俏动人,就更加心动神驰。挽住了她,他说:“别生气了,都是我不好,好不好?只希望有一天,你成为我的人,能朝朝暮暮在一起,也免掉这份相思之苦。你以为我的日子好过吗?自从游湖相遇之后,我的这一颗心,就悬在你的身上。从早到晚,没一霎时定得下心来。以往我一杯在手,一卷在握,就其乐无穷,而现在呢?看不成书,睡不好觉,甚至有时,只图一醉,都醉不了。这份牵肠挂肚,是我从来都没有经历过的。喏,给你一样东西看,是昨晚睡不成觉写的。”狄世谦从袖中取出了一个纸卷,递给了浣青,浣青接过来,打开一看,上面墨迹淋漓,写的是一阕词:

“梦也无由寄,念也无由递,梦也艰难念也难,辗转难回避。醉也何曾醉,睡也何曾睡,醉也艰难睡也难,此际难为计。”

听了这一篇话,看了这一阕词,句句字字,无不敲进了浣青的内心深处。她只觉得柔肠百折,腹中尽管有千言万语,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握著那张纸,她再也按捺不住,泪珠就成串的滚落了下去,濡湿了那张词笺,漾开了那些字迹。正好珮儿端著酒菜进屋来,不禁娇嗔的对狄世谦说:

“狄少爷,你这是怎的?你不来,我们家的小姐早也念著,晚也念著,眼巴巴的把你盼了来了,你就逗著人家哭了!”

浣青慌忙拭去了泪,回头瞪了珮儿一眼说:“谁哭来著?你这丫头最多事!我不过是……”

“一粒沙迷了眼睛!”珮儿接口说,冲著他俩嘻嘻一笑。放好了菜肴,布好了碗箸,她一面退开,一面说:“我想你们宁愿我走开,不要我侍候,我就在隔壁小间里,你们有事,KW

管叫我一声就是了。”“你去吧!也别多嘴了,这里没你的事了,你睡你的觉去吧!”浣青说。“是,小姐。”珮儿退开了。狄世谦望著浣青,微笑了一下。

“好一个聪明丫头!”他赞叹的说。

“跟了我,也就够可怜了。”浣青伤感的说。

“别伤心了,浣青,告诉你一句话,迟早我要让你跳出这个火坑。”浣青轻轻的摇了摇头,勉强的笑著说:

“算了,我们别谈这个,来喝点酒吧!”

狄世谦入了座,浣青殷勤执壶,婉转劝酒,几杯下肚,狄世谦有了几分酒意,看著浣青,眉细细,眼盈盈,风姿楚楚,柔媚可人。心里更是爱不忍释,不禁诅咒的说:

“我狄世谦如果不能救你,就不算人!”

“你醉了!”浣青说。“真的,浣青,我明天回去就和我父亲说,我要娶你。你妈这儿,多少钱能够解决,你问个清楚。”

“你真的醉了。”浣青笑得凄凉。“别说你父亲不会允许,你的夫人也不会答应,如果你要纳妾,他们宁愿你去买一个无知无识的女孩子,也不会愿意你娶我,这是败坏门风的事。你自己也明白的。更何况我妈对我,也不会轻易放手,这事根本就不可能!我们只是做梦罢了。”

这倒是真情,但是,男欢女爱,情投意合之际,谁肯去接受那丑恶的真实?狄世谦凝视著浣青,握住了她的手,他诚挚的说:“浣青,如果我能克服重重困难,你可愿跟我吗?你知道,我的家庭也很复杂,我不可能给你一个很好的名义,你只能算是小星。”浣青低下了头。“只怕我连小星也不配呢!”她低声说。

“别这样说!”狄世谦紧握了她一下。”凭你的容貌,凭你的才气,诗词歌赋,琴棋书画,你哪一样不能?你比那些世家小姐,名门闺秀,不知要强多少!拿我的妻子来说吧,她和我家门当户对,出身于书香之家,但她父亲遵著古训‘女子无才便是德’来教育她,她竟连字也不认识,更别谈诗词歌赋了!我和她常常终日相对,却找不出一句话来谈,还有什么闺房之乐可言!浣青,你不知比她强多少,你所差的,只是命运不济而已。这天地之间,实在是太不公平了!”

“唉!”浣青低叹了一声,深深的望著狄世谦,眼里虽漾著泪,唇边却浮现著一个好美丽好美丽的笑容。“风尘之中,能赢得你这样一个知己,我也该满足了。”

“你还没回答我,你愿跟我吗?”狄世谦再问。

“你可知道……”浣青的头垂得低低的:“那周少爷想要赎我的事吗?”

狄世谦惊跳了起来。“你妈答应了?”“还没呢,但是,我妈答应了人家,要我明天陪他们去游湖呢!”“不要去!”狄世谦命令似的说,又紧握了她一下,握得她的手发痛。“我能不去吗?”浣青哀婉的说。

狄世谦闭了一下眼睛,放开了握著浣青的手,他转过头去,面对著窗子,用手支著头,闷闷的发起呆来。

浣青站起身子,绕到狄世谦身后,把双手放在狄世谦的肩上,她柔声的说:“算了,我们别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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