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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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鼎- 第5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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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话音刚落,陈德半闭的眼睛便一下子睁圆,释放出鹰隼一般凌厉的目光盯着柳宜。
他乃是执掌万军,杀伐决断之人,这眼神犹如出鞘的利剑一般迫人,柳宜当即抵挡不住,摇手道:“我也是从卢兄那里听说你的事情。奉劝一句,当断则断,我虽然告诉你这个消息,还是希望你不要去。”
陈德苦笑道:“想不到陈某还有两个朋友。”伸手自己倒了杯酒仰脖喝了,眼望窗外,白鹭洲头白帆翩翩,远处的淡淡群山,真如一幅水墨山水般不真实,不禁长笑道:“我为什么不能去,我正要去见识一下进士们金榜题名的荣耀,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满朝朱紫贵,尽是读书人。”说到后来,已是语带哀伤。
“陈兄,卢兄让我来找你,是不忍见你如此颓唐,国势将倾,我辈正是振作之时。”柳宜仍是苦口婆心的规劝。
“国势将倾么?我看未必,狡兔已死,我这条走狗也不知哪日便烹。”朝廷对他防范猜忌,陈德毫无顾忌将不满说出来,柳宜的脸色也变得很难看,只得不去理他的话茬,转换话题道:“陈兄,我今番来找你,却不只是为了告诉你杏林赐宴之事。你可知道,湖口大营十数万大军在东进途中已经全军覆灭,神卫指挥使朱令赟已经降了宋军。”
“不可能,必定是宋军散布的假消息。”陈德断然道,在他的记忆力,湖口大营是因为金陵告急,迫不得已东进入援金陵才被宋军截击打败,现在金陵城下形势大好,湖口大军不坐镇上游,怎么会急着东进救援呢?
“千真万确,据逃回的军校禀报,宋军乃是伪造了我朝的圣旨,强令湖口大营东进的。”柳宜连忙解释道。
陈德默念半晌,将酒杯在檀香桌上重重一顿,叹道:“大势去矣!”柳宜当即面如土色,急问道:“此话何讲?”
“柳兄,你虽不知兵,但下棋总会吧,宋军初下江南之时,江北东中西三路大军犹如三只棋子,我朝金陵及湖口大营犹如两只棋子,我方居于劣势,但尚有一搏之力,常州战后,宋军被我吃掉一子,双方棋子变成二对二,只要此后应对力求万全,宋军攻坚难下,粮尽之后自会退去。这也是我刚才所说狡兔死走狗烹的原因。可是湖口大营一失,棋局变成宋军两子互为援应攻我金陵一枚孤子,形势无可再坏。而且长江上游水道尽为敌军所有,天堑反而成了敌军运粮的捷径。”陈德一边用手沾着酒水在桌上画着,一边跟柳宜解释。
“我军尚有池州大营可用,应该还是两子啊?”柳宜心中一急,伸手也在上游方向大约池州所在画了一个大圈。
陈德苦笑,伸手将之抹去道:“建立池州行营的骨干是我原来的锦帆军和黑云都。先是锦帆军骨干尽数被排挤出走,后有黑云都被留在金陵防守,现在池州行营不过是一具空壳而已,那些刚刚从州府征发上来的壮丁民夫,如何是如狼似虎的宋军的敌手。”他见柳宜默默无语,又道:“我猜宋军击败湖口大营后必定顺江东进,而且池州行营必定只有死守陕口,不能发一兵一卒堵截。”
柳宜无言的点点头,精神已经沮丧到极点,忽然之间,一下子跪在地上,陈德慌忙从凳子上跳起来,将他扶起道:“柳兄,你这是做什么?”
柳宜用力抓着陈德的手道:“陈兄,你用兵如神,不然也不会将时局分析得如此清楚,你一定还有办法救此危局是不是?”





正文 五十七章  幽会
书香屋 更新时间:20101012 16:20:49 本章字数:3225


陈德见他看向自己的眼神犹如溺水之人抓着根救命稻草一般,心中不忍,安慰道:“金陵城高池深,兵精粮足,若是能够坚守上一年半载,兴许宋军攻城不下便自会退去。”
“当真?”柳宜生怕陈德只是随口应付自己,急切的追问道。
陈德点点头,沉声道:“当真。孙子兵法曰,凡兴师十万;出征千里;百姓之费;公家之奉;日费千金。久则钝兵挫锐,攻城则力屈,久暴师则国用不足。夫钝兵挫锐,屈力殚货,则诸侯乘其弊而起,虽有智者,不能善其后矣。”他来到这时代,因缘巧合之下成为手握重兵的将领,私底下也很是恶补了一下孙子兵法,此时随口引用居然琅琅上口,说的柳宜不住点头,他又道:“以当前时局来看,宋国虽大,军力虽强,怎奈四面强敌环伺,契丹、太原都兵马雄劲,若是这二十多万禁军被拖在江南时日久了,难免给人趁虚而入之机,恐怕开封坐龙椅那位晚上睡觉也不安稳。”
柳宜转忧为喜,笑道:“如此便好,陈兄,你真是将才,吾这便去联络同僚,必要力保你重获重用,率领大军将宋人赶回江北。”
陈德见他如此相信自己,不禁心下感动,拱手谢道:“柳兄,朝中最忌结党,你是朝中言官,我是统兵将领,有些私交尚可,若是你为我联络同僚,未免授人以柄。而且,天德军指挥使胡则乃是军中宿将,精于防守城池,他现在总领金陵城防已是尽善,即便起用我,也不可能比他做得更好。”
柳宜有些失望的点点头,端起酒杯道:“无论如何,国家多事之秋,陈兄你一定要振作起来。”
陈德也举起酒杯与他干了,二人各怀心事,酒多话少,最后相互搀扶着各自回府。
回到府中时天色已晚,陈德立即找来一盆凉水从头到脚将自己浇了个透,单薄的酒意顿时清醒,因为是参加专门给新科进士开设的杏林宴,他挑了一件黑色儒袍,将夜行服的面罩塞在袖口里面,然后便自骑马前往宫中赴宴。
杏林宴并非当真在杏园中举行,乃是因袭前朝的叫法。唐中宗开始,新科进士放榜适值春花烂漫之时,便由皇家在长安广植杏树的曲江苑中赐宴,所以又名“杏园宴”。开宴之前,还要在新科进士中选年少俊美者乘马径自进入长安各家花园采取名花助兴,这进士便被称为“探花郎”,那又是另一段风流掌故了。
往年放榜都在阳春三月,春花繁茂,而今年因为宋军南侵耽误了开考的时间,眼看已经进入五月间,已是绿肥红瘦,芳华早谢。偏偏宫中自有宫中的办法,宫女用各色绫罗绸缎扎成一朵朵绢花系在树上,姹紫嫣红,争奇斗艳,真是巧夺天工。
陈德到达宫中设宴的花园后,自己找了一处僻静而视野良好的座位坐下,左顾右盼,朝中武将前来参加这杏林宴的几乎没有,一般文臣则摇头晃脑的和进士们打躬作揖,认弟子攀同年,还有几个白发苍苍的老翰林面色感慨地在追忆当年及第时的情景,唯独没人理陈德这个不速之客。其实陈德身上还挂着散骑常侍的头衔,算是半个文官,而且凭着几首抄来的好词也算是薄有才名。可是谁让他是个正在遭到朝廷猜忌的大将呢,文人的嗅觉是最灵敏的,虽说表面上给他加官进爵,可明眼人一看便知道朝廷对这个人不放心,所以大家都不愿和他说话,免得有一日真的攀附起来脱不了干系。
没多久,李煜在周后的陪伴下来到花园,黄雯像往常一样跟在他们身后,只是身上的女史的襦裙变成了妃嫔的朝服。由于湖口大营十五万大军覆没,皇帝的脸色有些阴沉,可今日是新科进士的大喜日子,他仍然强颜欢笑,看的陈德心中也有些暗自同情。黄雯的脸上淡淡的表情,无喜无忧,眼神也空洞无物,全无从那样明眸善睐的神采,感觉整个人只剩下一个躯壳,看得陈德心痛不已。
卢郢跟在李煜身旁,他是国子监教授,也是此次进士科的主考之一,所以便由他向李煜引见各个中举的青年进士,李煜也面带微笑的对这些新科进士们说着一些嘉许的话,谈论一些文学之事,性质渐浓,最后竟真正忘却了大敌当前的烦恼,和进士们谈笑风生起来。
兴许是特别的感应,在踏入宴会现场的第一刻,卢郢就看见了陈德,他深深地盯了他一眼,陈德则面带微笑的对着他端起酒杯,仰脖一饮而尽。
杏林宴上免不了要吟诗相和,黄雯仍是负责记录大臣和进士们所作的词赋,因为陈德一直坐在偏僻处,李煜未曾看见他,所以也没有让他起来作词,这一情形落在有心人眼里,只道是陈德失宠的又一迹象,越发离他远远的,而新科进士们不明他的底细,要么正志得意满,要么诚惶诚恐,也没有谁来和陈德论文攀交的。
直至论文完毕,黄雯将李煜与各臣工新赋的诗词亲自送入建业文房保存,便是陈德一直在等待的机会。他趁人不注意,慢慢向后退入树影之中,到无人处,撩起袍服下摆扎在腰间,从袖中取出黑色面罩掩住头脸,然后避开宫中如穿花蝴蝶一般的宫女宦官,东躲西藏的来到建业文房之前,见里面掌着灯,门口却无人值守。陈德便摘下面罩,轻轻将门推开一条缝隙,闪身进入,正看见黄雯转身过来。
黄雯睁大着眼睛,几乎要惊叫出来,随即紧咬着嘴唇,只定定看着陈德,拼命忍住不让眼泪掉落下来。
陈德将门掩好,一步走到黄雯跟前,张开双臂将她紧紧抱住,二人就这般良久不语。
半晌,黄雯才低声惊叫道:“你怎么还能来看我?”她也是冰雪聪明之人,心下稍微转念,便已猜到来龙去脉,带着哭音道:“你不知道这是死罪吗?为何还要来?还不快走!”说话间便要强自从陈德怀中挣扎出来,双手用力要推他出去。
陈德牢牢抱住她柔软的身躯,沉声问道:“你难道真的要安心当这个皇妃吗?”
黄雯抬起头来,双目已经红肿,泣道:“天意弄人,陛下已经昭告天下将我册封为妃,难道你要为了一个女人,背上乱臣贼子的名声,被天下人唾弃?”
陈德低声道:“那又怎样?大丈夫不惧千夫所指,但求无愧于心!连一个女人都保护不了,还谈什么功成名就!”
黄雯被他话里带着的三分狠劲吓得睁大眼睛,陈德解释道:“天下很大,江南不过一叶扁舟而已,我们可以离开江南,到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去江北,去西域,我知道有一个叫做敦煌的大城,文物繁盛,典籍荟萃,你一定会喜欢的。”
“真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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