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爱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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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爱纪-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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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哼。他不自然地将脸调转到一边,仅仅约莫一秒的时间,他又转过了脸看她,对不起。
  她依然沉默,只是将目光收回了,注视着电梯门。他又开口了,对不起。我只是有点生气。
  她依然沉默。对冒犯的最好还击,就是不屑的沉默。
  疙瘩有些尴尬,脸涨红了,语气开始暴烈,你们中国人!总是有太强的好奇心!知道吗?我刚刚听说,到处都在传说,斯威克先生撞死了一个人,赔了三千块钱人民币。哪里有这种事情?这是诽谤!这是污蔑!这是造谣!
  她不动声色地抬眼看他,继续听他说,你们怎么可以这样!噢,我不是说你!他的面部因为激动而使苍白消退,整个面部都被涌动的血液占据。似乎这还不够,他冲动得双手开始乱挥,几乎要把指尖戳到她脸上来,我告诉你!这不是事实!那天我和他在一起,我们撞死的是一头肥猪!立刻出来一大群农民,也不知道从哪儿钻出来的!他们里三层外三层围着我们,叫我们掏钱。我们没有翻译,只好一张张地往外掏,直到赔了三千块钱,他们才满意,我们才脱身。我告诉你,我真觉得奇怪,中国人好像天生对别人的私生活极感兴趣!他们守在我们公寓门口看我们带不带姑娘进门,买一个VCD机,第二天就有人说我们看Se情片。什么都要传,越传越假!拜托,我们都是成年人了!用不着你们管!有点头脑好不好?
  他越说越激动,把四月逼到了角落里,拳头都快砸到她的脸上了,我快受不了啦!这个鬼地方!我恨这个地方!正在这时,电梯〃叮〃的一声打开了,疙瘩愣了愣,突然发觉自己的失态,收回拳头看了她一眼,冷淡地说,对不起。转身大步地走了出去。
  四月也跟着出了电梯门,看着他的侧影,突然就有点同情,我听说过了,真抱歉。
  你听说了?撞死一个人的伟大故事?噢,你一定是公司里最后一个知道的。疙瘩回过头,耸耸肩看她,他脸上的血色已经淡了许多,只剩下了些许淡红的波浪,皱皱眉头,那张孩子脸突然舒展开,放声大笑起来,哈哈,太可笑了。喏,你也听说了。那么,就没人不知道啦!可算是出名了!
  四月笑笑,注视着他皱成一条细缝的淡蓝色眼睛,算啦,别生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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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突然觉得开心了许多,原来这不过是个虚假流传的误会罢了。她的笑纹越发地深,从背后看着他脑后随着脚步颤动的金棕色头发。原来这个粗心的男人也有几分可爱之处,虽然他时常毫无理由地吼叫,动不动就发火,开关门时从不顾及身后的人进出,为人就像一个难缠也难解的疙瘩。但是,这种脾气,也是他直爽的一种。
  直爽常常直达粗暴。她想。
十七 也许是最后一次旅程
  【疙瘩】:  她低垂的眼里竟然满是惊慌。  To be kind to yourself。 That is the way we exist。    ………疙瘩的信
  疙瘩得意洋洋地将车门打开,看着已经在车里坐定的四月,嗯哼。他扬扬下巴,满心地欢喜与柔软。
  四月莫名其妙地侧过脸,看看他,也扬了扬眉毛,算是打招呼。她显然没有领悟到他快乐的真意,眼里带了一丝惊讶的困惑。
  她当然不会明白。疙瘩得意地想,发动了车子。她不会知道,自己为了能够将她带出去一起出差,争取那几张来回的飞机票,费了多少的口舌,一张破报告上面签了多少的垃圾签名,才算得到了这次机会。
  当然,他绝不会告诉她的,这件事,只能是个秘密。
  他快乐地吹口哨,问,你想听什么音乐?
  许茹芸。她说。
  什么玩意儿?中国的?我听不懂。他乐呵呵地瞅着她,心情出奇的好,竟然有了些对中国本地文化的耐心,换一个吧,中国人的也行,得唱英文歌。
  那么,随便吧,你喜欢什么听什么。她注视着道路前方,表情萎靡,好像有些意,不想跟他聊下去了。
  也是,才六点多钟,平时这时候,大家都还在睡觉呢。他随手放了盘CD,不想让她睡觉,就继续和她聊天,那么,为什么那么喜欢那个歌手?很好听?
  嗯,不知道。这个问题似乎使她为难,她茫然地看着他,我只是想听听,昨天发现这个歌手长得很像我的好朋友,尤其是那头黄头发。她是我的大学同学,我们关系很好。
  好朋友,大学同学,哦,明白了,你的同性恋朋友。他微微一笑,俏皮地笑,你应该听听男歌手的歌。
  她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望着前方略微抬了抬眉毛,笑了。
  他看看她,也别过脸不再说话了。也许他的话的确有几分可笑,呵呵,他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大声跟着音乐唱歌,Noting gonna change my love for you。这首歌的调子轻快,容易上口,也是他为数极少能唱全的歌之一,虽然难免走调。平时他要唱歌,维罗总是尖声怪叫,笑得东倒西歪。但是,他又看了看四月,她竟然对他走调的歌毫无反应,只是注视着前方,一脸茫然,思维早就不知道走得多远了。
  前方的路面有一摊血迹。鲜亮夺目。他立刻住口,将车速放慢,巨大的车身慢慢逼近那摊惨烈的血迹,血色却越发地被太阳照得发白,淡了下来。
  他并没有提醒她注意。他也并不希望她注意到那摊残酷肮脏的血。但是,她已经注意到了。她突然坐直了身体,两眼盯着那摊血迹。
  车子从血迹旁边绕开,驶过,两人都没有说话。
  前面有一条白色的狗。躺在路中间,身体已经被前面驶过的车辆压得扁平,身上的白毛掺杂了已经变得灰暗的血迹,身体仿佛是一张肮脏的毛皮,平展地铺在路面上。
  他将车缓缓地停在路边,就在这一瞬间,身后的车又已经从狗的身上轧过,飞驰而去。狗身轻轻地跳动,弹起,然后又安静地趴回了冰冷的路面上,再无声息,只有被扬起的灰尘又飘浮着落下,洒在它的身体上。
  四月一直盯着看这只已经死去的狗。疙瘩同样也在注视着这条狗。他们两个人,就这样无声地坐在车里,谁也没有说话,更没有动。
  疙瘩惊讶而又痛心地注意到,四月几乎是毫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看着那具已经不再有生命力的躯体被行过的车践踏,摧残,毫无生机地跳动。
  他的心底仿佛在燃烧一般怒火汹涌,热辣辣的东西一直在往喉咙口灌,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小瞧了她的冷漠,这种冷漠他不能理解,也不想理解,他觉得她几乎是残酷,麻木而又残酷,就这样看着一切发生。面无表情,仿佛一切都正常无比。而他,还曾觉得这是她身上的特点,她美丽的特别之处。
  他的手开始冰冷,身体也颤抖了起来。他的脸越涨越红,越发地觉得不能承受这种对尊严的藐视。他忍无可忍地跳了出来,重重地甩上车门,冲到路中间,立刻将狗的尸体抱了起来,回过头往路边走,心里仿佛有飓风在咆哮,把灰尘全堵在了他的喉咙口。他痛苦得说不出话来。
  尤其是,他已经不愿意去注意四月了,他怕这种注意会伤害自己。这种想法使他痛苦。他抬起眼睛,怀着最后的希望看看她。努力克制自己的怒气。
  四月的目光略微有些柔软了,她仰着脸望着他,然后突兀地掩上了眼睛,不再看他。
  他也转过脸,将狗抱到路旁,用杂草将它的身体稍加覆盖,便赶紧上了车重新发动。他们此行要去搭飞机,没有太多时间耗在路上。他甚至想,回来的时候,路过时,还要看看它,或者,帮它挖个坟埋了。它的身体也需要尊重。他这么想。
  已经出城了,而四月却一直一言不发,她没有提起那只狗,也没有提起他将狗抱到路边这件事。她对此似乎完全没有留心。但是他知道,这并不是真的。他真切地记得她刚才掩上眼睛的那个动作,触动,抑或是悲伤?他并不明白。只是觉得,她仿佛受到了震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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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实在太渴望了解她的漠然下掩藏着什么,她有什么样的看法,为什么会表现出如此的冷静与淡漠。同时,他的愤怒也没有完全消退。
  他愤怒于她的漠不关心。他不敢相信,一个人的心要冷到何种程度才能对这样残酷的蔑视无动于衷。她缘何能做到这样的无动于衷。
  怎么?他的眼角发现她的双手再一次掩住了脸,不由退缩了愤怒,将关切放在眼里,你怎么了?
  哦,没什么。她冷静地放下手来,转过脸看他,你有没有想过,这也许也是我们人生中的最后一次旅程?
  他几乎是给她吓坏了,睁大眼睛惊讶地望着她。他从来都不是喜欢想着死亡的人,他甚至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和家人都会万寿无疆。死亡太过遥远太过悲伤,疙瘩不喜欢这样。任何悲伤的事情,不到眼前,他是绝不会愿意去面对的。谈这些为时过早。她还那么年轻,比他年轻,脸上光洁白嫩,连颗斑点也没有。她比他更不应该想到死亡,哪怕是刚刚目睹了生命的丧失,也不该这样。
  几秒钟的时间,他的头脑已经百转千,将刚才的不快完全忘却,眼里只有她冷淡的眼睛,和她刚刚说出的骇人听闻的问话。可是,这几秒钟过了,他便立时清醒了起来,转眼去看面前的路,试图掩饰自己的震惊与苦痛。疯子,你为什么这么说?
  迟早都是要死的,作好准备,不做好准备,都是这样。她几乎是急促地说完了这句话,顿了顿,又补充道,其实死后的践踏又算什么?死前也一样被践踏。
  什么意思?他有些不解,或者说,他明白了,但是,他并不想明白。他仍然注视着前方,耳朵敏感地竖了起来,迫切地想捕捉到她的每一个词。他以前没有想过,原来她说的每一个字都会像生冷的砖头,砸得他的脑袋嗡嗡地响,完全丧失了反应能力。
  我是说,有时我不在乎对肉体的践踏,虽然这很残忍。因为活着时也在被更加残酷地践踏,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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