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夏天,那个秋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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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夏天,那个秋季-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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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庆霞到厨房下面条去了,手和脚一起变得分外地麻利。高庆霞在家排行第三,大姐夫和二姐夫都是成功的生意人,高庆霞却嫁了一位教师,从此气就短了。不肯和他们来往。这也是红颜薄命的一种现代性。高庆霞在结婚之后时常这样板了面孔对李建国说:“你看看好了,XX家已经买空调了!”“XXX家的洗衣机已经换成滚筒了!”但是这样的的警告不见效果。
  高庆霞就决定离。就在他们的婚姻进入千钧一发之际,师范学校的琴房楼却建好了,李建国分到了一架珠江牌立式钢琴与一间小琴房。李建国立即在所教班级成立了两个兴趣小组:一、钢琴伴奏;二、声乐。每人一学期~百元。第一年下来家庭的经济状况就“翻了身”。第二年李老师决定开始在兴趣小组里头裁人。通过考试他裁去了三分之一,留下来的学生每人自愿地把学费由一百提到了两百。第三年高庆霞心疼丈夫的身体了,要求丈夫再裁。丈夫只留下了“厂长”与“总经理”的子女。这一来,李建国老师的生活提前达到了小康,为迎接下一个五年计划打好了良好的基础。可是好是总是不能长久的,音乐老师提前进入了小康,并没有使老师们走上“共同富裕”的道路,这凭什么?学校里头的政治教师、语文教师和以数学为代表的“纯学科”教师联合了起来,向音体美发动了总攻击。他们“对事不对人”,要求校方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李建国老师第一个表了态,除了教学,学校里的财产地“一个螺丝都不碰”。他回到师范大学买了一架即将淘汰的旧钢琴,把学生带到了家里。李建国老师向同学们表示,他一分钱都不会再要的,同学们在“过年过节”的日子里用“茅台”表示一下心情,那他“可以考虑”。但是高庆霞秘书很不高兴,有一笔帐是显而易见的,茅台进门的时候是市场价,转手卖给商店,出门的时候却成了批发价了。亏的只能是自己。这就很不合理了。还是李建国老师沉得住气,李老师说:“目光要远,不要贪。”
  高庆霞与李建国的状况一天天好起来,他们的爱情也有了愈合,不仅愈合了,焊接口还鼓了出来,愈发硬朗了。高庆霞秘书总结说:“骨头的断口才是最结实的。”但是高庆霞忽视了一个细节,水涨了,船却又高了。她带了丈夫和孩子开始往姐姐家串门,身上的衣服有了牌子,而手上的两枚黄金戒指也是十足的24K。二姐给她削了一个苹果,高庆霞伸出左手,翘了切娜的指头接了过来。二姐一眼就看出了妹妹的心思,这个自以为漂亮的小妹妹不煞煞她的傲气可是不行的。二姐转到卧室去,却戴上了一枚白金戒指。二姐指着高庆霞的手说:“你怎么还戴这个?现在都时兴白金钻戒了呢。”高庆霞的气焰就又下去了。心气高的女人不让她释放气焰可是很伤人的。高庆霞堵了好半天,到底找了女儿的一个错。呵斥说:“你看你,新衣服又弄脏了!也不看看你长的那个死样子!”
  更要命的是高庆霞的国营大企业是一天不如一天了。工资的百分比越来越低。而家里的钢琴声也就更吵闹人了,靠一架破钢琴小漏小补到底是不行了。她扯了嗓子对李建国吼道:“我一听见钢琴放屁就来气!”
  李建国真正动心思改变生活正是在这种时候开始的。状况是一天不如一天了。婚姻倒是无所谓的,到了这个岁数,男人比女人更不怕离,这是明摆着的。问题是他的同学一个个都有了人样儿了,他混到现在也不过混了一个中级职称,这就有了“人比人,气死人”‘。一个人拉出去干,他没有这个本钱,也只是高瞻远瞩的计划罢了。然而他在准备。他的目光透过了镜片,整天盯在了晚报的招聘广告上。招聘广告永远是部分人生存的希望。他像一条蛇,盘在剑麻的下面,仿佛一根压到底的弹簧,一有机会他的整个身体就会伴随着信子一同叉出去的。
  机会就来了。相对于等待来说,机会不可能永远不来的。
  高庆霞端上来一碗鸡蛋面,小心地问:“到底是不是真的?”李建国接过筷子,点着头说:“当然是真的。大革命来到了。”
  李建国刚~上任就去北京了。这位音乐教师采取了一种类似于教学的思维方式,先备好课,制定出顺理成章而又符合逻辑的课堂讲稿,然后,依照这个讲稿小心地操作就可以了。
  他在飞机上俯视脚下的浮云,有了悬浮和梦幻的动人感受。李总闭上眼,心情不错。李总给自己的心情打了九十四分,被扣除的六分是他对北京之行的担忧。不管怎么说,北京那么大,歌手那么多,只要逮住了一个,就一个,公司也就可以生产了。有了生产当然就有了利润,公司就算运作起来了。李建国总经理心情不错。
  这位前音乐教师很快就发现自己太冒失了,简直是幼稚。他飞到北京不久就把自己的心情减掉了九十分。余下的四分是北京的风景给带来的。长城不错,故宫不错,仅此而已。他就弄不懂自己怎么就想起来到北京找歌手签约的。那些歌手哪里是人,全是神仙,你好不容易摸到一点他们的行踪,眼睛一眨,没了,不见了。这刻儿人正在三亚呢。他们一个个全有腾云驾雾的好功夫呢。李建国总经理站在天安门前那条中央轴上,用刚刚学会的北京话骂了自己一声“傻X”,怎么想起来的呢?到北京来做什么?做教师真是把人全做迂了。
  一位从大西南山沟里头刚刚出道的黄毛丫头接见了他。年纪比他的学生大不了几岁。这位“新生代”歌手一口就报出了一个天文数字,李建国总经理要不是靠着十几年的课堂经验撑住,一定会不省人事的。这位尚未进入太空的大牌歌星敲打着餐桌说:“都一样,全这个价。”
  这位歌手随后同李总谈起了当今最走红的歌星们,口气是亲切的,热乎的,仿佛全是一家子,沾了亲又带了故的,不是姑嫂就是堂兄妹。她还谈起了另外几个刚出道的歌手们,她的语气权威极了,三言两语就全打发了。“她不行”,“他也不行”,“她有问题”,诸如此类。后来这个大西南的小妹妹自己把价格砍掉了一半,那还是一组天文数字呢。李总很客气地给她夹菜,倒水,嘴里头应付说:“我们回去再论证一下。”但是这位尚未升入太空的大牌歌手让他放心,“亏不了的”,“全国的听众普遍喜欢我的歌”,她收到的来信在亚运村都“装了半间屋子”呢。
  话说到这个份上李总也就豁出去了,全当这一趟的北京之行是公费旅游罢了。李建国总经理再也不光听她一个人说了,十分豪迈地对着这位小歌星胡吹,吹到后来连自己也惊呆了,张艺谋的母亲还是他四舅母的表妹妹呢?哎呀妈呀。李总就着百威啤酒吹得痛快极了,一出饭店都不认得路了。还是北京人说得好,“都找不到北了”。“找不到北”,这话好,绝对是一种至上境界。
  回到家李总的鼻孔就出血了,又腥又臭。
  许多事都是从远处着手,最终在身边找到了解决办法。跑到北京去做什么?不是冤大头么?不是丢人现眼么?李总出奇制胜的一招就是从身边人手。李总到晚报亲手拟就了一份广告。广告一上来就振聋发愤:“你想过~把明星的痛么?对,请你打电话给我。”李总以季候风唱片公司一流的技术力量向你保证,“只要你能开口”,你就能够在自己的磁带专辑和——上看到一个“陌生的你”,一句话,经过季候风的包装,你将成为“中国的胡里奥”与“中国的麦当娜”。
  广告的效果真是惊人。李总做了那么多年的教师,真是与世隔绝了。天天看广告,等于白看了。书上是怎么说的:“现代人的生活就是广告的延续。”这话对极了。广告一登出去,秀候风公司的门口真的挤来了一大片“中国的胡里奥”与“中国的麦当娜”。季候风的门口群星汇聚。“明星”们冲着麦克风一遍又一遍地温柔,对着摄像机一遍又一遍地回首望月与忧心忡忡。人其实不是人,电子技术“编辑”和“处理”过之后,人们真的不认识自己了。这些热衷于明星梦的人们说变就变,“妹妹你坐船头,哥哥我岸上走”,他们“慢慢地跟着你走,慢慢地知道结果”,“这个女人(哪)不寻常”,“打不完豺狼决不下战场”,他们“爱你不悔”,‘喂你爱到心口痛“,他们”等你一万年“,他们”涛声依旧“,而”寂寞让“他们如此美丽了,所以他们”只好牵了你的手,来世还要一起走“,这次成功的”人工呼吸“使季候风呼出了第一口气。
  但是李总不能满意,这样的游戏只是游戏,它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商业,因为它不能带来真正意义上的利润。然而,这场游戏使李总把握了这个时代最基本的精神,年轻人多多少少都做着“明星梦”,人们正为“明星”而激动,而痴迷。人们需要真正的明星,让他爱,让他崇拜,让他争先恐后地掏钱包。为了明星,现代人欲仙欲死。多么好的人们,多么肥沃的明星市场呵!民心可用。明星,只有明星,才是创造利润的动力。
  可是,明星在哪里呢?
  李建国陪林风吃了一顿正宗的川味火锅。林风爱惜嗓子,吃不了那样的辛辣。李建国笑着说:“罢了,你还想做多明戈哪?”林风就尝了几口。这一尝林风就“管他妈的”了,吃得每个毛孔都能唱男高音。林风和李建国同班,声音练来练去就是出不来,到了高音上头就像公鸡的报晓,脖子越来越长,而气息却越来越弱。然而人机灵,留校之后怎么就混到学校的宣传部长了,有点驴头不对马嘴。林风一定还经常吊吊嗓子,说话的时候喉头放得低低的,很讲究字正腔圆的样子。李建国这些年闷在小学校里头,不见发迹,同学之间也就懒得疏通。
  这些年母校的毕业生毕业了一茬又一茬,出几个三流四流的通俗歌手也说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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