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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猎明- 第2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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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大人冷笑:“知道就好。”

听周首辅这么说,那人了然于胸地一笑,看来,皇帝对后金大军在京畿纵横驰骋如入无人之境已经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用兵也势在必行了。

正说着话,红漆宫门在响亮的朝钟声中徐徐打开,一个太监飞快地跑出来:“各位大人请进吧。”

一声令下,众人缓缓前进,须臾边来到太和殿外的广场列队。文官位东面西,武官位西面东。两个御使者开始点名登记,并提醒众位大人注意仪态举止,务必做到稳重庄严不失仪。

闹了半天,队伍严整起来,肃穆起来,颇有几分大国气象。

这个时候,一个太监快步走到广场上,提起一根长得可怕的鞭子对着地面一通“劈啪”乱抽,并大声喊:“皇帝驾到,升朝!”

太和殿台阶上,众星捧月般出现一个身着红色龙袍头戴黑色皮弁的中年人,那就是大明崇祯皇帝朱由检。众官都在赞礼官的口令下转身向皇帝磕头,三呼万岁。

接着灿烂的***,周延儒悄悄抬头看了一眼这个面色苍白的男人,心中微微叹息一声。

乍一眼看去,这个削瘦的男人十分英挺,但眼神中却有着一种掩饰不了的忧虑。他身上龙袍有些破旧,看样子有些年头了。

再看了看他头上的皮弁,周延儒心中突然一酸,眼泪都要掉下来了。那顶本为显示皇家威严的帽子上本缀满了各色宝石,可随着财政的恶化,皇帝将上面的宝石都取了下来,换成现银全用在了战事上面。此刻,这顶帽子看起来黑漆漆乌沉沉,陈旧而破败。再配合上皇帝那张颓丧的脸,看起来寒酸而阴郁。恍惚间,周延儒觉得,这个只有三十二岁的皇帝好老,老得像一个六十岁的小老头。

第六卷 东临碣石 第三章 周延儒督师

这一通仪式搞完,众官员也磕完头了,可事情还没结束。

一个鸿胪寺的官员出列,在呼啸的寒风中扯着嗓子高声唱出即将退休的官员的名字,以及派往各省任职的官员的名字,吩咐这些被点名的人出来谢恩。

这个仪式非常讨厌,帝国这么大,每天被免职和重新任命的官员都是一个很大数目。多的时候,竟然有一百多个,这么多人都出来磕头谢恩,一人一句,就得花不少时间。

问题是,大家都还呆在白地里。风吹雨打,日晒雨淋,遇到天气恶劣之时,简直苦不堪言。甚至有年纪大的官员在这个仪式中被寒风吹死的记录,看来,在明朝要想做到四品以上高官,没有一个好身体就是一个送死的活计。

如此说来,万历皇帝多年不上朝其实是一个非常人性化的制度。办公嘛,什么地方都可以,在办公室就能搞定。又何必让大家一大早起床折腾?劳神费力,未必又用。

可在后人看来,不上朝,好象这个皇帝就是个昏君,就不做事。这可是大大冤枉万历老兄了。想想也是,在京四品以上所有官员集中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语,说些套话,弄些假大空的仪式简直就是浪费时间。

换个思维再一琢磨,如果在现代,每天一大早,北京所有的各部部长和部一级官员全部在中南海集中,折腾这么一上午,估计部长们也不用再做事了。

古人的思维和现代人还是有很大区别的,史书上的臧否也不能当真。

好在今天的时间很短,大半国土沦丧。官员地数量也在急剧萎缩,小半个时辰就弄完了。退休人员自然三呼万岁,那些被派往河南山东敌占区的官吏一个个心灰欲死,如丧考妣。众官这才松了一口气,悄悄活动了一下已经被冻僵的手脚。

弄完这一切,众人这才鱼贯进入太和殿,进行下一个程序。

这个时候天已经亮开。飘飞的雪花中,惨白的天光透来,犹如病入膏肓的人脸。

进入大殿,里面没有生火。冷得像冰窟窿,灯也点得少,黑糊糊看不真切。

“啪!”一声,一本塘报报扔在御案上。刚坐定的崇祯皇帝突然一声断喝:“金奴入寇,迄今已逾四月。联一再发旨,让各地官军征剿。可现在地情形如何,八十八县陷落。鲁王、河间王死于国事。三十多万百姓被虏。这就是我大明的军队吗?你们说,可有法子退敌?”

“皇上!”文武百官同时跪到地上,噤若寒蝉,却左顾又盼,一副关我屁事的模样。

大殿里的气愤越来越凝重,几乎让人喘不过气来。

崇祯皇帝“呼!”一声站起身来,在大殿中急噪地走来走去。看众人脸上都是一片淡漠,心中更怒,厉声道:“众卿平日皆口若悬河、侃侃大言、滔滔不决。今日令尔等出谋划策,怎么全三缄其口,难道都是哑巴不成?”

崇祯皇帝这一激动,满面扭曲,太阳穴上地两根青筋突突跳动。

可喊了半天。殿中众人依旧沉默不语。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射在地下,一副养气入定模样。

等了片刻。见没人理睬,皇帝气顶了心,他再次大叫,嗓子都喊破了:“满朝文武,难道无一人像孙传庭那样肯领兵出征,为联分忧?”

还是没有人说话。

皇帝大步地走进人群,将目光落到这些缩成一团的大员们身上。可每个人都做泥塑木雕状,根本就不答他这个茬。

一股悲哀从心中泛起,他鼻子一算,眼泪滚滚而下,落到地上:“想我大明王朝,祖宗栉风沐雨之天下,若一朝失之,联有何面目见祖宗于地下!罢了,罢了!联自己去督师,亲决一战,身死沙场,也好无悔无恨地去见先祖,即便是死了,也可以瞑目啊!”

这一席话喊得抢天呼地,声嘶力竭。

众人一听,乱成一团,大声道;“不可不可”、“千万不可”、“皇帝上一国之君,怎可轻易上战场”、“三思,三思呀!”

话虽然说得动听,可众人眼神中却殊无半点焦急神色。

崇祯皇帝只看得心头发凉,他走到周延儒跟前,就那么静静地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地看着他。

周延儒有些吃不住劲来,他知道如果自己不表态,这一关无论如何是过不去了。

崇祯皇帝生性凉薄,心理也颇不正常,再说,上次的陈新甲事件自己也有把柄握在皇帝手里。若自己今天不接手出兵这个烫手的热山芋,只怕下一刻就得去昭狱里呆着了。

他只得硬着头皮抬起头道:“启禀皇上,臣虽不才,但愿自请督师。臣世受皇恩,今闯贼内乱,孙传庭无法分身;而边将中善战者唯宁远吴三桂,亦镇守边关,不克分身。臣身为首辅,责无旁贷,请提兵东行,奋力退敌。”

“你真愿意去?”皇帝大感惊喜。

这个时候,周延儒听到身边诸位大人都同时松了一大口气。心中苦涩,暗骂,我还真是倒霉!

可皇帝的话他却不敢不应,“主忧如此,敢不竭力效命。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崇祯皇帝笑了一声,却突然板起脸,呵斥周延儒:“早说就好,非要敲打敲打才答应。”

周延儒忙又磕下头去,“臣罪该万死。”

皇帝的语气又柔和下去:“吴三桂那边我自发手敕过去让他带兵过来协助,你也不用担心手头缺兵少将。”

“有吴将军在,臣信心更足。”

“如此就好,周卿此行乃代联督师。传旨:明日正阳门设宴,为周首辅壮行!”

周延儒也不知道是怎么回到家的,他浑浑厄厄地坐在椅子上,灌了两口热茶,这才大叫一声:“苦也,老命丢了!”

被皇帝抓到把柄地滋味还真是难受,关键时刻,你该出来顶缸了。

说起这个把柄,还有一段故事。其中也牵涉到明、金议和以及前兵部尚书陈新甲一案。

周延儒早在崇祯二年便是以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入阁地老臣,后因与温体仁不和,遭到排挤被开除出了明朝公务员队伍。后来,温体仁和以后的薛继观两位首辅先后都因战事不利被罢相赐死。

最后,崇祯皇帝想起了周延儒这个风流傥荡的前首辅,便写了一到圣旨给远在宜兴老家养老的周延儒。上面写着四个大字:“还是他做。”

老周已是五十多人的人了,按说以大明现在的局势,去做首辅本就是一个没有前途的工作。可周延儒官迷心窍,一心想东山再起。如何愿意放过这个机会,很高兴地再次入阁。

哪知他也是运气不好,一上台就遇到了陈新甲案。

陈新甲本是奉了皇帝秘旨与后金议和,但秘密不慎泄露。一时间,群情激愤,朝臣众口斥责。皇帝为了撇清同自己的关系,一口否认。

如此一来,陈尚书就倒霉了,立即被拿下问罪。

周延儒作为首辅是经手过这事的,又是陈尚书地恩师,本有营救的责任。可他为了保住权位,装着自己也不知道这事情,并办了陈新甲杀头重罪。

这事,崇祯皇帝心知肚明,今天一幕,用意不言自明:周首辅,若你不督师出征,陈新甲的案子我们是不是再审上一审?

第二日正阳门外的送行倒也隆重壮观,旌旗整肃,金鼓喧天,一面崇祯皇帝亲书的“代联亲征”地大旗迎风招摇。

官兵呐喊欢呼,周延儒在欢呼声中被皇帝拉着缓步而行,礼仪之隆前所未见。

同时皇帝还赐下尚方宝剑一口和赏功银四万两。

尚方宝剑是见着了,四万两白银嘛,先欠着。

崇祯皇帝牵着周首辅地手,满眼热泪:“先生饱读诗书,定知联之意是要你做当年拯救汉室,平八王之乱的周亚夫。周亚夫与先生同宗,望你也能同创不世之功。”说着,便将他扶上高台,行了一个大礼:“自古君王莫不有师,今日联以师礼敬待先生,请先生受联一拜。”

周延儒慌忙跪下,连称不敢。

君臣二人相拥而泣。

不过,周延儒也知道,若自己昨天不答应都督师,只怕皇帝这张看似诚挚地脸又是另外一个样子。

他太了解皇帝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了。崇祯翻脸比翻书还快,根本就是一个心智不全之人,精神因为巨大的压力已经变得不正常。

这次出兵,皇帝其实也无兵可派,一声令下,周延儒灰溜溜地带着四千弱兵出了北京城,行不了几日就到了通州,然后再不肯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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