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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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纱-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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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知道。”张问将手掌放在额头上,皱眉作沉思状,过了一会,说道,“我听说京师有钱庄要放债给京官,还不用抵押财物,是真的么?”
    曹安顿了顿,说道:“老奴也知道有这种事,可利息”
    “这个不是问题,只要能去个好些的地方,不是年年闹饥荒的地儿,银子总是能还上的。”
    张问的眼睛余光里注意着来福的表情,见来福张了张嘴,张问心道:别急,这会儿还不是时候,你现在推荐沈氏钱庄,不是露马脚了吗,你一个跟班能和钱庄有关系?
    果然来福没有说话。
    张问又道:“你们两个,拿着我的名帖,到京师各处钱庄问问,愿意借钱的,问明白利息,回来告诉我。”
    “是,东家。”
    曹安和来福拿着名帖出去,到了晚间才回来。曹安拿了一个本子回来,将所有问过的钱庄利息都详细记录。
    而来福号称不识字,当然不能记录,他洋洋得意地说道:“小的挨个询问,只在心里记住利息最低的钱庄。”
    张问看了一眼曹安,拍了拍桌子上的本子,笑道:“你这识字的,还没不识字的办事利索。”
    曹安愕然道:“也没个帐,这小鬼会不会收了别人家的好处?”
    来福急道:“曹叔,您可别把屎尿盆子没头没脑地往人家头上扣!”
    张问笑道:“好了,好了,别争,以后到了地方,只有你们两个才是我从京师带去的人,明白?”
    来福感动道:“东家,有您这句话,小的就是做牛做马也心甘情愿啊。”
    张问打了个哈欠说道:“这京师水太浑,也好,到安静的地方享享福去,也好让你们有油水置办点家当不是。你们都把利息最低的比较一下,哪家最低,就去哪家借银子吧。”
    结果当然是沈氏钱庄,张问很自然地叫曹安第二天去和钱庄谈借贷事宜,借了二千两银子(一两银子可以买三四百斤米),张问用这些银子打点了吏部的人。
    这时,张问总算松了一口气。
    因为沈氏虽然依附李家,但没有白拿二千两银子打水漂的道理。可见李家见张问如此胆小,根基又浅,没有过多放在心上,于是将张问这个小隐患,移交给地方上的绍兴府大地主沈氏处理了。
    很快吏部就有了消息,有人弹劾张问道德败坏,例举了许多无中生有的小事,张问便从六品被贬到七品,下放浙江省某县做知县,张问去领了上任公文。
    吏部下达两份公文,一份给张问,一份传到两浙承宣布政司,布政司再下公文到绍兴府,绍兴府再下公文到上虞县,一层层下达。大明王朝就是靠各级文官维持帝国的统治和国家的运转。
    一般情况下,这些公文不会出错,因为有“照刷文卷”和“磨勘卷宗”两套监督体系。如果公文出了纰漏,是重罪,轻则被打几十棍降级,重则斩首。如《大明律》规定:凡照刷有司有印信衙门文卷,迟一宗、二宗,吏典笞一十;三宗至五宗,笞二十;每五宗加一等,罪止笞四十。
    张问要去上任的官,是浙江绍兴府上虞县知县一职。原来的知县病死了,空缺了职位。而张问这样的年轻人,又是进士出身,是担任地方首长的绝佳人选。
    几十年前高拱在内阁的时候,订立了一条法律:年满五十岁的人,不得担任地方长官。
    因为老头子们年纪大了,想搞政绩爬上去岁数也不允许,一当长官,除了贪污弄钱,基本没有其他追求。
    张问领到公文,哼着小曲,对着曹安和来福指手画脚,“这院子别租出去了,那些个粗手粗脚的,不知会把我的院子弄成什么样。”
    “是,东家。”
    “曹安,一会叫来福出去买把牢些的锁。”
    张问的感受就像青楼里卖笑的伶人,强作欢颜,讨人开心。他心里暗暗地想,等时机成熟了,非得把这来福除去不可。
    正在这时,来福屁颠屁颠地跑进来,“东家,东家,门口有人求见。”
    张问心道:沈家的人也该来了。
    “没有名帖么?”张问说道。
    来福哈腰道:“他们说是钱庄的人。”
    “哦。”张问脸上不快道,“带进来吧。”
    来人有两个,一个老头子;后面跟着一个女人,戴着斗笠,斗笠上还垂着黑纱,看不见脸。
    老头是个瘦干的老头,穿着一身灰布长袍,留着山羊胡,两腮深陷,昏暗的眼睛看人的时候,偶尔会露出精光。
    女子一身玄衣,头戴斗笠,不是大侠打扮是什么?女侠没有带剑,因为大明律,除了军队和官方的捕快等人,只有有功名的人才能仗剑而行。张问可以带剑,这大侠却不能,不然在街上直接被五城兵马司的人抓了。
    老头拱手道:“鄙人姓黄,名仁直,沈老爷的朋友,见过张大人。”
    张问脸色尴尬道:“才借没几天,你们来是我马上要去浙江做知县了。”
    他强调是浙江。
    “张大人不介意的话,咱们可否借一步说话?”
    “好,二位请。”
    于是三人就进了北边的客厅,来福上了茶,走出房间将门带上。那戴斗笠的女子站起身,走到门口又将门打开,自己站在门口。
    二人分宾主入座,张问端起茶杯道:“黄先生请。”
    黄仁直这才喝了一口茶,说道:“老夫以后就是张大人的幕友了,还望张大人多多指教才是。”
    张问故作愕然道:“黄先生,要跟着我去浙江?”
    黄仁直点点头。
    他用不可抗拒的口气说老夫就是你的幕友了,后面的意思就是:因为你欠咱们的钱,老夫得跟着你,有了油水要还钱。
    张问又指着门口那玄衣女侠,说道:“她呢,她干嘛的?”
    黄仁直道:“大人可以叫她笛姑,她是来保护大人的。”
    “笛姑,那她会吹笛子了?会吹箫么哦,那个、她做保镖领钱么?我堂堂大明官员,有公差保护,她保护什么?”
    黄仁直淡淡地说道:“有人要杀大人。大人死了,那二千两银子老夫怎么向东家交差?”
    “杀我?”张问一脸吃惊道,“东林的人要杀我?可这也犯不着刺杀吧,杀官形同造反!”
    黄仁直摇摇头道:“是浙党的人。”
    “不会吧!为什么?”张问差点惊得将手里的茶杯掉到地上,其实他已猜到原因。!~!
    ..
段三 手枪
    黄仁直一副荣辱不惊的样子,用淡淡的口气说道“大人也知道,今年丁巳京察,浙党一心要彻底清除朝廷的东林言官,两边水火不容。如果张大人被刺,嫌疑最大的就是东林,东林定会被怀疑是为了铲除叛徒而刺杀朝廷命官。那时候浙党便借机发难,把东林搞臭。张大人明白了?”
    张问早已猜到原因,只是惊叹他们的触角伸得好长,对浙党内部的密事也能得到消息。他想罢忙作恍然大悟状,又紧张地看着门口站的那女侠笛姑,问道“她能行吗,万一她先被杀了,我不会武功,黄先生会?”
    黄仁直还是淡淡地说话,胸有成竹,
    “张大人放心,他们刺杀朝廷命官张大人这样的朝廷命官左右只有几个人,总不会调一队兵马围剿大人吧?”
    “唉,只好听天由命了。”张问叹了一声,故作无奈地说道。
    “张大人尽快把这里的事办了,好动身赴任。大人放心,您怎么当官老夫不会管,只要大人有了银子记得还钱就是。”
    张问忙道“我从未到地方做过官,有些不明白的,还请黄先生指点。不然要是被罢了官,你们的银子也没地方收不是。”
    黄仁直点点头“这个自然,只要是老夫知道的,定会知无不言。”
    张问笑道“好说,好说。”
    因为他们是去浙江,有京杭运河,所以走水路。一行六人上的是一条官商船,一切花费记公家头上,张问是去赴任,正宗公干。
    这艘官船是明朝的大船了,长九丈,两桅,满载排水四百料,高大有船楼。张问达乃是朝廷命官,住楼上的船舱。
    木头船舱里陈设不俗,雕窗前面垂下的竹帘,窗前古色古香的木桌木椅,都给人淡雅的感觉。
    张问旁边坐着那个女侠笛姑,斗笠已经取了,脸上戴着一副硬布面具,一句话不说,让张问有些好奇,这人为什么不以真面示人?
    笛姑以一个很舒服的姿势歪在椅子上,很松懈的样子,如果不是那面具上有两个窟窿,睁着的眼睛露了出来,甚至让人觉得她已经歪在椅子上睡着了。
    张问心道:看样子此人还有些身手。
    因为张问明白,笛姑此时的松懈,是为了在安全的时候保持体力和精力。
    “我说女侠那个笛姑,你干吗老弄些玩意把脸遮住?”张问面带着轻浮浪荡的笑容问道。
    笛姑一双眼睛里露出懒洋洋的神色,很无聊地这里看一眼,那里看一眼,就像个没人陪的二奶,可张问和她说话陪她解闷了,她却一副根本没听见的模样。
    张问又道“你可是冷美人可你脸上蒙层玩意,再怎么冷,别人也不知道你是佳人不是。”
    笛姑看了一眼张问,没有任何表情,如果不是眼睛十分明亮,肯定给人空洞的感觉。
    笛姑还是不搭理他,张问依然笑脸说道“按这船的航速,咱们要在这里呆些日子了,没有一个月,半个月总有吧。大伙走到一起了,说说话儿有什么关系?”
    这时笛姑总算说了一句话“请大人不要穿官服,换常服。”
    声音很温柔,软软的没有什么气力的样子。
    “你总算是说话了,我还以为你是哑巴。”张问达没好气地说。
    笛姑又慵懒地说道“我只是提醒大人,大人随意。”
    “得,看你还真当回事儿了,我估摸着吧,咱们就是没事瞎操心。”张问嘴里这么说,但还是进去换了一身布袍,毕竟那笛姑说的不无道理。
    张问换了衣服,再次问道“你为什么不让人看你的脸?”
    笛姑总算懒洋洋地又说了一句话“大人真的想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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