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北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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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北游- 第29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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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路险峰挡道,何应?”雄浑的声音再次响起,仿佛天地的喝问。山影又向下落了数丈,“哗啦啦”,附近的路面裂开无数道细纹,恐怖强大的气势犹如实质,压得人透不过气。

楚度与公子樱对视一眼,前者略一沉吟,昂然作答:“险峰挡道,斩!”

奇峰轰然从中裂开,露出只容一人进入的山缝,楚度飘然而入,山峰在他身后重新合拢。

“楚度明白得倒快,我还以为要看一场毁山破门的好戏呢。”我悻悻地道。山影的巨斧继续下压,竟生出隆隆的雷鸣,地面剧烈颤抖。

“前路险峰挡道,何应?”

公子樱洒然道:“险峰挡道,不如绕着走。”

话音刚落,险峰旁奇迹般出现了一条羊肠小道,公子樱踏足其上,渐行渐远。

“又剩我们两个拖后腿的了。”无颜笑道:“你放宽心,‘山门偈问’的用意是让拜访者在论道之前,先审视自心。所以无论我们怎么回答,山门都会开启通路。”目光闪动,道,“险峰挡路,只好回头!”转身就走,几步间,便消失在我的视线中。

山影轰鸣下落,要将我吞没。一道灵光闪过脑海,我急急喝道:“道心所指,处处通途,又哪里来的险峰?”

声势浩然的山影宛如冰雪消融,奇峰“噗”的一声坍塌下来,放眼再看,不过是一颗滚动的小石子。我松了一口气,向前走去,刚越过那座奇峰的位置,脚下突然步步生莲,赤红色的莲花犹如火焰盛开,托住我的脚步,向上冉冉升腾。

眼前景物骤然一变,空中悬浮着无数白云彩霞凝结的洞窟,或大或小,或圆或方;或静止不动,或轻扬飘浮;或光芒闪耀,绚丽多彩,或氤氲蒸腾,烟雾缭绕……每一个云洞霞窟内,都有人盘膝端坐,有的宝相庄严,气宇高华,有的像僵硬的尸体,衣衫,发鬓上积满灰尘,但偶一睁眼,精光四射,令人不寒而栗。

“原来这就是菩提内院。”我惊叹道,的确气势恢弘,不同凡响。四周传来悠远的钟鸣。似一声接着一声,连绵不尽;又像千万声汇聚成一个亘古不变的音,响彻在过去、未来的时空中。

一时间,尘嚣尽去,心明气爽,我们仿佛进入了与世隔绝的仙境。

“恭迎四位进入菩提内院。”一个柔和的声音响起,语声淡泊祥和,洗净铅华,仿佛从浩瀚的虚空遥遥传来,在耳畔环绕不去。

刹那间,一道光华万丈的红莲之桥从前方延伸出去,曲折盘旋而上,没入天际。楚度、公子樱、无颜的身影前后出现在桥上。

“险峰挡道,魔主斩山而入,气势无双,然能斩断天地否?樱掌门绕山而行,智者所为,只是绕来绕去,怕反倒偏离了原先要走的路。无颜公子知难而退,难道不知局势不由人,退无可退的道理?林公子视险峰为通途的豪气固然可嘉,但何尝不是盲目?而通途又怎见得不是另一种险峰?”柔和的声音再次响起,话锋直指我们四人回答山门偈问时的弊漏,毫不留情地将了我们一军。然而,尽管他言辞凌厉,语气却不愠不火,仿佛诚意探讨,使人生不出半点反感。

我微微一笑,吉祥天、魔刹天、清虚天的正式交火,以别开生面的论道方式开始了。

楚度冷冷一哂,举首直视红莲之桥的另一头:“依首座长老所言,险峰挡道,何应?”

“我也不知。或许世上本没有十全十美的答案。”对方悠悠叹息,滑头地避开了楚度的反击。

楚度冷笑:“首座长老连回答的勇气都没有么?”

“即然不知,又怎能妄言,以鱼目混珠?”对方心平气和地应对楚度的挑衅,“黄鹂长老,快请四位贵宾入观涯台一叙。”

黄鹂绰越的身姿出现在红莲桥上,款款而来,引我们一路前行。

桥尽头,八根雪白的参天云柱巍峨耸立,喷薄出白茫茫的云气,柱顶似要捅破苍穹,托起一座雄伟壮丽的青铜八角高台。远远望去,像是一个庞大的古鼎。

步入高台,浩浩荡荡的云雾升腾起伏,犹如浪涛围住了孤岛。台角悬挂黄钟大吕,钟上雕刻着雄奇秀丽的山脉峰峦,随着悠长的钟声,山峰闪耀出千万条瑞气霞辉。高台周边浮动着无数繁复奇妙的符咒古文,色纹斑斓,如河流一般游淌不停。中央以绚丽的奇石异珠镶嵌出星辰日月,熠熠生辉。看久了,星辰仿佛在隐隐转动,日月交替升落,气象万千,神妙无比。

最特别的是,头顶上的天像是空中切割出独立的一块,呈浑圆的光斑,与四际天色泾渭分明。犹如一面硕大无朋的明澈水镜,罩住了整座青铜高台。与此同时,我的灵犀脉生出微妙的气机感应,仿佛在那面水镜内涌动着神秘而浩瀚的天地力量。

楚度、公子樱都察觉出了异样,凝望上空,久久出神,连无颜也仰头多瞅了几眼。

“菩提院首座梵摩恭迎诸位贵客,我不良于行,无法起身礼迎,还望见谅。”一人半裸,盘坐在日月星辰的环绕中,对我们点头致意。

直到话音入耳,我才看见此人。他的眼神纯净、质朴,平静得不带一丝波澜起伏。仿佛他原本是青铜台上的一颗星辰,璀璨流烁,是以无从察觉。如今突然蜕落了光芒,化为凡人现身。

梵摩头发微微卷曲,像婴儿细小的绒毛,脸孔红润,身躯昂藏,饱满的肌肉透着古铜色的光泽。腰间系着一件洁白无瑕的麻衫,遮住了下身,小腿以下空空荡荡,失去了双脚。与青铜台接触的膝盖、腿弯闪耀着金属光泽,竟然铜化,与台面紧紧粘合成一体,无法挪动。

我瞠目结舌,北境的幕后操控者,名震天下的吉祥天菩提院首座长老,据传迈入知微境界的绝顶高手,难道是一个站不起来的残废?

楚度、公子樱也愣了一下。后者目光不经意地掠过梵摩的残肢,道:“梵长老无需多礼,是我等打扰长老静修了。菩提内院气象万千,别有洞天,令人叹为观止。能一睹这北境圣地,别说是耗费些气力闯三关,哪怕是倾尽一切,也是难得的殊荣。”话中隐隐带刺。

梵摩道:“自从昔日莲华会,清虚天的晏采子道友连闯三关,进入菩提内院之后,观涯台已多年不曾有贵客踏足了。今日见到各位,方知江山代有才人出,梵某心中不胜欢喜。”

公子樱轻轻叹息:“可惜那一届莲华会后,家师便孤身周游天下,从此再无任何消息。”

梵摩肃然道:“这是我最钦佩晏道友的地方。当年他盛名无双,堪称北境第一人,正值人生风光无限的顶峰。他却选择了销声匿迹,悄然隐退,深谙‘道’字真髓。须知强不能持久,日不能永升,进退有度才是天道至理。”

我心中暗忖,梵摩这几句话里有话,矛头分明指向楚度的野心,劝规他急流勇退,以免盛极而衰。

楚度反击道:“此言差矣。若是万事遵循天道,岂不受困其中,何来突破?何况一山更比一山高,对楚某而言,人生哪有什么顶峰呢?”

梵摩不以为忤,温言道:“魔主可曾见过不落山的太阳么?”

楚度放声大笑:“正因为不曾见过,所以要极力追寻。人定胜天,才显大丈夫本色。”

“人定胜天,并不意味着破坏。”梵摩叹道:“生长万物,并不据为己有;作遇万事,并不自恃其能;成就万物,也不自居其功。所谓夫唯弗居,是以不去。”

“岂不闻先破后立?”楚度眼中闪过一丝讥嘲之色:“吉祥天操控北境亿万年,也算是‘夫唯弗居,是以不去’?梵长老的这番妙理原来是对人不对己的。”

梵摩眉头微蹙,与楚度四目相对。两人一言不发,久久沉默。

霎时,梵摩整个人仿佛陡然消失了一下,复又出现。在消失的瞬间,我的灵犀脉感受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气息,虽然渺若鸿毛,却令我忍不住打了个寒战,仿佛突然置身于洪荒险泽,被无数暴戾凶恶的怪兽团团围困。

无颜轻呼一声,盯着梵摩,脸上露出惊愕的神色。

与此同时,楚度一袭青衫猛地抖动了一下,四周仿佛凭空爆响了一记霹雳,令人气血翻涌,震耳欲聋。霹雷过处,那种蛮荒凶兽的戾气被炸得粉碎。

短短一刹那,双方由论道辩驳,到气势突然正面碰撞,犹如天雷勾地火,触目惊心。两人几乎同时作势发力,又不约而同地停下。梵摩身躯微微晃动,楚度脸上闪过一抹红色。两人似乎平分秋色,谁也没赚到什么便宜。

菩提内院的长老们也感受到了异样,千万座云窟霞洞内同时释放出气劲,宛如翻滚不休,滔滔不绝的云海,在观涯台四际动荡起伏。

楚度、公子樱微微色变,四下里惊人的气场实在恐怖。吉祥天虽然人数远远少于魔刹天、清虚天,但个个都是以一挡百的精英高手。我心里拿定主意,不到生死相搏的绝境,我决不能和吉祥天翻脸。

许久,长老们的劲气才缓缓消退,余波犹在半空震荡。

梵摩低叹一声:“魔主被誉为当今北境的第一高手,果然盛名无虚,我自愧不如。”

楚度淡淡地道:“长老何必过谦?刚才你我并未分出胜负。”

梵摩笑了笑:“不敢相瞒,我是借助观涯台孕育多年的天地灵气,才没有在魔主手下吃了亏。魔主的法力已快臻至知微巅峰,天下除了不知所终的晏采子,再无人能与尊驾争锋。”

他说破观涯台的优势,明言自己不如楚度,坦陈的风范极易赢得人的好感。然而,话语里暗喻公子樱比起楚度还是稍差一点,又有挑唆双方矛盾之嫌。我暗想,这个首座长老不是迂腐的老学究,就是一个善于伪装的大奸大恶之徒。

“梵长老太客气了。阁下的法术奇玄异常,楚某也琢磨不透。真个较技的话,楚某没有必胜的把握。”得到吉祥天最高掌权者的金口赞誉,楚度的神色不由缓和下来,梵摩那样的身份说出来的话,无疑坐实了楚度天下第一高手的名头。

双方剑拔弩张的气氛为之一松,楚度叹道:“可惜晏采子下落不明,否则若能与他一战,当是人生第二大快事。”

梵摩奇道:“魔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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