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弓箫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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弓箫缘- 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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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听陈澌冷笑道:“扰乱军心?倒不知是谁人才真的上欺天子,下误三军。张将军,实说了吧,那头十万担粮草,是你派属下左参将高平率二千心腹心马劫来的。你统领三军,却劫夺朝廷兵粮,这些事,你敢做不敢认了吗?”

他一言既出,帐下悄无声响,这可是天大的消息,张武威行此事前,也知有天大的干系,所以除了心腹将士,谁也不曾知晓。张武威闻言大怒,沉声喝道:“那红柳园那十五万担粮草,不是李波劫的倒又是谁劫的,本将军冤枉他了吗?”

陈澌嘿声笑道:“皇上圣意仁厚,本命小弟前来,就是要全权处理此事。皇上有言,当今天下初定,士厌征伐,以和为贵。小弟三见李波,就是要处理好此事。那李波因塞上雪灾奇Qīsuu。сom书,借去这十五万担粮草,未伤一人,以赈灾民,也算上体圣意,与天下休养生息之机。此举虽违法例,大大不妥,但皇上念天下初创,法网未张,又下体众将士征劳之苦,所以网开一面,令他三年之内以二万匹良马以偿此债。小弟一番晓谕,李波已伏首认罪,自云万死。张将军却只顾一已之私,轻启战端,上欺朝廷,下不恤将士。我倒要问问,你这一战,可知又会屈死几何?当真要众家将士的尸骨再堆就成你一代良将的功名吗?”

张武威心中大怒,他知这陈澌不好相与,但今日可不比那日,皇上后派来的特使秦王心腹徐绩也在此,何况帐下也有他三军将士无数,他可不怕了陈澌。拍案大怒道:“陈兄,你一意替那李波马贼开脱,勾结匪类,乱我军心,误我军机,仗着个特使名头,须知事急从权,当我张某人杀不得你吗?”

说着,他向四周怒目一扫,魏华龄与高平、吴昌颜已同声喝道:“不错,当我们将军杀不得你吗?”

陈澌已长身而起,振声而笑:“张武威,你视朝廷为儿戏,视黎民为刍狗,视军士为牲畜,轻启战端,祸延天下,当我陈某斩不得你吗?”

说着,他一翻长袍,从袍下露出那个金牌与牌上阴文“如天子”三个字。帐内一时紧张万分。陈澌昨晚思前想后,也想过是否于夜间刺杀这张武威是否可行。但他知,张武威已遇刺一次,夜晚之时,守卫必重,而且杀了之后,这四万大军的控制权怕也难以到手。他知张武威出身行伍,这支军队也是他多年经营,麾下必有死党若干,拚死效力,到时,军中一乱,只怕反而败事。他思谋久久,只有行险一途,明知大帐之上与张武威公然闹翻,只怕凶险难测,但上示天子之威,下伏众将之心,只有堂堂正正斩了这张武威才是唯一的出路。他也知自己此番真是命都要豁出去了,但想通之后,反而心安,大丈夫自当行其所当行,岂可为自保身家而图苟存。所以他昨夜放歌,以《陇头曲》要动三军思乡之心。他今天赌就赌的是三军厌战之心。他这一赌,可以说把自己的一条性命,李波草上沙的数千部曲,三军中人的未测生死,以及边民十万,朝廷安稳一齐赌了进去。他一言落地,魏华龄已怒道:“放肆。”同时喝道:“来人,与大将军把这悖逆狂徒拿下!”

陈澌已朗声一笑,注目向徐绩道:“徐兄怎么说?朝廷密旨,要我斩这张武威于大帐之中的命令可以宣了吧?”

他这可是矫诏。张武威却对秦王之人一向不太放心,闻言一惊,也怕徐绩果然携有什么密诣。就在他一换心思一转念之间,陈澌已朗声喝道:“陈某奉圣上之令,要斩这上欺朝廷,下害军士的张武威以示恩罚,与众将士无关。:”说着,他的人就扑了出去。他知今日所争就在此一搏。为这一扑,他已蓄了一整晚之力,他的千里庭步疾如转瞬,但张大将军帐下岂都是好欺之人。他发言在先,魏华龄早有准备,他才一扑出,魏华龄已一把抽出腰刀,向他腰间就是一斩。

别小看这一斩。魏华龄这一刀号称“万人斩”,虽没斩过万人,但刀出见血,从不空还。没想到陈澌并不避他这一刀,只身子一侧,魏华龄那一刀就直斩在他腰间箫身上。叮然一响,却是陈澌以箫上缀玉硬挡了他这一招,但那玉也登成碎片。他就用这一招赢得了一线之机。但张武威本人也并非什么文生儒将,他拍案而起,一双大手掀起面前大案就向陈澌兜头兜脸罩去,陈澌依然不躲,任由那案硬生生砸在自己头上。张武威手劲极大,号称“横推八马倒”,不是虚传。那案子这下把陈澌的头砸得不清,陈澌只觉脑中轰的一声,金星乱冒,直欲晕倒,但却知自己此时还倒不得。就在张武威一案砸在他头上之际,他身后高平已然出刀,这一刀刀出见血,只见一蓬血就在陈澌腰间暴开。好在他闻风扭了一扭,否则这一刀定要将他斩成两半。帐下将士都来不及反应,只见那二寸余厚的榆木硬案在陈澌头上已拍成碎片,要是常人,这时只怕已脑浆迸裂,但碎片之中,有人见一缕暗红的线芒一闪,陈澌不惜身损,要搏的就是这一线之机,他在这一线之机中抽出了他箫中的“一抹线”,那“一抹线”原是驰名天下的奇门兵刃,当日,他就是以这一抹线刺一只苍蝇于张武威左肩,恫吓住了他,张武威防的就是他如此。见他“一抹线”刺来,身子向后就躲,但躲也没全躲利落,他本包着绑带的受过箭伤的左臂这时忽破带而出,他早有防陈澌之心,那故意扎在本大致伤好的左肩上的绑带本就是扎给陈澌看的,只见他一直藏在绑带中的左手中却藏了一柄利刃,这一插就插在了陈澌的肩上,陈澌痛得一咬牙。然后,两人忽然静止,这一静,把本要出手的高平、魏华龄与吴昌颜都弄得愣了一愣。然后只见张武威一脸不服地瞪视陈澌,面露狞笑,他的喉间一抹鲜血喷出,他没想到自己征战十载,身历生死百余战,防之又防,还是会身死在陈澌的这“一抹线”下。众人惊怕声中,只见张武威巨大的身形已颓然倒地。

魏华龄是张武威宠将,一见张武威一倒,眼都红了,疾扑而来,手里腰刀向陈澌狠斩,叫道:“还不把这刺杀张将军的刺客拿下!”

众人中就有人闻声而动。陈澌大喝道:“鼠辈尔敢!”他的“一抹线”已人张武威喉间抽出,那兵刃原是一条面练精钢,看似一线,四周无处不是锋刃,百练钢化绕指柔,屈曲如意。陈澌心知今日之事不是杀了张武威就算完的,还必须压住他死党的第二波反弹。他长吸一口气,把这些年的斗志几乎都调动起来,可还是觉得后腰左肩痛得要命,而脑中所受的重案之击还让他意识不是很清醒。只听他喝道:“睫在眼前!”

睫在眼前长不见,人不可能见到自己的睫毛,这是东晋时谈玄者惯用的一句襞谕,却被陈澌用来命名自己一抹线的杀招。他手中的百练精钢这时却不再是刺,而是横抽而出。魏华龄一生刀枪剑斧见得多了,却没见过这等奇门兵刃,只见一抹暗红横抽而来,然后就觉颈上一凉,那一抹线一弯一抖,竟将他一颗人头削了下来。众将只见一蓬鲜血从魏华龄的腔子里喷出,都不是没见过杀人,但这是平静中的大乱,众人“啊”了一声,只觉可惊可怖。陈澌心里也不情愿这等虐杀,但他知要压服住张武威死党必用非常手段,何况他连受重击之下,知道自己已无再战之力。他伸出左手,一手就提了魏华龄的人头,人一跃,已站在徐绩的案上,喝道:“有敢违圣命,一意与朝廷对抗的只管上来!”

高平与吴昌颜也红了眼,就待上前,众将之中,他们俩可是张武威死党,就待呼喝众人一起上前与张武威报仇。他们口齿方动,就见一个人已拊手站了起来,这人却是一直未言未动的徐绩,只听他拊手道:“高兄,吴兄,朝廷这次只诛首恶,况且也知二位身在张武威威压之下,如有悖德处,实属可谅,况且一干军前将士了。如今,张将军已斩,各位,且听我宣派。”

他的声音极冷静,与站在他案上神情悍厉的陈澌正好一正一反。他的话也正打在猛失了头脑的众将心坎上。必竟大家还是厌于征伐的,何况蛇无头不行,鸟无头不飞,正是群情错乱之际。只见徐绩从怀里掏出了一张黄绢,看那绢就知是上谕用纸,只听徐绩道:“众将接诣!”

众人犹有犹豫,只听陈澌注目在最胆怯的一人脸上,双目如冰,冷冷地哼了一声,那个管粮草的头目卢玉胆中一寒,又膝一软,就跪了下来。他本也是张武威私人,他的妹子就是张武威最宠爱的小妾,但平素虽倚强仗势,这时反最是膝软。别的与张武威关系较远的将官见他都跪了自己还有什么不能接旨的,也就跪了下来。人人都有从政心理,虽然陈澌仅一人,徐绩连上他在帐中的随从也不过十来人,但他们身后有一个他们已宣之在口的强大的朝廷。本还有犹豫的,见跪得人渐多,不由膝下一软,也就跪了。跪的人越多,对余下的心理越有压倒之势,人人心理不由都想:“张武威对我又曾如何,不见得为他就和朝廷对抗”,何况眼中还有一个提着血淋淋人头的陈澌。那些与张武威关系密切些的最后也抗不住众意一个个跪了下来,最后只剩下高平与吴昌颜两人。他们相顾一眼,心中一叹:“大事去矣”,高平恨恨了一声:“都是没主心骨的窝囊废”,他虽恨众人这么快背叛恨得牙痒痒的,但时势比人强,“脱”地先后两声,先是他们手里两把刀落到地上,徐绩在有第一人跪下时,就已不看他们,注目手中黄绢,朗声而念:“圣谕,悖德乱行、欺惑朝廷之甘凉将军张武威伏诛之后,令徐绩暂代其职,一众兵马,听其调度。其余将领,既往不咎,各升一级……”以下是一个个人名各任什么官职,也亏他一晚之间就已筹度谋划得如此详尽。众将听着自己无罪,还升高一级的官职,在徐绩那么平淡拖长甚或有些厌倦的声音中就似受到了一种催眠,一颗心渐渐安稳甚或有一种庆幸自己刚才没有轻举妄动的喜幸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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