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弓箫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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弓箫缘- 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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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他又独自喝了一碗。陈澌望着李波,不知怎么眼中倒有一种了解的神色。大概也只有他这样人物,才能理解李波心中的那一种寂寞。由此东望长安,确确实实是个新雄起的朝廷吧。以李波之能,面对这天下大势,无可奈何,不想屈服,但又怎能不服。两个人在彤云绿草间片言共饮,心中所思各各不同。陈澌心里在想,这些年他也尽见了些英雄豪杰,远的不说,窦建德、翟让、李密、还有他的挚友杜伏威,哪个不是顶天立地的汉子。但如今,也已一个个英风豪气,随风而逝,只留下了一个赫赫声威的唐。那些被迫沉名埋姓,远走边荒的汉子心里甘吗?但不甘又如何,这就是历史,历史就是这样的选择,只能留有一个,只能有一个来统领天下,平定江河。

李波酒碗中酒已满至第三碗,他轻轻一叹道:“这一碗酒喝了,我李波与陈兄公事已罢。”他一仰头,干尽了这一碗酒,用力一摔,那碗在地上碎成碎片。只见李波一双微红的眼望向陈澌:“陈兄,再在该你,为这些天对我的不敬之言,更为我小妹的事,给个交待吧!”

谁都没想到李波客客气气地说了半天,公事谈毕之后,会言及于此。陈澌脸上一愕,施榛却似有些料到。李波冷冷道:“对我不敬之处,你我男儿汉大丈夫,言语粗直,倒也罢了。但那日,我小妹选婿一箭,明明射向陈兄。陈兄如果不愿,当场打落,我李波还是无话可说。为何却懦夫怯汉一样讨巧一躲?你可知,这一躲,如何伤尽了我小妹之心,与我五弟心中之义。如此不清不楚不光明正大的卑鄙举动,我李波看在眼里,如果还装做不知,那也就枉做了我小妹与五弟的一场大哥了。”

他一番话落地,不只施榛,连乔华心里也觉豁落了很多。二哥必竟就是二哥。这两天众人心里虽然也各觉窝火,对陈澌恼恨已极,但偏偏对方举动似乎又让自己说不出什么,偏这说不出更是一种别样的苦闷,活象被人耍了还无法喊冤一般,总不能说自己这边落花有意而对方流水无情是对方的错吧。可李波此言一出,乔华恨不得就拍一下自己的大腿,二哥这话就是说到了他心里去——是呀,你不乐意,以你工夫,当场拨落就是,凭什么讨巧一闪闪出这么个尴尬局面。陈澌一直面目凝重,这时眼光不由一闪。他只是沿用自己从汉人社会里习惯的一种拒绝手法,本来也没有觉得什么不对,这时,却不由心里有一点心虚起来。他一生所为,自信堂堂正正,所谓‘书有未曾经我读,事无不可对人言’,可照对方这一句,自己那日所行,似乎确是……有些卑劣。

只见陈澌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李波已定定道:“陈兄,你说这事如何了断?”

场面一时极为尴尬。李波也自有他的苦处,以小妹的脾气,他知道她这一箭决不是没有深思熟虑就发出的,她这一生幸福可以说就系于此,如果失败,以她之心高气傲,以后不知会闹出什么事来。可正是为她的骄傲,以及自己五兄弟的声名,还有被情丝牵扯的五弟,让他更是难办,总不能当真逼婚起来。事到如今,他也只有借这个机会走一步看一步了。好在这陈澌似乎果然是个汉子,并无耍赖的意思。只见他脸上一阵红一阵白,长眉细目间,不一时,居然微微沁出了一层汗。连李波看了心中都替他有些难过。他内心其实颇为欣赏陈澌为人,暗地里也赞过小妹眼力,也觉五弟虽好,实非小妹佳偶,但他必须表面上一碗水端平,不能轻易伤了他兄弟之义。他们这帮男儿汉大丈夫,论到生死大事,合纵连横,倒是爽快无比,但讲到儿女私情,每个人心中都缠缠绕绕,种种顾忌,难以决断。

好在忽有两匹快马奔来,却是张九常与马扬。两人神色甚急,张九常是个一向宁定的人,可见必有大事。李波一抬眼,那两人已奔到面前,翻身下马,只听张九常冲马扬一点下巴,意是“你说”,马扬就已急急道:“小妹找到了。是昨天李大叔碰到了她,她说她本已奔出老远,到了红柳园,可在红柳园不远的黑泉却意外发现甘凉大将军张武威的先遣队五千人已进驻黑泉,又有消息说他们的大军四万人已由张武威亲领,坐镇张掖。二哥,他们这次可来意不善。”

乔华一听已大怒,上前就抓陈澌的脖领子道:“好小子,你先来和我们谈着,拖着我们,后面杀手却已来了。”

张九常望向乔华,怒喝了声:“五弟!”他平时虽不大说话,乔华大概对他颇为敬畏,闻声才悻悻缩了手。李波面色凝重:“那小妹呢?”

马扬看了陈澌一眼,道:“小妹对李大叔说:凭什么我们劫了他们十来万担粮草,他们就这么兴师动众地派了人来,这张武威敢来咱们的地盘,我也要去用这张弓问问他到底想干什么!凭什么乱来!”

众人不语,已听出这话里分明有和陈澌斗气的意味,但都不好说。李波轻轻一喝:“胡闹!”但关心之情不由立现,“还有吗?”

只听马扬迟疑道:“还有……听一些早散的牧民说,他们听说黑泉一带有一些兵捉住了一个女子,说是重要人物,已送往张掖,在时间上看,也不知是不是小妹。”

满场人都一愣。李波手里拿着李小妹交给李大叔,李大叔又转呈马扬的一面令旗,只见旗上张牙舞爪地写着“威武”两个大字,意似雄悍。李波不说话,拿眼看向陈澌,陈澌已一扬脸:“我去问问他们没有朝廷旨意,凭什么出兵。嘿嘿,我这个特使可还不是面捏的。”

说着他一牵马,人已翻身上马,乔华以为他借机要逃,欲待相拦,却被“豹眼”施榛轻轻拖住。那陈澌甚急,连加两鞭,一转眼,马儿已翻滚去远,远远的只听他又传来一句:“令妹之事,我也一定代为留心。只要被捉的是她,我必保她没有大难。”

马扬看着陈澌的背影,神色虽仍紧急中,唇边不知怎么微露笑纹。

正文 第八章 单车直救娇娥

甘凉大将军的大帐和李波的帐蓬绝对有很大不同,光只面积,就何止大了三四倍。甘凉大将军张武威别看是个武人,却绝爱陈列文绣。只见帐中,能绣上花纹的地方几乎都绣上了,而且绣艺精良。当然了,这些都是太子建成的礼品。隋朝末帝杨广在奢侈上足以夸耀前人,唐是承隋而建,隋朝的许多财物当然也就由唐继承了,何况太子建成绝对是个大方人——在他需要大方的地方。而张武威也绝对是个值得他大方的人。

别看张武威酷爱文绣,他可是个绝绝对对的武人。他起身边庭,累战立勋,今日这大将军之位可是他一刀一箭拼出来的。所以他觉得自己有资格享受这些文绣,也有资格享受太子的敬意,哪怕这敬意之中不乏拉拢之意。

让他不满的主要是朝廷。朝廷不是不该试图建立北庭都护府,但筹备,管理,不该离了他张大将军去。镇守甘凉,本有守边重任,一旦西北无忧,他张大将军的位置岂不大有动摇之理?

所以他劫粮,嫁祸李波,这不是因为他很把李波放在眼里,而是、拥兵者如欲自重,必先养‘匪’,没有匪则不妨造出个匪。而李波偏偏真的也把第二批粮草劫了,那他不是匪谁还是匪?有了匪,就有征剿,有了征剿,就有地位。张大将军把一切都算在了掌里,这是他与太子建成对抗秦王世民欲经略西北的一着好棋。

所以他有资格满意。张武威扬着他黑炭色的头,早起,前边边庭前锋给他捉来了一个女人,听说那女子样貌美丽,打扮不俗,应该绝对是个李波身边重要的女子。张大将军很感满意,为这大帐,为这捷报,为这女人。

大帐外一里才是辕门。四万大军驻扎当然要占很大一块地,而辕门是军中重中之重,所以派了张大将军最亲信的偏将魏华龄掌理。这掌理是要监管军中出入,遇敌示警。只是魏华龄却再也没有想到:居然——果然有警。

是谁敢犯甘凉大将军的虎跸?

来的人不多,只有一辆车,车中只有一人。那人满面风尘,长眉细目,虽风尘劳顿,却仍掩不住那双细目中灼亮的神彩。魏华龄一接警报,就走向辕门,倒要看看谁居然熊心豹胆,胆敢光天化日冲撞辕门。他一双小眼向远处望去,就见那车子飞驰而来,车前掌鞭的是个好把式,只见他鞭鞘连挥,车子已飞驰而近。魏华龄喝道:“备箭。”手下军校就已弯弓搭箭,然后魏华龄叫道:“通名”,一百余小校就一起高喊道:“来者通名!”

来人依旧在飞驰,闻声喝道:“唐皇特使!”

魏华龄心内冷哼了一声:你就是唐皇特使,到了这大军之中,只怕也由不得你威风。他一摆手,喝令旗下小校收弓,打开辕门,他自己却站在了辕门正中。陈澌已转眼而至,他似在辕门口都不待停车。魏华龄冲拉车的马“吁”了一声,他气息极粗,那拉车的马一惊不由站住了。魏华龄心里不由升起了一股怒气,怒道:“什么人!”

陈澌似颇心急,冷淡地一示腰牌。他的牌可是李渊特赐,那牌上龙飞于天,正面阴文刻了“如天子”三字,他一抖缰,就待前行,魏华龄已一伸手拉住缰绳,口中怒道:“不得乱闯。”

陈澌已森然道:“耽误军机,你耽待得起吗?”

魏华龄从军十五年,杀人过千,倒很少看到有人敢面对他的怒气喝转回来的。当下小眼一瞪,怒道:“就是军机也要禀报,就是八百里紧急快递也要我先转呈上去。你纵是唐皇特使,岂不闻周亚夫细柳营故事。”

周亚夫是汉代名将,平定七王之乱他有大功。当年汉景帝曾亲至军中慰军,但冲撞辕门,还是被他斩了马首示众。——陈澌心中冷冷一笑,就他武威将军还要与周亚夫相比,他不怕正要闹出个王储之乱来?只听他嘿然道:“如今天下已定,皇上起身于兵马,你倒休提那汉家故事,如今时势不比当日,当今圣上也不比那文弱皇帝。你一意相拦,当我这腰牌斩不得你吗?”

说着,他一提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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