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鹄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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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鹄书院- 第1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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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不是想杀我么?”
    “你不是想替罗青报仇么?”
    “关何,你根本下不了手!”
    他狠狠咬牙,迎着宋初长剑斩去,书院已然烧得不成样子,火光冲天,斜照着他二人身形,投射于对面坞墙。
    头顶星光黯淡,苍穹深黑幽蓝。
    炙热的风把灰烬卷的漫天飞舞。
    大火之中,书院里的亭台楼阁轰然倒塌。
    清晨书声琅琅的讲堂,夏日莲花粉嫩的河池,庄严肃穆的孔子祠,萦绕着琴音的对江亭,品仙会后在酒楼里的豪言壮语,尽数在这场火里灰飞烟灭。
    关何猛然睁眼,双目明亮如雪。
    他一定要杀了他,不择手段!
    隔开剑尖,弯刀一抬,直指向他胸前。
    然而就在刀身将没入他心口的这一刻,不远处的屋檐之后,一人弯弓搭箭,雕弓似月,锋利的箭镞不偏不倚,正对准着他的后背。
    嗖得一下,长箭离弦。
    *
    平江城城郊,叶君生一箭射中隐在暗处的一名金兵,他抬眸扫视旁侧,眉头紧锁。
    “此地不宜久留,我们人多,还是早些撤走为妙。”
    到底是和金人打了一仗,尽管算是大功告成,但死伤惨烈,能够全身而退已经是很不容易了。
    红绣包扎好底下伤员,起身朝他施礼,“庄主辛苦,且去车上休息罢。”
    “还好。”他走了一圈,忽然问,“关何回来了么?”
    闻言,红绣展目四望,周遭并没看到那个身影,于是揣测道:“想必还在路上。”
    忙活了一夜,众人都累得疲倦,可事情并未结束,金兵随时会追上来,故而休息不得,要提早启程。
    这边儿,话音刚落,那前头却一阵骚动,有人拨开人群,挨个挨个抓着辨认。
    “请问你瞧见关何了么?”
    “大哥你看到关何了吗?”
    “知道关何在哪里么?”
    一路问到这边,抬眼见得叶君生在那儿,奚画忙扑上来。
    “叶……叶庄主……”她刚开口,又有些怯怯地躲在红绣身后,“你……你见着关何了么?”
    叶君生淡淡垂眸看她,“还没回来。”
    “还没有回来?怎么还没回来呢!”奚画即刻心急如焚,“他会不会出事了?”
    “什么话!”叶君生听完就喝道,“你就不能说点好的?”
    被他呵得一怔,奚画连忙道歉,“对……对不起……我只是……有点担心。”
    叶君生头疼地扶额,摆摆手向红绣示意,随即甚是不耐烦的转身就走。
    此人脾性素来古怪,也不晓得自己哪里得罪过他,奚画黯然神伤,一脸无助的去看红绣。
    “小关不是叫你去龙脊山下等他么?”后者莞尔一笑,在她手背上轻轻一拍,柔声道,“说不准,他在那里等你呢。”
    “真的吗?”奚画眼前斗然一亮,“那、那我这就去!”
    红绣微笑着点头,“去吧。”
    纤细的身形蹦蹦跳跳朝前跑,不多时便消失在浓浓的晨雾之中。
    她沉默地望了好一阵,直到来人提醒方回过神。
    “堂主,该动身了。”
    红绣抚了抚鬓边的散发,提上药囊,轻声道:
    “好。”
    卯时末辰时初,远方,黎明很快就要来临,暗沉的天幕里,星辰淡去,月色不在。
    *
    通往龙脊山的小道上,有一匹马慢悠悠地信步前行,马背上的人伸手去握肩下的长箭,闭目将心一横,用力拔去。
    殷红的血液顺着马腹流了一地,斑斓鲜亮,蛇一般的,蜿蜒盘旋。
    痛过以后,伤口火辣辣的。
    忽然感到疲倦,疲倦到心力交瘁。
    关何仰头,浩瀚的重霄里跳跃着光,又高又远,明亮得让人心里一软。
    他视线已有些模糊,看不真切前方的路,不知记忆里的溪水垂杨到底在何处。
    马蹄踩上石子,不自觉抖了一下,他身形踉跄,紧攥着缰绳才勉强没摔倒。
    端月里的风夹杂了春寒,带了冬冷,撕得他浑身都在颤抖。
    恍惚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
    他独自流浪在定州的时候,寒冬里也是这么刺骨的风,刮在脸上,手背上,刮出伤口,一道一道的流血。
    此刻,数不清哪里的伤最严重,也说不出疼痛,手脚麻木,毫无知觉。
    隐约能发觉有什么东西在渐渐流逝,眼前灰蒙蒙的一片袭上来,用尽力气想要睁开眼,却怎么也使不上劲。
    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在心中蔓延开。
    自己会死吗?
    做杀手这么多年,他本是不畏惧生死的,一直以为,生或是死,都是每个人该有的命数。从来没想过自己什么时候死,也无所谓什么时候会死。
    而今,心里忽然有了牵挂。
    好像无论在哪,睁眼闭眼,都能看到她。
    他们还要去云南,去大理,去看瀑布,去游山水。他还欠她八抬大轿,欠她一个书院……
    这个世界还留着这么多的眷恋,心有不甘。
    他想活下去……
    不想死。
    不想死。
    第一次对活着这么渴望。
    他还不想死,不想留她一个人,在这世上……
    春天到了。
    万物复苏,地上有嫩草萌芽,树梢生了新绿,身下涓涓细流,耳畔啾啾鸟鸣。
    不远处,似乎有人立在树旁,侧着身,看不清她的容貌。
    他缓缓伸出手,手指握着的轮廓从指尖流走。
    他分明看到她向他走来,那身后,朝阳骤然升起,晨曦绽出光辉。

☆、第99章 【氤氲岁月】

绍兴八年。
    长江以北大片土地归为金国所有,大宋以临安为都,战事平息,一切尘埃落定。
    申时末刻,泸州城内。
    又是一年春至,惊蛰过后,青石板被雨水冲刷得甚是清亮,翘起的檐牙上,一只白隼高高而立,在阳光中振翅扑腾。
    偏西的日头从窗外照进讲堂,一排排案几投射的影子落在地面,被拉得老长老长。
    其中有一夫子手持蓝皮书卷,正摇头晃脑地吟诵道:
    “子曰:‘能行五者于天下为仁矣……’”
    “曰:‘宽则得众,信则人任焉,敏则有功,惠则足以使人。’”
    每念完一句,周遭众人便整整齐齐地跟着他重复。
    一本论语翻了一页,刚要往下读,余光瞥见旁边那个歪头打瞌睡的,脑袋一点一点,差点没栽到书里去。
    他看在眼里,登时火冒三丈,将书一裹,就着那头顶打下去。
    “哎哟!”
    少年睡得稀里糊涂,捂住痛处,伸长脖子嚷道:“谁打我!”
    呵呀,还敢顶嘴!
    他把袖子一挽,叉腰愠怒道:“小兔崽子,你说谁打你!?”
    回过头,但见夫子那气得发绿的脸在眼前放大,少年气势立马弱了下去,捧起书谄笑道:
    “钟先生,原来是您呐……”
    钟勇谋气不打一处来,“不是我还能有谁?怎么,平日里还和人在课上打过呢?”
    少年当即把头摇得跟个拨浪鼓一般,“那怎么敢!绝对没有!”
    “整天就知道睡睡睡……”钟勇谋拿起书,又往他脑袋上揍了好几下,“看你这模样,怎么进京赶考?没多少年就到你们参加秋试了,中得了举人么你!”
    少年揉着后脑勺,噘嘴不满道:“这真没准儿呢……算命的给我看过,说我是文曲星下凡,铁定中状元……”
    话还没说完,这会儿背上倒挨了一记。
    “还中状元呢,算命的说啥你都信?说你明儿死你也信吗?”
    “……那当然不……”
    “臭小子!你还会捡好听的用啊!”钟勇谋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丢下书给他,“今儿抄《论语》,五十遍,抄完再回家去。”
    “啊……”
    *
    敬师堂外,生着几株杏树,枝叶繁茂,眼下有杏花开放,满地白雪,在料峭的春风里显得颇有生气,竟也吹了些许落在书上。
    阳光明媚柔和,把封皮也染得温软起来。
    书堆里,有人轻轻抬袖把花瓣拂去,信手粗略翻阅,绛色的衣摆扫着纸上娟秀的墨迹,想了想,又提笔在上面勾画。
    忽然听得叩门声,正颔首,便见丁颜手里托着参茶,笑吟吟地站在那儿。
    “都这时候了,还忙什么?不急着回家做饭吗?”
    奚画搁下笔,从桌边一绕到她身旁,亦是微笑道:“含风急着要人,我还得找几个给他帮忙,寻了一天没找到好的,估摸着明日事更多了。”
    “几时成了大忙人了。”丁颜把茶给她,“记得多补补身子,看你这瘦的,不怕往后吃亏了孩子?”
    奚画喝着茶,险些喷出来。
    “我还早呢……不像你,这都有身孕的人了,不回家养胎,成日里往书院跑作甚么?我都叫人替你了,你还瞎操心。”
    “我这不是闲不住么?”丁颜托腮望着窗外,“大春天的,景色这样好,老闷在家里能养什么胎?倒不如走走看看心里舒坦些。”
    “嗯,你是舒坦了。”奚画拿手敲着桌面,扬眉道,“可怜人家勇谋啊……时时提心吊胆。”
    “别提他了。”丁颜不住叹气,“我怀孩子倒像是他怀孩子一样,什么都拿不得碰不得,连夜里睡觉也要醒个两三问东问西……再这么折腾,人都得脱层皮。”
    “噗——”这次是真喷出茶水了,奚画赶紧取帕子擦嘴。
    两人相谈甚欢,外边儿进来个学生施礼鞠躬。
    “院士,有您的信。”
    “咦?我的?”
    她狐疑地接过信件,小心拆开火漆,抖了抖把信笺展于眼前。薄薄的一页纸,上下扫完后,嘴角已忍不住蕴起笑意。
    丁颜看得奇怪,便推推她,“怎么啦?高兴成这样。”
    “没什么。”奚画笑而不答,只把信收好,漫不经心地提醒她,“酉时二刻了哦,还不走么?你家勇谋一会儿该着急了。”
    闻得这话,原想狠狠收拾她,然而瞥了瞥那铜壶滴漏,果真是这时辰了,丁颜忙匆匆端了托盘便要离开。
    “仔细点走!”
    也不知听没听见,奚画无奈地摇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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