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夜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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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夜唱- 第37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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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畅面上的笑容收敛起来。

  岑参见他神情有些抑郁,好奇地问道:“地主与佃家相争,此事并不罕见,十一郎为何抑郁不欢?”

  “岑兄,你是穿了棉布的,觉得棉布与丝绸相比如何?”

  “虽无丝绸柔滑轻便,但保暖牢固更胜,异日必大行于世。”

  “正是如此,而且比起桑麻,木棉更易大量种植,故此今后木棉大行之时,必然压制丝麻。可是木棉要占据良田,势必令这些佃户生计越发艰难,乃至出现棉吃人之事。到那时,我这个始作俑者,不知会挨多少骂名呢。”

  “棉吃人?这怎么可能!”岑参惊道。

  没有棉吃人,也会有羊吃人。叶畅心里暗暗嘀咕了一声,然后将此事抛开,未来的骂名,远比不上眼前的利害,他所作所为,还不知有多少件会给他召来骂名呢:跟李林甫亲近,会有人骂他自甘为奸贼走狗;推广水泥,会有人骂他制造环境污染;开发辽东、大炼钢铁,会有人骂他破坏生态、浪费资源;就是他什么都不动,也会有人骂他庸碌无能一事无成。

  他抛得掉,那岑参反倒捡了起来,琢磨着叶畅所说的事情,越琢磨便越觉得这其中含有深意。他自然知道,所谓“棉吃人”只是叶畅的比喻之言,但是从现在发生的情形来看,棉虽不会吃人,挤占人的粮食却几成定局,若真如此,人当如何?

  难道说真的将那些不愿意种棉的佃户全都移民到辽东去么?姑且不提辽东有没有能力组织起这数以十万乃至百万计的人口转移,这些人到了辽东,以叶畅理财经济之念,肯定也要令他们种棉花的,到时候会不会又起冲突?

  想来想去,岑参只觉得无解。故此从洛阳到长安,一路上他脑子里就是棉花、粮食飞来转去。他原是想要向叶畅请教究竟有没有解决这一问题的方法,但是又见叶畅一路上都似乎带着隐忧,便没有问起。

  到了长安外的庄子里之后,叶畅与先一步到此的贾猫儿等会合,然后开始分派事务。岑参也没有闲着,叶畅将刘晏的信交给他,请他去拜访那位第五琦。

  第五琦少早孤,依附于兄长第五华,如今虽是成年,还任过官职,但是所居依然简陋。岑参到得他家时,发现家中门户紧闭,他在外敲门许久,才有人在里颤声问道:“何人敲门?”

  声音里有些恐惧,岑参想到叶畅所说第五琦现在的处境,当下宽声道:“某姓岑,自东都洛阳而来,带着洛阳尉刘公讳晏之书信,欲拜见第五公读琦者,还请开门见礼。”

  门里面安静了一下,然后被打开一半,却没有大开,一个仆人模样的伸出头来,左右看了看,见岑参果然是风尘卜卜远行而来的模样,当下松了口气道:“郎君莫怪,近来少有客人,故此有些迟了,请进,请进,家主人正在客堂恭候。”

  岑参进门之后,发觉虽然院中简陋,但却井井有条,一器一物所放位置,似乎都以简洁方便为准。那仆人在他一进门,便慌忙将门又关上栓好,然后才来引路:“请郎君这边来。”

  小院子不大,几步便到了客堂前,见着一男子容貌俊朗,立于门前,看模样不过三十余岁。岑参上前施礼道:“可是第五公在前?”

  那人正是第五琦,他一见岑参,便知道自己最初的猜想错误,此人并不是刘晏托送信件的信使,只怕也是一位士大夫之流。再听对方一报名字,不由“噫”了一声,然后变色道:“岑公不在辽东,因何在此?”

  “某之贱名,也曾入第五公之耳?”岑参讶然。

  “叶畅经营辽东,倚岑公为左膀右臂,岑公旧载之诗,‘北风卷地百草折,辽东八月即飞雪。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某闻之久矣!”

  第五琦口中如此说,心里却是很惊讶。

  他如今的处境非常不好,因为韦坚的连累,被停了官职,待罪在家,拖了许久,也不知会被贬到何处去。偏偏今年初时,一些韦坚的旧时僚佐小官饮酒之时,有为韦坚鸣不平之语,被人告发之后,颇有几人被拘入狱,就是第五琦这里,也有御史台的人召他询问。这个时候,叶畅的亲信跑来寻他,难道真只是为刘晏带一封书信?

  岑参也很是欢喜,他自负诗才,但是在去辽东之前,所写之诗却传诵不广。如今在辽东,经历过战阵之事后,他诗风更为凛冽,边塞之诗奔放慷慨,便是诗家天子王昌龄也对他赞不绝口了。

  而如今他的新诗,远在长安的第五琦也能吟出,更是证明,他的辽东之行实在是正确。

  “拙劣之作,有污尊耳罢了。某此次自辽东来,经过洛阳时,得洛阳尉刘公晏书信一封,交与足下。”

  第五琦收过信,请岑参入座,又唤人上茶,然后才拆信观看。他只看了几句,双眉便竖了起来,将信掷在几上,冷笑道:“刘公自己不愿屈身事奸,却让我为这奸人爪牙!”

  岑参心中一动,眉头也皱了起来:“公所言奸人,不知所指阿谁?”

  “自然是叶畅。”第五琦看着岑参:“诗为心声,某观岑公之诗,亦有慷慨报国之意,奈何屈身事奸,为虎作伥?公远在辽东,不知内情,那奸人之命恐不久矣!公此时弃之离去,尚可自安,否则玉石俱焚,悔之晚矣!”

  岑参此来,便是奉叶畅之令邀第五琦相助,原本叶畅以为,有着刘晏的信,再加上岑参的劝说,此事不会太难,即使不成,大不了叶畅自己再亲身来一趟就是。却不曾想,岑参还没有开口劝说,那边第五琦就抢先劝他离开叶畅了。

  岑参勃然大怒,起身道:“叶司马听刘公举荐第五先生,闻道先生见识不凡,智略广阔,欣然道‘天下才智之士,吾终得之矣’,某自辽东来此,马不解鞍,便又赴公宅,便是叶司马一片爱才之心。公不以为念,反而道听途说人云亦云,竟指忠为奸斥正是邪,岂不闻有目无珠者!”

  他到了辽东一趟,眼见着叶畅行事,对叶畅的钦佩友爱,已经达到了顶峰。而叶畅待他们也是极为优厚,更为他们扬名于世,故此,第五琦攻击叶畅是奸邪,他毫不退让地进行反击。

  这一番话让第五琦愣住了,过了会儿,第五琦笑道:“公说叶畅为忠正,不知韦公坚何罪,竟受叶畅之诬而狱死,王忠嗣何罪,竟受叶畅之谗而贬逐,李相适之,公忠体国,又为何仰药自尽,北海李邕,才高名重,又为何瘐于监牢?”

  这一连串的人名,他们的败亡贬斥,都是与叶畅有着密切的关系,第五琦将这些人罗列出来,然后笑吟吟看着岑参,等待他的反驳。

  在他想,这些人名便是罪状,岑参辩无可辩!

  第306章 长安大道阻且长

  岑参哂然一笑,摇了摇头:“说你道听途说吧,这些人物之败,都说与叶司马有关,但除李邕之外,无一不是牵强附会。至于李邕,徒有其名,内不能退奸去邪有作为于社稷,外不能建功立业安抚黎庶,只知骄奢淫逸,当初孔璋以性命救之,尚且劝其改行易德,其为人可知矣!”

  说完李邕,岑参话题一转,又到了韦坚身上:“第五公曾在韦坚麾下任职,其人行事如何,第五公最是清楚,无须鄙人多言,但有一事,不知第五公可否告知。韦坚疏浚广运渠之时,自长安至洛阳,漕渠两侧,百姓生计如何?”

  第五琦脸上有些发烫,此事他亲自经手,自然知道。不过一顿之后,他便反驳道:“虽困窘一时,但如今关中数百万百姓,仰赖广运漕渠……”

  “不过是以百姓之膏脂,奉圣人之私欲罢了。”岑参却冷笑起来:“关中数百万百姓,岂在韦坚想念之中?第五公以韦坚、李邕指责叶司马为奸邪,以某之见,恰恰相反,除此二人,才是为大唐百姓除奸去邪!”

  第五琦哑口了会儿,然后道:“叶畅所作所为,莫非不是以百姓之膏脂,奉圣人之私欲?”

  “自然是,对此叶司马从不讳言,不象某些人,一边做这等事情,另一边还大义凛然斥别人为奸邪。”岑参痛快地承认,但随即又补充了一句:“只不过,某些人奉百姓之膏脂以奉圣人之私欲时,弄得百姓怨声载道民不聊生,而叶司马行此等事时,百姓却皆能从中收获好处。”

  “这倒奇了,搜刮民财,百姓还能得到好处?”

  “此事第五公比我知晓得应当更清楚,叶司马听刘公转述阁下一些言论之后,曾说第五公乃理财能手,可增财赋而民不觉疲累。”岑参此时怒气已消,又入座坐下:“某,一介书生,所能者不过文牍,不足与阁下道之。”

  第五琦沉默了好一会儿,拱手道:“方才是在下失礼,道听途说,便妄下定论,还请岑公见谅。”

  他开口认错,让岑参心中一喜,便要开口替叶畅招揽,但旋即听得第五琦道:“某所能者,无非是理财,叶司马自己理财之术,当世无双,用不着某这些庸鄙之辈,岑公还是请回吧。”

  “这个……”

  岑参心念急转,原以为辩赢了第五琦,他就会愿意考虑去辽东,却不曾想此人顽固,更在预料之上。他沉默了会儿,然后道:“第五公也太小瞧自己了,某在辽东,见过叶司马的一篇文章。”

  叶畅薄有诗名,但文章却写得不怎么样,毕竟诗可以抄,但此时的文辞却抄不来。故此第五琦听到岑参提及叶畅的文章,颇有些哂然:“我也曾拜读过叶司马之诗,至于文章,却不曾听说,莫非叶司马还是班固、杨雄之畴?”

  “第五公莫急,叶司马在此文中,弃‘理财’而用‘经济’代之。”岑参笑了一下,想到自己当时对叶畅这种玩文字游戏的不解,还有叶畅自己的解释:“理财只是小术,而经济方是大道。理财,不过是坐守困城,便是财越理越多,也只是便宜一二人罢了。经济,乃是经世济用,使天下财富如血脉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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