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宫之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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桐宫之囚-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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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血气方刚的少年最终还是抵受不住妖女银环的痴缠,决定把她带回去悄悄地藏起来。”

“妖女为什么一定要缠着于公孺婴带她进陶函国呢?答案就在这道边境上!”

“在我们陶函国和大荒原的边境,满布着伽楼罗的巢穴。数百年来,陶函国的人民对这些巢穴都小心翼翼地供护着,对伽楼罗这种鸟类也敬若神明。这些神鸟是妖虫之类的天敌。五百里大荒原妖兽遍布,如果没有这一线五百里鸟居,陶函国的居民只怕连一天安宁日子都没有。”

“带着银环来到陶函国边境的于公孺婴,突然发现袍下的少女变得软弱无比,他安慰她说:‘别怕,呆在我袍子底下,没事。’不过他却勒了勒缰绳,座下的风马在国境上犹豫着。他心里想:‘带她回去,到底是对?还是错?’”

“这时候,几头伽楼罗突然奋翅而起,向于公孺婴俯冲疾下。”

“‘退开!’于公孺婴双目圆睁,如猛兽,如鬼神。伽楼罗被他这一喝之威所震慑,敛翅退散。于公孺婴双腿一夹,座下风马疾冲而过。可是他却不知道,在他的背后,一种人类听不见的声音在诡笑着。”

“于公孺婴的妻子临盆的日子终于到了。这个可怜的女人握住婆婆的手,脸上又是痛苦,又是幸福。她的丈夫终于回来了,就守护在门外。这令她很欣慰,并多多少少减轻了她分娩时的痛楚。然而就在那一刻,她的眼前忽然出现丈夫刚刚归来时的眼神。那眼神好奇怪。虽然温柔,但温柔得和以前很不一样。以前他的眼神总是硬邦邦的,现在却多了有些让人不习惯的柔软感觉。‘是因为孩子就要出生,他就要做爹爹了吗?是的,一定是的。’女人这样宽慰着自己,她仿佛看到了不久以后那种迷迷离离的幸福未来,看到她身边的丈夫,看到她膝下的子女……”

“这个时候,于公孺婴就在门外等候着,等候着婴儿的哭声。他七分兴奋当中夹杂着三分愧疚。他对银环的欲望越强烈,对妻子的愧疚就越来越深。但这种愧疚越深,他对银环的沉溺也就越严重。”

“不管怎么样,他的儿子,或他的女儿,就快出世了,这份喜悦把这些日子来的种种复杂的情感都压了下去。整个家庭,都期待着那个新生命的出世。”

“就在这时候,轰隆隆几声巨响——整个天突然黑了下来,没有风,没有雨,只有乌云和怒雷。于公孺婴有些惊讶,晴天霹雳在陶函国并不是一件常见的事情。虽然在外边护卫商队时,什么样的怪事也见多了,但在安宁的商国势力范围内,由于所有的妖魔鬼怪都被我们伟大的汤王和伟大的伊尹吓得远远逃走,这种天变却是一个异象。”

“突然天上一声怒响,九道紫色的闪电一齐劈下,轰在于公府的东南角。于公孺婴变了颜色。那是银环的藏身之处。他突然懂了,这是银环的天劫。他的脚抬了抬,却听见产房中传来的阵阵痛苦呼声,不由得又止住了步。”

“‘着火了!着火了!’有人在东南方向惊呼!”

“于公孺婴终于耐不住了,向东南冲过去。他的背后,是雷声中妻子的苦叫。”

“在银环本应该在的房子里,于公孺婴看到的只有洞穿的屋顶和焦黑的地板,小屋内空无一物。”

“‘妖怪啊!妖怪啊!’西北方向传来惊呼!”

讲到这里,行吟诗人的语气突然又极度紧张变成和缓悲凉:“这一年,陶函国的桃花开得很艳丽。不过,桃花的季节就快结束了。而这天的雷声,也渐渐歇了。”

“在产房内,于公孺婴看到的是一幅血淋淋的图画。倒在地上的,是他的母亲。死在炕上的,是他的妻子。一地的鲜血,是他的儿子?还是女儿?”

“老妇人尸身旁边,一个陶器歪歪撂在地上——那是陶函国的至宝‘陶函之海’。一条刚刚躲过雷劫的银环蛇正慢慢地从里面溜出来。刚出来的时候,它的身躯很小,脱离‘陶函之海’以后,身躯慢慢变大,弹指间抒展成为一条长达九丈的大蟒。”

“于公孺婴突然全明白了,原来这个蛇妖亲近他的目的就是为了借‘陶函之海’躲避天劫!在那一瞬间他哭了,对着银环蛇哭了:‘好,你好……’然后他拿出了他的弓箭。”

“银环还是趁乱逃跑了,在陶函国边境乱串,身后是于公孺婴随时袭来的怨恨眼光。她知道,那个男人还在追。雷声响起以后的事情,她有些不记得了。那一声巨响让她完全回归成为野兽。醒来后,她只看见遍地的鲜血和横陈的死人,还有于公孺婴的箭!她马上明白怎么回事。”

“‘婴咛——’一声声极美妙的声音从边境上传来。一听到这声音,银环的骨头突然开始本能地发软。伽楼罗的巢穴就在前方不远处了。而身后,是整个大荒原都为之慑懦的落月弓。”

“一头幼年的伽楼罗鸟从巢穴中探出头来,看见了银环。银环停住了,她知道,只要再往前一步,只要这只幼鸟一声轻叫,将有成年的伽楼罗向她扑来。她回过了头,颤抖着幻化成少女的容貌,怯怯地凝视着于公孺婴的箭尖。”

“于公孺婴的箭尖闪烁着一点寒光,那点寒光所带的怨悔,让银环感到一点淡淡的忧伤。”

※※※

行吟诗人讲到这里又停了下来,叹道:“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一个道理:女人的温柔,是英雄们的坟墓!”

有莘不破追问道:“后来呢?”

行吟诗人说:“没有后来了。少年英雄于公孺婴和妖女银环那天之后就失踪了,再也没人见到他们。”

有莘不破叹了一口气,感叹良久,拿起包袱,转身就要踏入雪原。老店主连忙拦住他:“你怎么还要进去啊!听了这个故事难道你还不知道这个大荒原有多么可怕吗?那里的妖怪不但凶恶,而且狡猾无比。”

有莘不破笑道:“故事全都是你们编出来的。你以为我听不出来么?我倒要问问你们!你千方百计要把我留下,到底为的是什么?”

老店主顿足道:“当然是不像您就这样白白送死啊!听我的话,今晚先在小店住下。过几天陶函商队经过这里再顺便跟他们走。”

有莘不破笑道:“我今天要真住在你这黑店里,明天只怕连骨头都被你们吃了,哪里还等得到陶函商队?”

老店主脸上变色:“客官您这说的是什么话啊。”

有莘不破指着远处的五百里鸟居说:“你们刚才也说了,陶函国的居民都要躲在那迦楼罗线的后面,迦楼罗线外本应全是妖怪。这里已经是迦楼罗线外边了,怎么还会有你这间人类小店?”

老店主脸色大变,突然变成一具骷髅向有莘不破扑来。

“哈哈!原形毕露了吗?”眼中精光大盛,立定迎敌。但骷髅见了他的气势却倏地消失了。一阵烟雾飘过,小店、行吟诗人和几个听客全不见了。

“切!胆小鬼!原来是几只只懂得暗算的魑魅魍魉!”有莘不破打开行囊,又试了试酒肉,笑道:“还好卖的酒肉倒都是真货。”

他抬头望了望那道迦楼罗线,喃喃道:“不知道关于于公孺婴的故事是真是假。希望有机会能遇见他。”收拾好行囊,向茫茫的前路踏去。

※※※

有莘不破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走了多远。上是天,下是地,前后左右是一望无际的荒原。

离家出走的少年知道自己在这个大雪天中迷路了,当他第四次看见这个被雪覆盖住的雪包子时。

那个雪包子刚好能覆盖一个人大小。第四次看到它以后,有莘不破知道自己已经兜了四个圈子。口粮已经耗尽,只剩下半瓶烈酒。他的腿已经开始发软。空中,一只秃鹰在他头上盘旋了半天了,难道是在等待他倒下,好来啄食他的尸体?

想起有人跟他提起秃鹰只啄食尸体的事,有莘不破突然扑到在土包子上,准备装死,企图把这头秃鹰诱下来。鹰肉虽然粗糙,但鹰血却能带来热量和力气。

他慢慢陷进积雪中,鹰还没被诱惑下来,他已经感到了“雪包子”的异样。积雪之下,本应该是一抔泥土或石块,但他却挖出一个人来。淡青色的绸缎,裹着一个水晶一样的人。商王国数十年承平,教化普衍,人物俊秀,但有莘不破却从来没有见过长得这么隽美的男人。

“难道是妖怪吗?”但就算是妖怪,这个妖怪也长得太漂亮了。有莘不破伸手想探一下这个人是否还有心跳,却摸到了一团软绵绵的事物——这个人的胸膛上,睡着一头娇小的银狐。有莘又伸出食指,探了一下他太阳穴下的大动脉。良久,才感觉到一次细微的跳动:这个人还活着!也许正是那头银狐,护住了这个陌生人的心脉。

“我要不要救他呢?”

他知道自己已经迷路了,一个人能否走出这个荒原都已经是个问题。如果再加上一个负担,生存的几率将会降到很低很低。

“如果我把他背上,一天以后,不过是让这个荒原多出一个比这个‘雪包子’高一倍的‘雪包子’罢了。我才没那么傻呢。”

有莘不破甩甩手,走了。

一刻钟以后,他又绕到这个晕死的人面前,不过这次不是迷路,而是回来了。

“阿衡老师和我讲的做人道理,我当时应对如流,难道一到生死关头就全抛开了?”

“不过话说回来,”犹豫了很久,他又想:“这些道理又不能当饭吃。”他喝了一口酒,再一次大踏步走开了。

头顶上白色的太阳移过了一个指头大的位置,有莘不破又回到了这里。他挠挠头,自言自语:“我要是不理他,还算个男人么!要是让爷爷知道,非给他老人家打死不可!……不过,究竟是孙子的命重要,还是一个陌生人的命重要?”经过一番犹豫,这个年轻人第三次掉头而去。

当有莘不破第四次面对这个不知死活的人的时候,他已经分不清楚自己是迷路,还是刻意绕回来了。这一次他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想,背起人就走。

两天后,在大荒原的边缘,有莘不破倒下了。如果他知道再走四五里,就能望见荒原边缘的枯桃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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