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狐狸狭长的眸底顿时升起狂肆的怒意,锦被已经飞出内室,他冷声喝道:“来人!”
紫玉等人闻声进入内室,看到床榻之上的人,心狠狠沉了下去,十八个人齐齐跪了下去:“王上!”
“十八双眼睛盯着还能让她跑了,你们……”黑狐狸气恼地一拍桌案,桌子在他掌力之下应声而碎,吓得唐九抱紧了酒坛一脸怕怕地望着那一身怒气的玄衣帝王,徒弟跑了,他的酒好似也没着落了,心疼啊!*
紫玉看到床榻之上那个被人点了穴的御医,眉心微一皱,立刻想起了那个一语不发的御医,她就在她的眼皮底下易容成别人出了这重重守卫的宸宫,除了那个被打碎的茶杯,一切都如往日一般,她用膳,而后针灸安歇。此时,她开始明白,那茶杯是她故意打碎引自己进来的,好让她看清楚床上的人和屋内的情形,这样他们才不会再怀疑,她就这样不着痕迹的让她也成了帮助她逃跑的帮凶。
黑狐狸拂袖步出内室,面色阴沉,仿似乌云盖顶。他算准了她打着唐九来汴京的主意,以唐九的实力带她走,他想阻止便着实要费一番功夫,可是他算准了她的心思,她也反算了他的心思,知道他定会拿唐九嗜酒之事做文章,所以……她竟然挑在这个时候就动手了。
她算准唐九一来汴京最先就会去酒窖,而他一动身离开宸宫就是她最好的下手机会。他到底还是低估了她,让她就这么大大方方地出了宸宫。
十八护卫起身紧随他出了内室,十八人既无请罪,也无自责,赤瞳上前便道:“属下这就带人封城去追。”
黑狐狸站在宸宫殿外,望着沉郁的夜色:“去吧。”然而无疑是徒劳,只怕这会她早就已经出了盛京城,略一思量,疾步朝宫外而去:“去风林渡。”
盛京城外,凤浅歌照着上次来盛京的记忆,很快便寻了船家,幸好这御医身上还有些银票,她付了平日三倍的价钱,船家欣喜立即便答应上路。
凤浅歌立在船头,望着官道之上打着火把的马队,苍白的唇勾起冷笑,她说了她要回去,就一定要回去,他猜到她会趁着唐九来图谋出宫,却不会想到她会选在这个时候。
楼暗尘赶到渡口,望着江面上的那微弱的亮,那抹光亮渐去渐远,最后消失在苍茫夜色之中。他太过相信自己的实力,自负她无法自他手中逃脱,如今……她终于还是逃了。随行的赤琰再去寻近处的船只,船只都已经被人为破坏,无法再用。一时间他们只能望着江面,无法再追下去。
琉琴也随之赶到了盛京城外,看圣天帝那驾式,想必小姐已经设法回汴京了。她们是被亲王府的人找到,通知小姐在盛京病危才朝封国赶来,路上又接到修将军的消息让他们过来,一路不敢有片刻耽误便朝盛京赶来,她深知她身体状况是经不起这么颠簸的,他们必须尽快赶回汴京找到她。
乘风而行,一夜的时间便已经出了盛京的地界,一袭男装的凤浅歌抱膝坐在船头,望着无际的江面思绪万千。在此之前,从黑狐狸的话中得知将军府因为城池失守而受牵连,修涯交由刑部问罪,如今……是何情况,她无力去想。
相国府被牵扯其中,虽然对府中的事务不关心,但数十年来相国府已经树立太多仇家和政敌,一旦失势,相国府必受灭顶之灾,别人的生死她不想管,只是凤夫人……那个给予她所有母家的女人,她无法不去顾及。她曾因为她而放弃自己的丈夫,自己的亲生骨肉,她不能不顾她的生死。
江风清寒,她静静望着水天相接的远处,身后突地传来断断续续的笛声,她转头去看,是船家一双儿女正在船舱口,女儿正拿着支竹笛吹着,偶尔能响一两个音,小姑娘憋得小脸通红,凤浅歌不由抿唇一笑。
小姑娘抬头望向她怔愣片刻,起身走到她旁边,一脸希冀地望着她,稚气的声音问道:“大哥哥会吹笛子吗?”
哥哥,凤浅歌微一愣,意识到此刻自己还是身着男装。
凤浅歌抿唇淡笑,取过她手中的笛,抬眸望向船舱口稍大一点的少年,他正拿着小刀做着另一支竹笛,显然不得其法。凤浅歌起身到船舱门口坐下:“要不要帮忙?”
她接过少年手中的小刀,将方才小姑娘的竹笛,几个孔重新钻了几下,将竹屑吹掉,拿到唇边试了试音,虽然做工粗糙,但音色还不错。小姑娘一见便欣喜不已,央求她教着吹笛。
她低眉望着手中的笛子,不由忆起陇谷关初次见修涯之时见他吹笛的情景,微一敛眉,短笛凑近苍白的唇间,笛声清冽悠扬,唱不尽的人世苍凉。
在这个皇权至上的时空,在这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争斗之中,她该何去何从?
正文 第一百五十六章 以爱相胁
汴京城,天色阴沉,空气压抑得有些令人窒息。
凤鸾飞望着沉寂的九章阁心潮起伏,整个王府而言,这里是她不该踏入的禁地,曾有多少个寂静无人的深夜,她远远望着这里的灯光,彻夜难眠。这里的男子是她的夫君,成亲一年有余除了在宫宴之上能远远地望着他,她甚至连见他一面都是奢望。*
他娶了她,却从未正眼瞧过她。如今,更一心要置她的父母兄弟于死地,相国府是她唯一的依靠,就连最后一丝希冀,他都要毁灭吗?
凤鸾飞深深吸了吸气,平复心底的思绪,仪态万方地踏入园内,还未走出两步,玄成便现身拦住去路:“王妃,这里你不该来。”自从一年前她踏入过九章阁,王爷便吩咐不得再让她靠近这里。
“玄护卫,我有要事找王爷商议,烦请通报一声。”凤鸾飞放下身段语调谦和。她是他的妻子,是九章亲王妃,过来见她,还需要向一个下人低声下气请求通报,多么可笑。
玄成微一愣,虽然极少接触这位王妃,但印象中她是那样盛气凌人的,今日竟然会如此低声下气,心中思量相必是为相国府之事向王爷求情来了,沉吟片刻后道:“王妃,王爷正在午休,不便见您,请回吧!”
凤鸾飞眼底掠过一丝愠色,他果然是不想见她,压下心底的怒意,她咬了咬唇,开口道:“你告诉王爷,我是为三妹的事而来的。”她不想提那个人,但是却又不得不提,只有攸关那个人他才会见她,她逐渐发现自己的可悲,要见自己的丈夫竟然需要用另一个女人的名号。*
玄成微一愣,行礼道:“王妃请稍候。”每次攸关凤三小姐的事,他们都不敢有丝毫隐瞒于王爷的,这次也不例外。
屋内,萧飏微蹙着眉坐于书案后望着那堆积如山的奏折。苍月帝的龙体微恙,朝中大小事务都交由亲王府处理,这一举动无疑是向天下朝臣表示有意立四皇子为太子。一时之间朝堂内外潜流暗涌无数,高氏一族蠢蠢欲动。然而无论如何评断,皇后之子不管是从行事手段,战功多少都远不及四皇子,然而卫皇后及卫氏一门的灭亡牵扯众多,一旦让亲王府掌权他们便是在劫难逃。
桌案之上摊开的奏折之上又是揭露相国府贪脏枉法的,人人为求自保,相国府便被推上来成了代罪,桩桩件件,证据确凿。
一阵敲门之声让怔然出神的他敛回了心神,沉声问道:“何事?”
玄成推门而入,走近案前,躬身行礼道:“王妃在外面,说有关凤三小姐的事想见王爷。”
萧飏翻奏折的手微一滞,眉头蹙拢,薄唇微微抿起,沉默了半晌合起手中的奏折,起身道:“让她进来。”玄成领命到屋外将凤鸾飞请入阁内。
凤鸾飞缓步踏入阁内,这是她第二次踏入这个他所生活的屋内,看到那张魂牵梦萦的面容她的目光不禁有些怔然。他们虽是夫妻,同住一府,她却连面都见不上,好多次让景儿在府门守着,一听到他回府的消息,她便迫不及待地追到前厅,然而当她赶去,却只看到他消失在九章阁时的背影,那样决绝而无情。
“什么事?”萧飏声音清冷如昔。
他冷寒如冰的声音让她心头一颤,所有之前想好的说词一时间让她不知如何开口,她沉默了半晌,开口道:“请您放过相国府。”
她坦然说出了她的来意,所有的说词不过都是为了这一句话,他是何等聪明的人,她想她也不需要再拐弯抹角的表示。
他凤眸微扬,冷冷地望着她,而后目光掠向桌案:“自己过去看看。”
凤鸾飞微怔,缓步走到书案前,随手拿起一份奏折,是弹劾父亲的。放下,再拿起一份,是举报大哥贪污军饷的,再拿起一份,是说父亲私吞官银的……
一桩桩一件件都是抄家灭族的死罪,越看她越心生寒意,最后衍生为无尽的绝望。
凤鸾飞咬着唇轻轻放下手中的奏折,缓步走到他面前:“臣妾自知父亲与大哥犯上重罪,只要王爷能放过他们,臣妾定让家父以所有家产上缴朝廷,只救王爷放相国府一条生路。”
萧飏唇际的笑薄凉而讽刺。生路,当年母亲和卫氏一门又有谁放他们生路,每个人迫不及待地将他们置于死地,母亲性子柔弱,不争不抢,卫氏一门忠烈,不也被他们强加罪名满门抄斩。
凤鸾飞见他面上的神色,知道他是思及卫皇后和卫氏一门的死,当年的事父亲难逃干系,如今他大权在握,想要报仇也是理所当然,可是……那毕竟是她的亲人,是她唯一的依靠。没有了相国府,她就真的一无所有了。
“臣妾自知无颜救王爷放相国府,可是如果没有了相国府,我和三妹就真的孤苦无依了。”凤鸾飞微低着头,目光却一瞬不瞬地注意着他的神色。
萧飏冷然的面色微微缓和,凤鸾飞一见便又道:“臣妾自知王爷心系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