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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弃子- 第16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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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的话语,“但凭这江水险峻,只要心中有信仰,就会得到佑护,不会有葬身江浪之险。”

  “湘水无险?”旅人低声重复,清雅的声音不难听出是位曼妙女子。

  “这位客人,若要细看不妨到这边来,前方就要过凝紫峡。”行船多年的老船夫笑眯眯招呼她。

  “凝紫峡?”她疑惑着重复。

  “这是它的原名,你们不大清楚。”老船夫解释道,“不过,另一个名字一定熟悉,您且看那里。”

  她顺着他手指方向看去,只见半天前方半空,一道残血余辉刺得人眼前一痛,她费力看去,透过刺痛的血光,才勉强看清那半空中悬垂的字,似一柄刺入人心的利刃,锋芒尽淬后空悬了疯狂与执念——“落天”

  女子浑身一阵,不光是她,同行旅人们皆震惊当场。这个名字不止耳熟能详,问道时更如雷贯耳。

  落天崖!

  据说,百年前夏亚的皇帝就是站在这里眼睁睁看着圣女千羽潾潾从他眼中落下、凋零、毁灭,泯灭十七岁年华里所有的爱恨,抛却生前的荣耀光华,在绝望中化作飞灰,最后凝华为神话。

  千羽潾潾落下的地方,百年前大时代拉开序幕的开端。

  她抬头仰望天地,四海洪波,百年前惊涛巨浪的序幕不动如山。屹立千万年的巍巍青崖皑皑白雪,自远古以来便静寂飘摇的高原。人世浮云如苍狗,亘古参天屹无穷。

  那一刻,在万古不变的自然面前,她感受到自己的渺小。她震惊在这片参合了人类与自然鬼斧神工的奇迹之中,忘记个人,忘记自我。

  “前方就是圣地白塔。”

  不知过了多久,老船夫的话终于将她惊醒,定睛远眺,白色巨塔的断壁残垣渐渐在眼前勾勒出轮廓,百年的悲剧,千年的壮阔。

  她情不自禁想要迈向前,老船夫忙一把将她拦住。“客人您得小心,不可以再往前进!”

  不可以?她回头,水涟秀眸里满是疑惑。来不及问出口,几道身影在她身旁掠过,化作一道漆黑的光弧向岸上跃去,转瞬间消失在视线里。

  老船夫拦住她,郑重其事告诫:“鬼姬娘娘的庇佑仅在湘水之间凝紫峡前,过了这凝紫峡,顷刻间就会被湘水吞噬。”

  “可是他们——”她看着那几个迅速消失的黑影,更为疑惑。

  “过了这凝紫峡,生死由命。”

  老船夫眯起眼,仿佛陷入了沉思,那几条熟悉的身影,打从他尚是青年即开始见证,年年都有人不顾危险跃过凝紫峡上岸祭奠,却唯有他们,几十年来,每年此时,皆来祭拜,从无间断。如此情景他已看了几十年。

  “船会在此停留少息,客人若要祭奠,请抓紧时间。”

  女子凝望着已经看不见的身影,像是想到了什么,一咬牙,手中掐了个诀,飞身上岸,身如舜英流星划出一道美丽的圆弧。

  老船夫没能挽留住,不由长叹一声。

  也许又要妄送一条性命。

  每年此时节都会有祭拜旅客不顾安危自水路而入谢林,比起四面妖魔围绕被标下生死线的陆路而言,湘水虽险,却无生命之忧。可他们哪里知道,章宪圣女布下的结界是生,冼慈圣女立下的诅咒才是死。因爱绝望的滋味,会触动人心底最脆弱的灵魂,陷入迷幻,癫狂、直至绝望。

  看来他们是不会回来了。老船夫撑起竹篙,走向船舱招呼其他客人们。当他走入舱内,才发现坐满乘客的舱中此时一个人也没有。

  “这是怎么回事?”他问徒弟,做弟子的也是一头雾水。

  除去方才不顾自己劝告离去的那女子和那些年年岁岁跃上凝紫祭奠的朝圣者,船上该是还有人的,什么时候连他们也失去了踪影?他与徒弟一前一后守住通道,四周湘水湍急,又有圣女娘娘下的诅咒,没有人能够在水中存活的,剩下的人究竟是何时离去,又是如何离去的?难道——

  老船夫像是想到了什么,猛地惊出了一身冷汗。“快,”他急急拿起竹篙冲着徒弟一叠连声催促道,“我们快走!”

  “师父?”

  “我们只是普通人,不要被卷入他们的世界!”老船夫厉声喝出,头也不回向船头走去,一心只想着离那些人远一点。

  湘水两岸的受鬼姬庇佑的船夫与生活在生死线上的山户们不同,他们不能被卷入任何权势斗争中去,否则将死无葬身之地。

  “殿下,都已经到了凝紫,为何不继续前进?”

  纯黑斗篷下,少女露出娇艳华美的面容,明眸飞花光流,羊脂玉琼的柔荑在冷光中闪烁:“前进?只怕我们过不了凝紫峡。你知道与咱们修得十年同船渡的客人都是谁吗?”

  “难道不是林大人?”侍从疑惑地问。

  紫流萤勾起一抹红霞的唇:“若只是她,我又何须避让。”说到这里,她伸手指了指西方,侍从思量片刻,变了脸色。

  “您是说?”

  她嘲弄地开口,美绝人寰的颜容挂着碎动人心的笑:“湘水岸边一艘再普通不过的小船,竟同时载了名满天下的光华和帝国的死敌,还有我这个紫家的世姬殿下,真不知该说它荣幸还是不幸。”

  

第六章 执念

 没有湘水怒涛冲天,没有生死线上出没不止的妖魔野兽,没有刺眼明媚的阳光,没有鬼魅森森幽暗不见天日的黄泉幽鬼,没有生,也没有死,这就是白塔之路。映照百年前千羽潾潾坠落白塔前她最后的心境:对背叛她的爱人与放弃她的师门,不曾恨不曾怨,心中只剩下一片混沌。

  行走在路上,踏出每一步都要提起十二分小心,任何疏忽都会引发掩藏在虚无混沌中的陷进,坠入迷茫,在疯狂中走向自己也不知道的死亡彼岸。

  夏亚的皇帝就飞跃在这陷进密布的路上,一路畅通无阻。行了百年,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前方的路,任何陷进在他面前都失去了作用,这世界上,还有什么比眼睁睁看着心爱之人就在面前凋落更叫人心碎,还有什么比一遍又一遍重复旧日的噩梦更叫人断肠?

  他飞跃在乱石峭壁间,高抬头始终凝望残垣断壁的白塔,一动也不动。眼前残落的景象在他眼中那样的不真实。

  透过眼前,穿越时空,他一次又一次重复千羽潾潾落下的瞬间,一次又一次回味灵魂撕裂的刹那。他的人生他的梦想,曾经的全部追求曾经在心中一遍遍幻想的未来,都在那一刻随着她的落下全部陨落,从此他的人生只有死灰。

  百年前,百年前——

  在那个开遍桃花的春天,当潾潾冲他露出第一抹笑颜,拉开他生命最绚丽灿烂的乐章,又在盛开最华美的时刻匆忙凋谢零落……

  前方传来魔法的波动的痕迹,抵御外敌结界张开的声音再熟悉不过的传来,他已听了百年将他全付抱负粉碎一空的霹雷。

  那又如何?

  不曾止步,反而更用力的冲上去,拼劲全力不顾一切往上撞去。那一张结界,将他困死在心灰的彼岸,反反复复从噩梦中醒来,一次又一次重复千羽潾潾落下去的瞬间。他的爱情,他的幸福,他的人生,他的希望,都被这一张结界活生生隔开。在潾潾去世的那一刻凝结,遗留在衍府中,带不出来。

  他想要粉碎阻拦自己前进的桎梏,撕裂阴阳分隔的天命,再一次回到最初幸福的地方,拥抱潾潾握住他双手的温暖。

  一次,哪怕一次,只一次也好。

  他努力冲上去,草木寂静的荒郊,毫无征兆出现一片如雾的绿光,轻薄得好似一层烟纱,仿佛只需稍一用力就能穿透。他义无反顾地撞上去,鲜血淋漓反弹回来,掉落在地,染红了身旁苍白的草木。

  衍府白塔就在眼前,他却再也行不下去。

  “可恶!”皇帝握紧了拳,重重砸在地上。“朕不甘心!”

  “朕不甘心!”

  一百多年了,连鬼门的诅咒都已开始渐渐失去效力,盟誓阻断的湘水不再难得住旅客祭拜,迈入即死的生死线如今亦能有人生还,独独鬼门,他始终无法近前,无从挽回那失去的过往。

  “陛下。”

  身后有部下呼唤,他褪去了脆弱,灰色的眼磨砺王者的光。

  “光华正在接近。”

  他的手颤了颤,激动的心止不住狂欢跳跃,却随即不动声色地问:“另一个呢?”

  “属下失职,”蓝袍的随侍解剑向他请罪,“属下轻慢了影凝,不过片刻,她与她的随从们便消失不见。”

  他知道这两个人对皇帝的重要性,他等了一百年,帝国等了一百年,终于等到这个时刻的降临,神姬殿下庇佑他们竟出现在同一条船上,怎能就这样什么也没做就白白错过。

  “只有光华吗?”皇帝低喃,突兀地捂住心口,百年前千羽云珞下的诅咒再一次在耳畔响起,“也好。”

  “陛下?”

  皇帝仿佛没有知觉的行尸走肉,扯开了嘴机械的低喃,笑声中凝聚着不祥:“走了也好,现在还不是同云珞对上的时候。而且,云珞的那个继承人——”

  他想起了百年前千羽云珞利刃挥下的刹那,一直遮掩在千羽潾潾背后的锋芒一击之下将他的人生毁灭,那样决绝那样狠毒那样固执,不顾他放下骄傲的祈求,将一切毁灭,连同她自己。

  如果说潾潾在他心中刻下毕生难忘的幸福,那么云珞就在烙下他生命中最深重绝望之伤。

  那个女子,以及她亲自选择的继承人,没有完全准备之前,决不能轻易招惹。

  身后再次传来急切的催促,随侍回头,打量片刻急忙道:“陛下,光华已近,请您先且暂避。”

  皇帝点点头,与他一道飞快消失在原地。片刻之后,林致出现在他们的视线里。

  初次来到,她自然不如夏亚人熟门熟路,然而,仿佛有什么在指引着她前行,一路上不曾迷失,更不曾触发陷阱,一直走到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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