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多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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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多远-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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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这样好了,大名用你自己取吧,我们就叫你小四好了,你是我们第四个伙伴,欢迎。”阿瑟灿烂地笑着,仿佛暗夜跌落人间的一道阳光,“我叫阿瑟,这是骗子朗宁,那是喇叭。”

“为什么我的名字前要加上骗子两个字?”朗宁扁着嘴不满地问。
“难道你不是?”阿瑟抱着手臂靠着95突的准镜,笑得一派挑衅。

“好,那就小四吧。”小四眯弯着双目,与喇叭相互拍了拍肩膀,又过来向阿瑟索要了一个拥抱,独独对着朗宁做了一个鬼脸,整得朗宁仰头望天,大叹,“魂心不古哇!”


第十六章



枪声断断续续地响到天明,天色尽亮的时候躲藏的毒贩子撕扯着嗓子喊话的声音惊起了一只山鹰,吴哲借着灌木的掩护几下起跃,穿过树丛侧伏在袁朗旁边,匪徒的喊话仍旧继续着,吴哲仰起脸看着正在警戒的袁朗,目光里带了有话要说的情绪,行动上却是沉静的等待,隐约渗着绝对的服从。

袁朗感觉到吴哲的目光,偏了偏头问:“说什么呢?”
“放他们一条生路,马里的东西,一半给我们。”吴哲平顺了一下气息,接着匪徒的喊话继续翻译,“大爷的,现在涨价码了,全部给我们。”
“这句话说什么呢?”袁朗逮着匪徒刚喊出的一句话问。
“听不太明白,好像,是在骂我们的祖辈吧。”吴哲端着枪,脸上露了些许狡黠,敢情队长当真听不懂,下次有机会可以玩玩他。

“哎呦喂,真真是个翻译机。”朗宁涎笑着说。
阿瑟翻了个白眼给朗宁:“乡巴佬。”

“得,你洋,知道你跟着张立宪飘扬过海的英语葡萄牙语西班牙语啥都听过了,好歹你告诉我这会儿是哪国的鬼话啊?”朗宁伸手搓了搓鼻尖,“真大爷的难懂。”

“缅甸语。”阿瑟平淡地说。
“哎!你怎么知道?!”朗宁惊讶地看着阿瑟,“你那年轻的少校告诉你的?”

“老年痴呆了吧龟儿子?”阿瑟勾起嘴角嘲笑地看着朗宁,“当初哪个的主人在缅甸连滚带爬地借了骗人的光才回到禅达?别告诉我你没听过这种语言。”
“呸,当初当地人都跑光了。”朗宁心尖一抽,嘴硬地说。

阿瑟看着神色纠结的朗宁问:“不觉得这地方很眼熟?”
“反正不是南天门。”朗宁趴着在突击步的枪管上,鼓着腮帮子嘀咕。
阿瑟的目光收敛起来,变得沉黑:“呵,隔了半个多世纪,竟会回到同一片土地中作战,泥土里还有未消散的硝烟味儿呢。”
朗宁投过来的眼神瞬了瞬,轻笑起来:“怕是你在江这头,我在江那边吧?”
“我还妹妹坐船头,哥哥岸上走呢。”阿瑟没好气地说。

在袁朗发现佯降的匪徒周身绑满炸弹冲过来的时候,他的枪平稳而利落地开了火,令朗宁意外的是吴哲,他紧跟着在另一个匪徒端着火箭炮冲向袁朗的时候同样精准而沉稳地开了枪,两枚子弹不偏不倚地咬进了他的胸腔。

只是稍瞬即逝的间隙,吴哲竟比其他老A更果断地举枪射击,朗宁赞赏地看着吴哲,对战场变化的灵活应对和果敢判断让朗宁的脸上泛起了微笑。然而阿瑟却轻蹙起眉毛,兀自伏在枪上完全忽略了朗宁的目光。

吴哲的反应很快印证了阿瑟的忧虑,他跟着袁朗查看现场,经过被击毙的匪徒身边,吴哲腾出右手推了推那人,黑线手套划过殷红的血迹时,吴哲下意识地收回手指,放到鼻尖嗅了嗅。

袁朗警戒的余光扫过面色骤变吴哲,谨慎低沉的嗓音中却带了些许戏谑安抚:“还认为这是演习吗?这连最烈度的战斗都够不上。”

浓腥的血气在一瞬间充满吴哲的鼻腔,吴哲铁青着脸强压下胃里的剧烈翻搅,这竟是他亲手结束的第一条生命,在他心存疑虑没有更多心理准备的时候,真实而残酷地消弭了鲜活,空余下躯壳和这尚未凝固的血液,此时此刻吴哲的脑子里有一霎那的空白,尔后纷乱闪烁地回放着自己开枪的瞬间,间或夹杂了眼前的场景,这一切都让他强烈地想吐。

袁朗感觉到了吴哲的情绪波动,回过头来问:“你不会想吐吧?”
吴哲抿着嘴角强撑着摇了摇头,却在袁朗的话音消失的一霎那再也没忍住,哇地吐了出来。

袁朗的呼吸走了一个隐秘陡峭的音阶,身体却迅速地移动到了吴哲因为呕吐而露出的警戒空档,高度防备的战斗姿态,守下了背后绝对的安全空间,却把自己放在了一个一旦发生交火便首当其冲的危险位置。

吴哲一阵咳喘之后好容易强迫自己以最快的速度平复下来,“十匹马的粉,能害多少人?”
“很多很多,天文数字。”袁朗的嘴角带着隐约的情绪,小混蛋,尝到疑心重的后果了么?
“很多很多,”吴哲眨着眼睛,急促的呼吸也压不住他思想的崩裂冲突,他急于在迅速坍塌的日常价值观里寻找最有效的挂靠,他甚至有些犹豫地问,“我救了很多人吧?”
“我替他们谢谢你。”袁朗脸上隐约的笑浮了起来,他相当喜欢这名聪明敏锐的士兵,语气却是不容置疑的警醒,“小心点儿,吴哲。

“你早知道。”朗宁看着阿瑟,用的是一个肯定句。
阿瑟笑了一下,没有回答。
朗宁翻着白眼说:“居然会有你这种枪魂。”
“我怎么了?”阿瑟慢条斯理地说,“他是我主人,他开枪的时候什么心理我当然知道,你还嫩呢,之前那眼光赞赏得呦。”
“嘿!”朗宁被噎得直哼哼,“有你那小少校受的!”

阿瑟扫了朗宁一眼,又看向吴哲拍着蹲在树根的许三多的肩,不能不说吴哲比许三多幸运,毕竟远距离击毙与近距离格杀是完全不同的,但是这并不代表吴哲会比许三多想得开,有时候,聪明人更容易陷入万劫不复的死谷,他们想得太多,又想得太透,旁人根本无法做出比他们的想法还要合理的引导,他们在思维失去运转的中心之后便会偏离轨道,仿佛恒星殒向黑洞,那是一个无论耗费多大气力和爱都有可能拉不回来的走向。

南天门的黑夜里会有桀利的隼鸣,巨大的树堡在星空夜幕下仿佛一只张牙舞爪的怪物,森冷的屹立在南天门的山顶,四周袅袅而起的不是炊烟也不是薄雾,而是呛人的硝烟,鲜血和尸体的味道被山风卷的满山遍野的肆虐,仿佛死神麾下的狞笑,布散着疯狂和杀戮,绝望和恐惧。

虞啸卿曾经许下的“在你们刚刚攻上半山石,我这儿便开始渡江总攻”的允诺没有兑现,它在阿译歇斯底里的声音中仿佛纸糊的风筝,风一吹就没了踪影。他们没有援军,没有总攻,他们被竹内关进了鳖笼。那时候的张立宪只是皱起了英挺的眉,手里的枪还透着烫人的温度;那时候阿瑟活动着指关节,暴戾得想射杀更多的,那铺天盖地的蝗蚁一般日军。

直到张立宪接到虞师的电文,沉凝地当着众人递给龙文章时,龙文章隐约透了挣扎疲态的目光停留在张立宪污了泥油的俊面上,他缓缓地说你念吧,听你念,我会有条理些。

张立宪执着电文的手稳不过失了清透染了苍凉的声音,两天,定攻上山头,其间将矢力提供一切援助,与你等,共守南天门,啸卿。

龙文章在张立宪念完电文之后吐了口气,在沮丧沉重的气氛里自夸自擂地笑,仿佛先前那丝挣扎与疲态仅仅是一抹幻觉,他说哎呀呀,幸好我多留了两天啊,太有才了我。他没事儿人一样叮嘱老麦安置电台,眼里带了热切的光吩咐张立宪把树堡下面的坑道炸一遍,促狭的让用铁链绞脖子的孟烦了收集粮食与水源。龙文章,他好像身体里埋了生生不息的火,不断被无情地扑灭,复又执着地燃烧。

然而龙文章这种跳蚤一般顽强的意志并没有给他的同伴带来更大的活力,他们在他癫狂而混乱的语言里苦苦撑过了两天又两天,他们盼星星盼月亮的生还之日,已经被最新到达的一封电报挪到了第四天之后的大后天。

张立宪对着蜂拥而至的日军杀红了眼,对着死一般沉静的对岸望穿了心,听着那对他说同我杀过西岸去的沙磁声音变了调一般的强撑,他反反复复在黑白交替的流转时光里修补着簌簌崩塌的信仰,他清透的秀目暗下去,他抿着嘴角忽然觉得前所未有的脱力。

张立宪倚着墙弯腰垂首,又有谁见过这无论何时都笔直得好像一把刺刀的青年,有着如此令人心碎的姿态,他修长的手指摸向腰间,取出的那把毛瑟96C泛着乌金流动的光芒,它仿佛是活的,拿在手里的沉重感好似能安定他找不着边际的心跳,凌乱的脉搏里跳出破碎的记忆,灰色的,鲜活的,铿锵的,坚定的,遥远的。

“张立宪!”
“有!”
“你哪年跟的我?”
“九一八那年,那年我十六岁。”
张立宪闭起了眼睛,握着手枪的关节泛了白,十六岁,呵……曾经他跟随虞啸卿厉兵秣马出生入死,曾经他为了夺下师座自杀的手枪凶狠地咬向那抗拒手腕。曾经虞啸卿扶着他的脖子说,我要是死了,你要么冲上去,把血流干,要么回家讨个老婆,看举国沦丧。

冲上去,把血流干么?张立宪低语着,食指划过手枪的扳机,那个尖翘的弧度刮着张立宪的指腹,蔓延的困意里隐隐有另一个带给他分毫心安的声音在说,可你是愿意的,你宁愿同我这样的人战死沙场断子绝孙,也不愿意回家讨个老婆看举国沦丧。
这样的困意在侧靠的脸颊落进一个宽厚温热的掌心里时猝然消散,张立宪触电一样直起腰身,却被人稳稳地摁下弹起的身形,龙文章咧开嘴笑了:“累?”

张立宪在眼帘里映出龙文章的眉眼时松了全身的气力,他的脸庞还被龙文章的手掌贴着,有着源源传递的暖。张立宪闭了一下眼睛又张开,轻轻摇了头说:“不。”

龙文章半蹲着,仰视的目光直达张立宪的眼底,分明湿润清透的眼神,波光粼粼之下,却是裂痕满布的沧夷,“你失望了。”龙文章的声音透着被硝烟熏干的哑,他沾了黑尘的唇有些汝喃地说,“别失望,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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