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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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的身体- 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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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性生活的一部分,或许还是最重要的一部分,李培林必须先按摩然后做爱,若不按摩,他就无法做爱。说真的,在西地,除了做爱,确实也没有别的像样的娱乐,就是做爱,条件也是很差的,房子是破旧的木房子,床也是破旧的木床,一运动,不只床,连房子也发出咯吱咯吱的破裂声,村人很快就知道他们同居了,做爱了,小孩们还要潜到屋外偷听那种声音,等声音停止,小孩们就亢奋地大叫:方圆和李培林在里面搞了,搞了。
  村里的男人见了方圆,就嬉声笑脸说,方圆,你也替我按摩按摩。
  方圆说,好啊,拿钱来,一个钟点五十元。
  男人说,那我替你按摩,你拿钱来,一个钟点五十元。
  方圆说,去死吧,你。
  男人说,那我不要钱替你按摩,行了吧。

  方圆说,你去死吧。
  方圆对这样的玩笑,或者说讽刺,全无所谓,男人们见她这样,就像对已婚妇女,也想上前摸几把,沾点便宜,但方圆立即拉下脸来,严守自己的身体,男人见状,就不敢了。
  我想,发廊不只改变了方圆的命运,同时也改变了她的内心。
  四
  对我来说,无论方圆变成怎样,都是我的妹妹。方圆从小就跟我,是我带大的。小时候,她的乐趣是养兔子,很勤快地随着大人下地拨草,把家里的兔子一只只养大,然后被父亲一只只宰掉,每次宰兔子,虽是家里的盛宴,但方圆每次都很伤心,眼睛哭得红红的,兔眼似的。方圆也上过学,但村里的学校实在算不上是一所学校,村里的小学教师赵伯乐自己连小学也没毕业,村里的教育只能是象征性的。如今,伯乐的儿子也带着他的俩个妹妹,在外面开发廊。我大约是个例外,离开村子,读到了高中毕业,而且意外地考上了大学。我上大学那年,方圆已停学在家,当她知道我考上了大学,显得比我还激动,去兔栏里抓了兔子,抱在怀里,对兔子说,我哥哥考上大学了,以后我也要上大学,我要读书,没功夫养你们了。那年,方圆十二岁,方圆说完就偷偷去找早已被她抛弃的课本,一个人关在房里认真读了起来。我母亲见她这样,又让她重新上学,可惜她读书的兴趣很快又被伯乐教没了。
  若不是开发廊,方圆的命运将是这样:十六岁或者十七岁,嫁给周作勇,十七岁或者十八岁,生下一个孩子,过几年二十岁或者二十二岁,再生下一个孩子,然后就老得像个老太婆了。以前西地一带女人的命运,大抵都是这样。如果方圆是这样来到我家,她很可能要遭到我老婆的嫌弃,城里女人向来是看不起乡下女人的。不管怎样,发廊确实改善了像西地这种地方女人的生活质量,她们不开发廊是不可能的。
  我这样说,只是一种现实主义的说法,其实,我是觉着开发廊不体面的,我妹妹开发廊,连我也觉着不体面,后来老婆和我让方圆进了一家私人办的电器公司当工人,目的无非是不想让她开发廊。在我的记忆里,方圆被分成了两个,一个是童年的方圆,一个是开发廊的方圆,我总无法把她们完整地连在一起,当方圆每天来替她嫂子也就是我老婆按摩的时候,我的感觉总是怪怪的。
  方圆的按摩,效果是不错的,我老婆让她敲打一番后,就像一架出了故障的机器,又重新运转了 起来,夜里也有了做爱的兴致,以前,每逢我有那种想法,老婆总是苦着脸说,背疼,先帮我揉揉。等我帮她揉上半天的后背,她想睡了,我也兴致索然了。老婆得了骨质增生病之后,我们就像一对老年夫妇,已很少做爱,妹妹的到来,使我们又恢复了这方面的兴趣,这是她给我们带来的一份令人欣喜的礼物,虽然不好当面酬谢,但在心里,我和老婆都很感激她。
  我老婆和方圆的关系就不只是姑嫂关系,她们还是病人和医生的关系,方圆成了她生活中不可缺的一部分,我老婆对按摩也有好感了,这是方圆让我感到自豪的地方。
  李培林虽然自己开发廊,但也不喜欢老婆替人家按摩。他娶了方圆之后,有一段时间甚至不许方圆当工人。李培林说,以后你不要当工人了。方圆说,不当工人,当什么?李培林说,当老板娘。方圆说,老板娘?好啊,我是老板娘啦。方圆以为李培林开玩笑的,她不懂男人的那点心思,男人是不许老婆的手替别人敲背的,而只许别人的老婆来为自己敲背。李培林另外租了一套房,将方圆安置在里面,以免她呆在发廊里叫顾客看见,点名要她敲背。
  方圆当了老板娘,与发廊隔绝了,一个人关在房间里,除了看电视,就没别的事情可做,这样的生活,方圆才过了七天,就不想过了。
  方圆说,我不想当老板娘了,这样当老板娘没意思。
  李培林说,那你想当什么?
  方圆说,还不如在发廊里好玩,有说有笑的。
  李培林说,你别不知足,你什么也不用干,这样的生活城里的女人也过不上。
  方圆说,我不稀罕,我宁可去发廊里干活。
  李培林说,你那么想干活,就替我敲背吧。
  方圆说,我才不替你敲,你又不付我钱。
  李培林说,我也付你钱,敲吧。
  李培林从屁股兜里很潇洒地抽出五十元钱,付给方圆,随后剥了衣服,趴在床上,说,小姐,来啊。方圆有七天没替客人敲背了,这回敲起来就特别起劲,有兴致,所谓敲背,其实就是拿男人当玩具,是一件既可消谴又赚钱的事情。李培林趴在下面哼哼吱吱的,又学着客人的腔调说,好舒服啊,小姐,你还有什么服务。方圆说,你这么舒服,还不够吗?李培林说,不够,可不可以再舒服一点?方圆说,不可以。李培林说,我是你的老主顾了,照顾点吗。方圆笑着说,该死的,你敢欺负我。说着拼命在李培林的背上敲打起来,然后就是夫妻之间的事情了。
  如果李培林每天陪方圆玩这种游戏,好歹她还可以当老板娘。但李培林老板往往做完爱,就忘了她的存在,出去找人赌博,有时甚至通宵不回。开发廊的男人是最没事可干的,比机关里的干部还无聊,不是赌博,就 看武打片,以打发时间。方圆是个通情达理的女人,既然男人都赌博,也就不反对李培林赌博。不过,她反对李培林输钱,李培林知道她的脾气,即使输光了钱回来,也撒谎说赢了一点点,方圆听说他又赢了一点,就对他很温存。其实,方圆赚来的钱,都是被李培林赌掉的,所以,他们开了多年的发廊,也赚了不少钱,但还是个穷光蛋。
  再说方圆觉着当老板娘没意思。第八天,她回到了发廊。方圆发觉,店里的工人也愿意她在家里当老板娘,而不愿意她回到发廊,不一会,方圆发现了其中的奥秘,她不在发廊的这七天,工人们把赚到的钱独吞了,而没有照规定让老板分成,问她们,她们就说这几天没生意,一点生意也没有。气得方圆这日凡有生意都自己做,而不让工人赚一分钱。
  后半夜,李培林大模大样踱回了发廊,见方圆在店里,不高兴说,我不是叫你别干了,你又来干什么?
  方圆不理他,质问说,你又去干什么?
  李培林说,还干什么?打牌嘛。
  方圆说,又输了?
  李培林说,嗨嗨,没输,赢了一点点。
  这回,李培林确实是赢了一点,赢钱的感觉比赚钱的感觉更好。他觉着自己已经很阔了,这等阔人的老婆还上发廊替人敲背,分明是给他丢脸。回到房间,李培林十足的丈夫气派说,以后我不许你再替人家敲背。
  方圆没好气说,你以为你真是个老板?
  李培林说,我不是老板,是什么?
  方圆说,你这样当老板,发廊没两天就是别人的了。
  李培林说,不开发廊有屁关系,我靠打牌更来钱。
  方圆不屑说,呸。
  李培林也不屑说,呸。你是不是不替人敲背就不舒服?
  方圆说,是的。
  李培林大声说,你是不是还想当婊子?
  方圆也大声说,我就想当婊子,又怎么样?
  李培林举起巴掌,想扇她一个耳光,但方圆一点也不怕,他也只好收起巴掌,算了。隔一日,李培林输了钱,才发觉他不但靠方圆活着,甚至连赌博的钱也是她赚的,他就不那么大丈夫气派,回头讨好方圆,也不强迫她在家里当老板娘了。
  五
  发廊,并不是一种合法存在,它是城市最暧昧的部分,处于社会底部,就像弗洛伊德的潜意识。政府对它,大部分时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正它是无关痛痒的,不过是涂在身上的一块颜色显黄的斑迹而己,顶多也就是不怎么好看,但政府在准备打扮自己的时候,也可能随时将它清除。开发廊,若是被关闭一次,这一年的功夫差不多也就白费了,也许还要亏本,发廊也不是那么容易赚钱的。开发廊最怕两种人,一种是地痞;另一种当然是警察,对付地痞,虽然麻烦,但办法还是有的,地痞无非也就是叫你按摩了,不付钱就走人,更严重一点的,就是强行索取所谓保护费,只要凶狠一些,他们多半也就不敢;而面对警察,她们只有坐以待毙,就像老鼠碰见了猫,甚至比老鼠的运气还差,老鼠碰见猫,至少可以跑一跑,而发廊是跑不掉的,你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警察可以凭他的兴致,罚她们的款,拆走发廊里的东西,让她们的发廊关闭,甚而可以把她们抓起来坐牢。好在这年头警察都忙得不行,他们有更重要的老鼠要抓,或者就是懒猫,懒得玩弄她们,发廊基本上还是能够正常做生意的。
  方圆发廊里的空调,突然被警察拆走了。那里夜里,一辆警车开进了发廊街,不过,一点也不像来这儿执行任务,它可能是下班路过的,刚好又有点剩余时间没处消磨,几个警察就下车逛了逛,一个警察凑巧站在了小燕子发廊门前,看见玻璃里面的方圆,大约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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