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节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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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节度- 第46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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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两人正说话间,王茂章已经到了堂下,吕方不待对方上堂,便出门下阶相迎,柔声道:“战事紧急,不得已打搅,望王公见谅!”

    “不敢,王某穷极来投,怎当得大王如此相待!”王茂章躬身下拜,这个铁打一般的汉子,现在却憔悴的仿佛只剩下一个影子。满族被灭,尤其是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哀就好像一柄巨斧将他这棵老树的根系一一斩断,虽然凭着这么多年来的强硬习惯,腰杆还是直直挺着,但他身体内部的好像少了一些东西,只剩下一个坚硬的外壳,一捅就破。

    王茂章还没有拜下,吕方就抢上前去一把扶住道:“启年兄得骸骨已经收拾好了,阿雄已经将其焚化送到杭州,某家已经嘱咐拙荆寻一处好墓地,待此间事了,王公回去再行安葬。”吕方脸上满是歉容:“自从当年我与启年兄在淮上相识,对其人品武略就钦佩的很,早已心许为知交。却没想到天意弄人,竟然落得个这般境地,吾虽不杀伯仁,伯仁因吾而死,王公,某家实在是……!”说到这里,吕方声音哽咽,再也说不下去。

    王茂章听到吕方提到王启年的名字,那层坚硬的外壳仿佛被戳破了一个洞,整个人仿佛一下子老了十余岁,颓然答道:“大王莫要说了,这都是天意弄人,启年这孩子单骑冲阵,独自断后,分明是自己求死,与你又有何干?瓦罐不离井边破,将军难免阵上亡,这都是命呀!”说到这里,他双目不由得流下两行无声的老泪来。

    两人说话间,吕方已经扶着王茂章走上节堂,各自坐下后,吕方道:“今日劳烦王公来,却是想要请教一下敌军中诸将的习性,还望王公赐教!”

    王茂章在战阵间翻滚了二十多年,一听吕方的问话便闻弦歌而知雅意,沉声道:“说赐教不敢,大王如此问,莫非有什么难决之事不成?”

    吕方点了点头:“不错,我虽在淮南军中也有呆过,但是那时职分低微,又一直在安使君麾下,对陶雅等人并无深交。如今表面上虽然局势对我方有利,但淮南军主力动向不明,某家心中颇为不安,故而向王公请教,想要从敌方将帅的个性猜测一下淮南军下一步的动向。”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大王所为皆暗合兵法,百战百胜果非幸致。”王茂章不轻不重的拍了个马屁,低头思索了片刻答道:“如今在江南的淮南军其将帅主要是陶雅与李简二人,这两人皆是先王部下健将,骁勇善战。但细看又有不同,陶雅行事谨慎的很,极少弄险;但李简用兵轻骁善斗,各自不同。”

    吕方摇头道:“王公何出此言,陶雅出兵徽州时,长驱徽宁道两百余里,直逼我方腹心,这等用兵,胜即是大获全胜,败即是全军覆没,怎说他极少用险呢?”

    “大王所言甚是,不过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陶雅用兵谨慎,若是要出奇兵,定然亲自去查看之后再做打算,是以似险实夷。他与我商议出徽州以分敌势时,我也曾问过徽宁道蜿蜒曲折,乃两百里石穴,若有失着,便是全军覆没的下场。那陶雅则回答他会亲自查看,堪清路况,再行出兵,确保万无一失,此人行事一向皆是如此,所以末将才这般说的。”

    “好个似险实夷,说尽了兵法中的深意,那杨行密麾下果然济济多士,如天与其寿,只怕吾辈皆为其所虏!”吕方玩味了一会王茂章的话语,不由得叹道,其实广德一战他赢得就极为凶险,如非杨渥自乱阵脚,这般对峙消耗下去,先顶不住的肯定是自己这边,即使是现在,镇海军最现实的目的还是争取有利的和谈条件,原因无他,杨行密给其子留下的遗产实在是太丰厚了。

为王前驱 第507章 广德(2)

    第507章 广德(2)

    “大王也不必妄自菲薄,您能从一介淮上土豪,不到十年便割据两浙,位极人臣,与杨行密也是一时瑜亮,便是他还在世,进去不足,自保还是有余的。”陈允在一旁插口,转而对王茂章问道:“如今战局虽然表面上对我方有利,但敌军动向不明,王宣州,您在淮南军中多年,知晓内情,还请您不吝赐教,指点迷津。”

    王茂章微一沉吟,并没有立即作答,他临时受招,来时便已经明了吕方招他来的目的,只是世人皆有私心,王茂章亦不例外,且不论他的灭门大仇,纵然为自保计,他心中也希望镇海军能够击败淮南,至少战事连绵不绝,互为寇仇才好,否则双方一旦修好,他这个出奔之人就算可以保住性命,处境也是尴尬得很,报仇那就更不要提了,只是吕方先前想方设法与淮南军停战修好,若是自己出言挑拨,以吕方的精明时间一久定然会被拆穿,那时下场便不堪设想。

    想到这里,王茂章字斟句琢的说道:“王某穷途来投,大王以国士相待,某家自然以国士相报,但有所知,定然倾囊相诉。只是两军对垒,形势瞬息万变,又岂是在军帐中揣度的出来的?末将只怕所言不当,误了军机,便是万死也难赎其罪!”

    吕方笑道:“王公但说无妨,某家虽然愚钝,但还不是那种委过于人的昏主!”

    王茂章点了点头,道:“淮南将帅为李简与陶雅二人,一人急一人缓,互为佐使,一时间也难以揣测他们下一步的做法。但兵法有云‘勿持敌不来,应持吾有备。’虽然难以揣测敌军的下一步动向,大王只要先看看己方薄弱之处何在,小心防备,至少先位于不败之地了。”

    听到王茂章这般说,吕方眼中露出了失望的神色,他本以为以王茂章对淮南军内情的了解程度,能够给自己一些有益的建议,可想不到居然说出这么一番不咸不淡的话来。两军对垒,又岂会没有薄弱之处,只不过在对方打击到自己薄弱之处之前先将对手击垮,自然薄弱之处便不再是了,若是按照王茂章所言,岂不是将好不容易抢到手的主动权又拱手让了出去?吕方心中不由得暗想:“这王茂章莫不是伤心过度,心绪失常,胡言乱语起来了。”

    吕方尽力掩饰住自己的失望,起身强笑道:“王公所言甚是,此番打搅王公了,时候不早了,您且先回去安歇了吧,陈掌书,你且待本王送王公一下。”

    过了半盏茶功夫,陈允送王茂章回来,皱眉道:“大王,这王茂章好生奇怪,按说他与杨渥有那般大仇,为何还出这等主意,难道说有什么隐情不成?”

    吕方也摇了摇头,道:“本王也是觉得奇怪,也罢,眼下要紧的是赶快把常州拿下来,只要拿下此州,长江之险淮南便与我方共有,杨渥在广陵便不可安枕,不像现在,只有他打我,没有我攻他。”

    两人正在商议间,外间一名校尉领着一名探子赶到阶下,高声禀告道:“禀告大王,传来急报,淮南大军已经出宣城,沿句溪水逆流而上,兵锋甚锐,形势万分紧急。”

    吕方快步走到阶旁,急问道:“淮南军有多少兵马?”

    “敌军戒备森严,哨探无法靠近,只看到行军队列绵延十余里,光是指挥一级的旗帜便有五十余面,军容十分壮盛!”

    “五十余面?”吕方不由得眉头紧皱,淮南军和镇海军的编制都是脱胎于晚唐军制,相差不大,都是分为都——指挥——军(厢)三级,百人为都,五都为一指挥,十指挥为一军(厢),一指挥便有五百战兵,如此算来这支敌军就有战兵近三万。开战时淮南一方总共的兵力也不过六万,连番战事后折损了近两万人,就算后来杨渥又补充了部分援兵,但考虑到他现在和淮南内部老将的恶劣关系和北方的压力,他撑死也就抽出个一两万来,这般算来,此次淮南军竟然是扫数而来,一副决一死战的态势了。

    吕方站在阶前苦思了许久,旁人也不敢打搅,那哨探一路上换人不换马,赶了两百余里路,早已经是疲惫到了极点,跪在地上只觉得一对眼皮灌了铅一般,不住的往下沉,一不小心手上一滑,跌在地上,腰间的盛水竹筒碰在青石台阶上,发出轻响,这才惊醒了吕方。那哨探见自己犯了失仪之罪,叩头如捣蒜一般,吕方摆手赏赐了钱帛让其退下歇息,又下令多派哨探打听消息,又遣人请王茂章来商议军情。

    广德,严公台,不远处的官道上,大队的士卒和车辆正在通过,激起的尘土泛起,倒好似起了一场大雾一般,有些浮尘稀稀拉拉的落在台上的残碑上,将上面残余的文字遮盖的更厚了,粗粗看去,和寻常石头又有什么两样。

    台下传来一阵人声,台上那几只栖息在老树上的乌鸦呱呱叫了两声,振翅飞远了。过了一会儿,一行人上得台来,当中那人身披铁甲,外裹大红色的披风,正是陶雅。陶雅看了看台上景致,眼中滑过过一丝哀伤的神色,他漫步走到那块残碑旁,对身后那些将佐问道:“尔等可知此地为何叫做严公台吗?”

    他身后那些将佐都是些江北人,又粗鄙不文,不由得面面相觑,半响也无人回答,陶雅笑了笑,自问自答道:“传闻东汉时贤士严子陵常垂钓于此地,故以严公台而名之。”他随手将眼前那块残碑上得浮尘擦去,破旧的石碑上现出五个字来“陵垂钓于此”,想必断去的那半块石碑上面刻有的便是“严子”这两个字。陶雅伸出手指在石碑上摩画,悠然叹道:“沧海桑田,物是人非,若非那块只剩一半的残碑,谁又知道数百年前先贤垂钓于此地?”

    随行的将佐不知为何陶雅突然感风伤月起来,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回答,一个机灵的灵机一动,上前笑道:“我等自然是不知晓的,不过陶帅文武兼资,尤其是我等可以望其项背的,岂不知数百年后此地又多出几个陶公台什么的!”

    众人赶紧齐声应和,唯恐落于人后。陶雅笑道:“你们可知我为何知道此地来历?”

    “陶帅博览群书,自然是知晓的。”方才那出言的将佐赶紧接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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