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日光所映,叫道:「咦,那是甚麽?」靖蓉二人抬起头
来,闪光却已不见。周伯通只怕黄蓉追问他裘千仞之事,
说道:「我去瞧瞧。」健步如飞,抢上峰去。
靖蓉二人都有满腹言语要说,当下找了一个山洞,互
诉别来之情。这一说直说到日落西山,意犹未尽。郭靖背
囊中带著乾粮,取出来分与黄蓉。
她边吃边笑,说道:「欧阳锋那老贼逼我教他九阴真
经,你那篇经文本就写得颠三倒四,我给他再胡乱一解,
他信以为真,已苦练了几个月我说这上乘功夫要颠倒来练
,他果真头下脚上的练功,强自运气叫周身经脉逆行。这
□本领也当真不小,已把阴维、阳维、阴□、阳□四脉练
得顺逆自如。若是他全身经脉都逆行起来,不知会怎生模
样?」说著格格而笑。郭靖也笑道:「怪不得我见他颠倒
行路,这功夫可不易练。」
黄蓉道:「你到华山来,想是匚争那『武功天下第一
』的名号了?」郭靖道:「蓉儿,你怎麽又来取笑?我是
要向周大哥请教一个法子,怎生将已会的武功尽数忘却。
」当下将这些日来自己所思各节一一说了。
黄蓉侧过头想了一阵,道:「唉,忘了也好。咱俩武
功越练越强,心中却越来越不快活,反不如小时候甚麽也
不会,倒是没牵没挂,无忧无虑。」她那想到一个人年纪
大了,总有许多烦恼,有许多愁苦,与武功高低,殊不相
干。她又道:「听欧阳锋说,明日是讷剑之期,我爹爹定
要上山,你既不想争这第一,那麽咱们怎生想个活儿,助
我爹爹独冠群雄。」郭靖道:「蓉儿,非是我不听你言语
,但我想洪恩师为人,实是胜过了你爹爹。」
黄蓉本来与他偎倚在一起,听他说自己爹爹不好,一
怒将他推开。郭靖一呆,黄蓉忽然笑道:「嗯,洪恩师待
咱俩原也不错。这样罢,咱俩谁也帮,好不好?」郭靖道
:「你爹爹与洪恩师都是光明磊落的君子,若知咱们暗中
设法相助,反不喜欢。」黄蓉道:「好啊,我起心弄鬼,
那就是奸恶小人了?」说著扳起了脸。郭靖道:「糟糕,
我这蠢才,就净是说错话,又若你生气。」不由得汉脸惶
恐之色。
黄蓉噗哧一笑,道:「往後我不知要生你多少气呢。
」郭靖不解,搔头呆望著她。黄蓉道:「若是你当真不再
抛了我,咱俩以後在一起的日子才长呢。我真想不出你会
有多少傻话要说。」郭靖大喜,握住她的双手,连说:「
我怎麽会抛了你?我怎麽会?」黄蓉道:「人家公主不要
你,你自然只好要我这穷丫头啦。」
郭靖给黄蓉这一语引动了心事,想起母亲惨死大漠,
黯然不语。此时新月初上,银光似水,照在两人身上。黄
蓉见他脸色大有异,知道自己也说错了话,忙岔开话题道
:「靖哥哥,过去的事谁也别提啦。我跟你在一起,心中
喜欢得紧呢。我让你亲亲我的脸,好不?」
郭靖脸上一红,竟不敢去亲她。黄蓉嫣然一笑,自觉
不好意思,又转换话题,说道:「你说明日论剑,谁能得
胜?」郭靖道:「那真难说得紧,不知一灯大师来不来?
」黄蓉道:「大师出家遁世,与人无争,决不会来抢这个
虎名儿。」郭靖点头道:「我也这麽想。你爹爹、洪恩师
、周九哥、裘千仞、欧阳锋五人,个个有独擅技艺。但不
知洪恩师是否已全然康复?是否武功如昔?」说著蹙然有
忧。黄蓉道:「按理说,原是老顽童武功最强,但若他不
使九阴真经上的功夫,却又不及另外四人了。」
两人谈谈说说,黄蓉渐感疲倦,倚在郭靖怀中睡著了
。郭靖正也有朦胧之意,忽听脚步声响,两个黑影一前一
後的从崖後急奔而出。
那二人衣襟带风,奔跑得极是迅捷,看那身形步法,
前一人是老顽童周伯通,後面追的竟是裘千仞。郭靖不知
裘千仞用毒蛇威吓取胜,不禁大奇,心想在西域时裘千仞
被周大哥逼得亡命而逃,怎麽现下反其道而行之?轻推黄
蓉,在她耳边低声道:「你瞧!」
黄蓉抬起头来,月光下只见周伯通东奔西窜,始终不
敢站定身子,听他叫道:「姓裘的老贼,我在这儿伏下捉
蛇的帮手,你还不快逃!」裘千仞笑道:「你当我是三岁
孩儿?」周伯通大叫:「郭兄弟,黄姑娘,快来助我。」
郭靖待要跃出,黄蓉倚在他的怀□,轻声道:「别动!」
周伯通转了几个圈子,不见靖蓉二人出来,叫道:「
臭小子,鬼丫头,再不出来,我可要骂你们十八代祖宗啦
。」黄蓉站起身子,笑道:「我偏不出来,你有本事就骂
。」周伯通见裘千仞双手各握一条昂头吐舌的毒蛇,吓得
脚都软了,央求道:「黄姑娘,快来,快来,我骂自己周
家十八代祖宗如何?」
裘千仞见靖蓉二人候在一边,心中暗暗吃惊,寻思须
得乘早溜走,否则这三人合力,自己决讨不了好去,一到
明日正午,那是单打独斗的争雄赌胜,就不怕他们了,当
下双足一点,猛窜而前,举起毒蛇往周伯通脸上挨去。
周伯通挥袖急挡,向旁闪避,突然间头顶一声轻响,
只觉颈中一下冰凉,一个活东西从衣领中钻到了背後,在
衣服内乱蹦乱跳,又滑又腻。这一下他吓得魂不附体,大
叫:「死啦,死啦!」又不敢伸手到衣内去将毒蛇掏出来
,只是狂奔翻跃,忽觉那蛇似乎在背心上咬了一口,心想
这番再也没命了,全身发麻,委顿在地。靖蓉两人大惊,
一齐飞步来救。
裘千仞见周伯通突然狼狈不堪,大感诧异,正要寻路
下山,猛见树丛中走出一个黑影,冷冷的道:「裘老贼,
今日你再也逃不走啦。」这人背向月光,面目无法看清,
裘千仞心中一凛,喝道:「你是谁?」
周伯通迷迷糊糊的缩在地下,只道正在走向阴曹地府
,忽觉一人扶起了他,说道:「周老爷子,别怕,那不是
蛇。」周伯通一楞,急忙站起,只觉背上那冰冷之物又在
乱跳,不禁尖声狂呼:「又在咬我啦,是蛇,是蛇!」那
人道:「是金娃娃,不是蛇。」
这时靖蓉二人已看清那人容貌,却是一灯大师座下渔
樵耕读四大弟子之一的渔人,只见他伸手探入周伯通项後
衣领,抓了一条金娃娃出来。原来他在华山山溪中见到一
对金娃娃,捉住了放在怀中,却给一条溜了出来,爬上了
树,无巧不巧,正好跌入了周伯通衣领。那金娃其实不会
咬人,可是周伯通一心念著毒蛇,认定这冰凉滑腻之物在
自己背心猛咬射毒,若是那渔人再迟来一步,只怕他要吓
得晕过去了。
周伯通睁开眼来,见到那渔人,此时惊魂未定,只觉
眼前之中曾经见过,却想不起是谁,一回头,猛见裘千仞
不住倒退,一个黑影正向他慢慢逼近。周伯通微一定神,
只惊得魂飞魄散,看清楚这黑影正是大理国皇宫中的刘贵
妃瑛姑。
裘千仞本以为当今之世,只周伯通的武功高过自己,
若以毒蛇将他惊走,次日比武,大有独魁群雄之望,不料
在这论剑前夕瑛姑斗然出现。那日青龙滩上,他曾见她发
疯蛮打,心想若被这疯婆抓住,不敌环伺在旁,定然性命
不保,□听她嘶哑著嗓子叫道:「还我儿子的命来!」裘
千仞心中一凛,暗想当年自己乔装改扮,夜入皇宫伤她孩
子,原意是要段皇爷耗费功力,那知他竟忍心不加救治,
只是不知怎的被她窥破了真相?当下强笑道:「疯婆子,
你尽缠著我干麽?」
瑛姑叫道:「还我儿子的命来!」裘千仞道:「甚麽
儿子不儿子?你儿子丧命,跟我有甚相干?」瑛姑道:「
哼,那晚上我没瞧见你面貌,可记得你的笑声。你再笑一
下!笑啊,笑啊!」
裘千仞见她双手伸出,随时能扑上来抱住自己,当下
又退了两步,突然身子微侧,左掌在右掌上一拍,右当斜
飞而出,直击瑛姑小腹。这是他铁掌功的十三绝招之一,
叫作「阴阳归一」,最是猛恶无比。瑛姑知道厉害,正要
用泥鳅功化开,那知敌招来得奇快,自己脚步尚未移动,
他手掌距身已不及半尺。
瑛姑心中一痛,自知报仇无望,拚著受他这一掌,纵
上去要抱著他身子滚下山谷去同归於尽,忽然间一股拳风
从耳畔擦过,竟是刮面如刀。裘千仞这一掌未及打实,急
忙缩回手臂,架开了从旁袭来的一拳,怒道:「老顽童,
你又来啦。」却是周伯通见瑛姑势危,施展九阴真经中的
上乘功夫,解开了他这铁掌绝招。
周伯通不敢直视瑛姑,背向著他,说道:「瑛姑,你
不是这老儿的对手,快快走罢。我去也!」正欲飞下山,
瑛姑叫道:「周伯通,你怎不给你儿子报仇?」周伯通一
楞,道:「甚麽,我的儿子?」瑛姑道:「正是,杀你儿
子的,就是这裘千仞。」
周伯通尚不知自己与瑛姑欢好数日,道已生下一子,
心中迷迷糊糊,一时难解,回过头来,却见瑛姑身旁多了
数人,除郭靖、黄蓉外,一灯大师与他四弟子都站在自己
背後。
此时裘千仞离崖边已不及三尺,眼见身前个个都是劲
敌,形势之险,实是生平未遇,当下双掌一拍,昂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