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在案上。郭靖打开一看,不由得呆了,只见纸上画著一
个簪花少女,坐在布机上织绢,面目宛然便是黄蓉,只是
容颜瘦损,颦眉含眄,大见憔悴。
郭靖怔怔的望了半晌,见画边又提了两首小词。一词
云:「七张机,春蚕吐尽一生丝,莫教容易裁罗绮。无端
剪破,仙鸾彩,分作两边衣。」另一词云:「九张机,双
飞双叶又双枝,薄情自古多离别。从头到底,将心萦系,
穿过一条丝。」
这两首词自是模仿瑛姑「四张机」之作,但苦心密意
,似又在「四张机」之上。郭靖虽然难以尽解,但「薄情
自古多离别」等浅显句子却也是懂的,回味半日,心想:
「此画必是蓉儿手笔,鲁长老却从何处得来?」抬头欲问
时,鲁有脚早已出帐。郭靖忙命亲兵传他进来。鲁有脚一
口咬定,说是在江南书肆中购得。
郭靖就算再鲁钝十倍,也已瞧出这中间定有玄虚,鲁
有脚是个粗鲁豪爽的汉子,怎会去买甚麽书画?就算有人
送他,他必必随手抛弃。他在江南书肆中购得的图画,画
中的女子又怎会便是黄蓉?只是鲁有脚不肯吐露真相,却
□无可奈何。
正沈吟间,简长老走进帐来,低声道:「小人适见到
东北角上人影一幌,倏忽间不知去向,只怕欧阳锋那老贼
今晚要来偷袭。」郭靖道:「好,咱们四人在这□合力擒
拿。」简长老道:「小人有条计策,官人瞧著是否使得。
」郭靖道:「想必是好的,请说罢。」简长老道:「这计
策说来其实平常。咱们在这□掘个深坑,再命二十名士卒
各负沙包,守在帐外。那老贼不来便罢,若是再来与官罗
唆,管教他有来无去。」
郭靖大喜,心想欧阳锋素来自负,从不把旁人放在眼
□,此计虽旧,对付他倒是绝妙。当下三长老督率士兵,
在帐中掘了个深坑,坑上盖以毛毡,毡上放了张轻便木椅
。二十名健卒各负沙包,伏在帐外。沙漠中行军常须掘地
取水,是以帐中掘坑,亮不引人注目。
安排已毕,郭靖秉烛相候。那知这一晚欧阳锋竟不到
来,次日安营後,三长老又在帐中掘下陷阱,这晚仍无动
静。
到第四天晚上,郭靖耳听得军中刁斗之声此起彼息,
心中也是思潮起伏。猛听得帐外如一叶落地,欧阳锋纵声
长笑,踏进帐来,便往椅中坐落。
只听得喀喇喇一声响,他连人带椅跌入坑中。这陷阱
深达七八丈,径窄壁陆,欧阳锋功夫虽高,落下後急切间
那能纵得上来?二十名亲兵从帐边蜂涌抢出,四十个大沙
包迅即投入陷阱,尽数压在欧阳锋身上。
鲁有脚哈哈大笑, 叫道: 「黄帮主料事如神。。。。。。
」简长老向他瞪了一眼,鲁有脚急忙住口。郭靖忙问:「
甚麽黄帮主?」鲁有脚道:「小人说溜了嘴,我是说洪帮
主。若是洪帮主在此,定然欢喜。」郭靖凝目瞧他,正要
再问,突然帐外亲兵发起喊来。
郭靖与三长老急忙抢出,只见众亲兵指著地下,喧哗
叫嚷。郭靖排众看时,见地下一个沙堆渐渐高起,似有甚
麽物事要从底下涌出,登时醒悟:「欧阳锋好功夫,竟要
从地下钻将上来。」当即发令,数十名骑兵翻身上马,往
沙堆上□去。
众骑兵连人带马份量已然不轻,再加奔驰起落之势,
欧锋武功再强,也是禁受不起,只见沙堆缓缓低落,但接
著别处又有沙堆涌起。众骑兵见何处有沙堆耸上,立时纵
马过去践踏,过不多时,不再有沙堆隆起,想是他支持不
住,已然闭气而死。
郭靖命骑兵下马掘□。此时已交子时,众亲兵高举火
把,围成一圈,十馀多兵士举铲挖沙,挖到丈馀深处,果
见那阳锋直挺挺站在沙中。此处离帐中陷坑已有数丈之遥
,虽说沙地甚是松软,但他竟能凭一双赤手,闭气在地下
挖掘行走,有如鼹鼠一般,内功之强,是罕见罕闻。众士
卒又惊又佩,他抬了起来,横放地下。
鲁有脚探他已无鼻息,但摸他胸口却尚自温暖,便命
人取铁□□困缚,以防他转醒後难制。那知欧阳锋在沙中
爬行,头顶始终被马队压住,无法钻上,当下假装闷死,
待上来再图逃走。这时他悄没声的呼吸了几下,见鲁有脚
站在身畔,大声命人取□,突然跃起,大喝一声,伸手扣
住了鲁有脚右手脉门。
这一下变起仓卒,死□复活,众人都是大吃一惊。郭
靖却已左手按住欧阳锋背心「陶道穴」,右手按住他腰间
「脊中穴」。这两个穴道都是人身背後的大穴,他若非在
沙下被压得半死不活,筋疲力尽,焉能轻易让人按中?他
一惊之下,欲待反手拒敌,只觉穴道上微微一麻,知道郭
靖留劲不发,若是他掌力送出,自己脏腑登时震碎,何况
此时手足酸软,就算并非要穴被制,与郭靖平手相斗也是
万万不敌,只得放开了鲁有脚手腕,挺立不动。
郭靖道:「欧阳先生,请问你见到了黄姑娘麽?」欧
阳锋道:「我见到她的侧影,这才过来找她。」郭靖道:
「你当真看清楚了?」欧阳锋恨恨的道:「若非鬼丫头在
此,谅你也想不出这装设陷阱的诡计。」郭靖呆了半晌,
道:「你去罢,这次饶了你。」右掌轻送,将他弹出丈馀
之外。他忌惮欧阳锋了得,如若贸然放手,只怕他忽施反
击。
欧阳锋回过头来,冷然道:「我和小辈单打独斗,向
来不使兵刃。但你有鬼丫头暗中相助,诡计多端,此例只
好破了。十日之内,我携蛇杖再来。杖头毒蛇你亲眼见过
,可须小心了。」说罢飘而去。
郭靖望著他的背影倏忽间在黑暗中隐没,一阵北风过
去,身上登感寒意,想起他蛇杖之毒,杖法之精,不禁栗
栗危惧,自己虽跟江南六怪学过多般兵刃,但俱非上乘功
夫,欲凭赤手对付毒杖,那是万万不能,但若使用兵器,
又无一件擅长。一时□徨无计,抬头望天,黑暗中但见白
雪大片大片的飘下。
回到帐中不久,寒气更浓。亲兵生了炭火,将战马都
牵入营帐避寒。丐帮众人大都未携皮衣,突然气候酷寒,
只得各运内力抵御。郭靖急令士卒宰羊取裘,不及硝制,
只是擦洗了羊血,就令帮众披在身上。
次日更冷,地下白雪都结成了坚冰。花剌子模军乘寒
来攻,郭靖早有防备,以龙飞阵大胜了一仗,连夜践雪北
追。
古人有诗咏寒风西征之苦云:「将军金甲夜不脱。半
夜军行戈相拨,风头如刀面如割。马毛带雪汗气蒸,五花
连钱旋作冰,幕中草檄砚水凝。」又云:「虏塞兵气连云
屯,战场白骨缠草根。剑河风急云片阔,沙口石冻马蹄脱
。」郭靖久在漠北,向习寒冻,倒也不以为苦,但想黄蓉
若是真在军中,她生长江南,如何经受得起?不由得愁思
倍增。
翌晚宿营後他也不惊动将士,悄悄到各营察看,但查
遍了每一座营帐,又那□有黄蓉的影子?
回到帅帐,却见鲁有脚督率士兵,正在地下掘坑,郭
靖道:「这欧阳锋狡猾得紧,吃了一次亏,第二次又怎再
能上勾?」鲁有脚道:「他料想咱们必使别计,那知咱们
却给他来个依样葫芦。这叫作虚者实之,实者虚之,虚虚
实实,人不可测。」
郭靖横了他一眼,心道:「你说带领小叫化不用读兵
法,这兵书上的话,却又记得好熟。」鲁有脚道:「但如
再用沙包堆压,此人必有解法。咱们这次给他来个同中求
异。不用沙包,却用滚水浇淋。」郭靖见数十名亲兵在帐
外架起二十馀只大铁锅,将冻成坚冰的一块块白雪用斧头
敲碎,铲入锅中,说道:「那岂不活活烫死了他?」鲁有
脚道:「官人与他相约,若是他落入官人手中,你饶他三
次。但如一下子便烫死了,算不得 落入官人手中,要饶
也无从饶起,自不能说是背约。」过不多时,深坑已然掘
好,坑上一如旧状,铺上毛毡,摆了张木椅。帐外众亲兵
也已在锅底生起了柴火,烧冰化水,只是天时实在寒冷过
甚,有几锅柴薪添得稍缓,锅面上转眼又结起薄冰。鲁□
脚不住价催促:「快烧,快烧!」
突然间雪地□人影一闪,欧阳锋举杖挑开帐门,叫道
:「傻小子,这次再有陷阱,你爷爷也不怕了!」说者飞
身而起,稳稳往木椅上一坐。
鲁简梁三长老料不到欧阳锋来得这般快法,此时锅中
坚冰初熔,尚只是一锅锅冰凉的雪水,莫说将人烫死,即
是用来洗个澡也嫌太冷,眼见欧阳锋往椅上一坐,不禁连
珠价叫苦。只听得喀喇喇一声响,欧阳锋大骂声中,又是
连人带椅的落入陷阱。
此时连沙句也未就手,以欧阳锋的功夫,跃出这小小
陷阱真是易如反掌,三长老手足无措,只怕郭靖受害,齐
叫:「官人,快出帐来。」忽听背後一人低喝道:「倒水
!」
鲁有脚听了这声音,不须细想,立即遵从,叫道:「
倒水!」众亲兵抬起大锅,猛往陷阱中泼将下去。
欧阳锋正从阱底跃起,几锅水忽从头顶泻落,一惊之
下,提著的一口气不由得松了,身子立即下堕。他将蛇杖
在阱底急撑,二次提气又上,这次有了防备,头顶灌下来
的冷水虽多,却已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