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可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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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可汗- 第25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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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晴天、阴天、下雪、下雨,薛崇训最喜欢的是雨天。他也说不清缘故,大概是雨天就像从天到地的洗礼一般,能让环境更加清洁罢?雨天还可以借口躲在屋子里,如果旁边还有顺眼的人在一起,就更好了,能得到休息。正如有人说追求安定是一种软弱,薛崇训觉得自己确实有软弱的一面。
  但有时候争强好胜的心态、愤怒的情绪膨胀、受人敬畏的虚荣等等缘故,他最在意的还是要让自己牛|逼,所以不愿意表露软弱无能。
  不过这雨幕,真的很好。
  长廊檐下一串串的水线滴落下来,溅起水花;潮|湿干净的空气;朦朦胧胧的远景在雨幕之中;沙沙的、叮咚的雨声,不同于人群的嘈杂,雨声很轻很安静,也不同于寂静的晴天无声之中让人感到十分寂寞。
  他慢吞吞地进了自己的起居室,当值的是裴娘,见他只穿了里衬急忙去找了一件大衣过来。
  过得一会,孙氏也来了,怀里抱着一件紫色的衣服。薛崇训便起身执礼,问道:“给我做的新衣?”
  孙氏把衣服递给裴娘道:“给薛郎换上试试合不合身。几天前才完工,刚洗净晾干。明天逢十,听说宫里有大宴,你正好穿新衣服去。去宫里头赴宴的不仅有王公大臣,还有外邦使节,薛郎要打扮得像样一点哦。”孙氏一边说一边露出笑意来。
  薛崇训随口道:“又不是第一回参加这种场合。”不过见孙氏情绪好,他也就顺从地让裴娘服侍自己换衣服试装。
  这时他发现书案上有一把纸包着刀锋的横刀,便“咦”了一声,走过去拿了起来扯开草纸一看,原来是一把新刀。
  “我那把佩刀旧了正想换呢,谁送进来的?”
  裴娘道:“送来的人说是内厂管事宇文公吩咐的,是他们最近招了些工匠新锻造的兵器。”
  薛崇训抬起手来,把刀锋横在眼前瞄了一眼,忽然发现刀身有点特别,原来有血槽!
  这时一旁的孙氏道:“在屋子里摆弄那东西作甚,怪吓人。”
  “血槽啊”薛崇训自言自语道,忽然想起去年好像在宇文孝面前提过这事,当时还画了张草图。后来事儿多,他就早把这茬给忘了,没想到宇文孝还记得,居然按照图纸做出实物来了。
  薛崇训不禁说道:“宇文孝这个人不错,可堪使用,不错。”
  孙氏道:“不就是送了一把新刀么?”
  薛崇训用手摸了摸刀身上的血槽,笑而不语,然后把佩刀刀鞘里的旧刀拔了出来丢到案上,把新刀放了进去。刀鞘还不想换,因为上面镶着金片和宝石。
  孙氏送完了衣服磨磨蹭蹭的还不想走的样子,极力找些琐事说,偏偏薛崇训对那些家务琐事毫无兴趣,只能“嗯”“啊”地应付几句。这时候他才想起来,像送衣服这种事为什么要岳母大人亲自来办?她无非就是想见见面而已,想到这里薛崇训不动声色地看了她的脸一眼,也没多说。
  过了一会儿,孙氏再没有其他事说了,薛崇训也没多话,她只得起身道:“那我先回去了。”
  不料这时薛崇训用很随意的语气道:“一块儿吃晚饭吧。”
  “嗯也好。”孙氏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变换,但是薛崇训分明感觉到了她的喜悦。
  
  和往常一般的作息,薛崇训早上醒来,躺着缓了一会,便掀开被子坐了起来,隐约看到幔帐外面有个人影,应该是裴娘,便问道:“雨停了没有?”
  外头沉默了片刻,一个声音轻轻道:“已经停了,起了点雾。”
  “哦”薛崇训心下一丝失落,口上却道,“天晴也好,今天要去大明宫,省得带伞了你不是裴娘?”
  早上刚起脑子有点懵,这时薛崇训才意识到答话的人是个陌生的声音,便一把撩开幔帐看看。
  他一看倒有些惊讶,一个高挑的美少女正站在面前,长长的襦裙婀娜的身段、丰腴的胸、美丽的脸蛋、如云的发鬓,她低头垂目,一脸的羞涩与局促。
  “你是?”
  女子低头轻声道:“我是姚宛,郎君还记得么?”
  “记得,不过你换了衣服倒是没认出来。”薛崇训笑道。
  姚宛道:“薛郎的葛衣我昨晚洗了,晾干再送进来。”
  “什么葛衣?”薛崇训随口问道。
  “昨天在刑部大牢,我的衣袖破了,薛郎”姚宛的脸上泛红。
  “哦,想起来了。”薛崇训点点头,“你怎么在我的房里?”
  姚宛道:“是管家安排我的,让我一早就来服侍郎君。”
  薛崇训心道:多半是自己那件衣服的缘故,穿的衣服到了一个女子身上,管家薛六应该怎么安排这个女子,自然心领意会。




  第六十四章 国宴
  一大早起来薛崇训的左眼皮直跳,隐约记得按迷信的说法眼皮跳是什么灾祸的预兆,不过他是不太信这种玩意的。
  看了一眼旁边服侍自己的姚宛,他冒出一个想法:该不是这女孩儿想不通,不觉得我对她有恩,反而觉得是我害死了她爹,让她们家家破人亡,要报复我吧?
  这个想法只是闪过心头,大抵是没有什么道理的太不可能了,不过是自己一时的胡思乱想而已。
  一旁的姚宛还是个新手,不怎么会服侍人,傻站在那不知该干嘛。她以前是名门闺秀,宰相的独女,加上姚家祖上也是宦官之家三代以上的士族阶层,她会做什么家务就奇怪了。于是薛崇训也就不计较,一边自己穿衣一边说道:“你出去打盆水进来,我要洗漱。”
  姚宛应了走出起居室,同样是摸不着门路,这地方她本来就不熟,更没干过这种事。正巧这时一个小巧漂亮的小娘出现在门口,善意地打招呼:“你是新来的姐姐么?”
  姚宛见她生得乖巧,瓜子脸皮肤白净看着面善,便和气地点点头道:“我叫姚宛。”
  裴娘笑眯眯地说道:“姐姐叫我裴娘就好了旁边屋子里的炉子上有热水,昨晚是起来加的炭呢,以后该姐姐当值要记得添炭哦,不然郎君要喝茶的时候再现烧水就来不及了。他没说要打热水洗漱吧,那在水缸里舀一盆凉水进去就行,还有泡在水里的枝条也要”裴娘叽叽喳喳地说了一大通。
  姚宛不住点头,说道:“天儿还挺冷的,打凉水?”
  裴娘道:“郎君喜欢用凉水,你信我的,放心不会挨骂。”
  姚宛听罢便走进一旁的杂屋里,果然见着有个红彤彤的炉子,里面还有水钢、柴火、木炭等物。她左右看了看找到了铜盆和木瓢,当她伸出细滑的手时,看见自己那只从未做过粗活的白手,心里就是一酸。
  堂堂姚氏千金,竟然要做这种事,一种耻辱感涌上她的心头。这时候可没有劳动光荣一说,圣人们都教育子弟不要干活。
  她百感交集,情知做男主人的近侍可不只是端茶送水那么简单,有时候还得侍寝,侍候别人宽衣解带甚至内衣都要帮人洗,以前她父亲的丫鬟们要做些什么事她自然有所目睹。只是当时她没注意她们,不料而今轮到自己了。
  虽然对薛崇训并不反感,但作为奴婢侍寝和配偶完全是两码事,陪人睡了吧见着男人的老婆还得陪着小心低声下气,毫无尊严,真不是人过的日子!
  又想到自己的父亲就要问斩了,自己却在此做如此低三下四的事苟且偷生,姚宛真想一头撞死算了。
  当初洛阳事败的消息传回家时,父亲的妻妾们就像上吊自|尽以免受辱,姚宛自己也想过,但当时没人逼她们自尽,最终还是没人有勇气那么做,依然不堪地活着。女人比男人更没勇气,就算好日子的时候表现得十分挑剔,一旦落魄了,那种狼狈不堪的日子还不是要过下去。
  一开始没能寻|死,她现在自然也做不到。怔了片刻,想起方才那漂亮的小丫头一副娴熟的样子,还笑眯眯的很愉快,心道:别人都做得下的事,为什么我做不了?
  她一赌气,便拿起木瓢干起活来。她那手指写字弹琴的时候十分灵巧,做起活来却笨手笨脚,不过是干这么点简单的家务事,就把袖子和裙脚都打得浸湿,湿|漉漉的贴在皮肤上冻得她簌簌发抖,眼泪都气出来了。
  好不容易弄了盆水进屋去,见薛崇训已经穿好了衣服发髻也梳好了,一身崭新的紫色大团花绫罗显得神采奕奕。
  铜盆被放在书案上,薛崇训愣了愣也没说什么,拿了瓷盅就去舀水刷牙。薛崇训默默地忙着洗漱,而姚宛又不知道该做什么了,呆站在那里。
  薛崇训刷了牙洗了脸,便取床头放得整整齐齐的饰物往身上戴,金鱼袋、玉佩、小刀、砾石等等。他头也不回地说:“一会把衣服换了,别染了风寒。”
  姚宛捏了一把湿衣袖,听得这句话心下微微一暖。
  薛崇训又道:“早饭既然没有拿来,我便一会在上朝的路上买点。一会拿来厨房里给我做的早饭,你和裴娘一块儿吃吧,够你们俩人的食量,别浪费了。”
  他说罢便戴上帽子匆匆出门去了。
  东边泛白刚亮,天空很干净,一会肯定能看见太阳。此时空气没有污染,不是下雨下雪,多半是晴天。有时候有乌云阴天,但是那种长期灰蒙蒙的阴霾天气在这时候却是比较少见。
  特别是昨天刚下过雨,天地之间就像被洗涤过一样,给人十分清新的感受。就算院子里有点薄雾笼罩,也不影响空中的明净。
  薛崇训的眼皮还在跳,揉它也不顶事,大清早的一点小问题就让他心里不怎么痛快,就算他不是个迷信的人。
  走到内府洞门口时,只见孙氏和李妍儿带着一干奴婢正站在那里,见着薛崇训过来便纷纷弯腰执礼,说道:“郎君操持国事勿要太过烦劳,早些归来。”
  以前没这样的繁文缛节,孙氏掌内权之后才捣鼓出来的。薛崇训心道:去麟德殿吃喝看美女跳舞,操持个屁的国事。
  不过面上自然不能这么说,旁边还有不少奴婢,主人的威严还是要多少保持些的,他便道:“回去吧,晚饭前我能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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