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括苍山恩仇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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括苍山恩仇记- 第39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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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太爷回到县衙,天已断黑。刚钻出轿子,就一迭连声地喊:“提张国华!”衙役赶紧去开开候审房的铁锁,见房内灯火已灭,喊了几声不见回答,就向前摸了过去,走不几步,绊在一件什么东西上,摔了个狗吃屎。急忙退身点灯来看。只见张国华仰面朝天躺着,左边脖子上的一根粗血管已经割断,流了一地的血;右手还拿着半块碗碴儿,面前地上放着一把空酒壶、一个磕破了的细瓷大碗,那是金老儿黄昏时分送来的一碗肉丝汤面。看来张国华是功德完满之后,酒足饭饱地自投西方正路的。难怪他眼角虽然挂着泪水,嘴角却挂着笑意!

金太爷闻报,无处出气,就要传令把金团头抓来打屁股,多亏丁拐师爷做好做歹地劝说:一者非金老儿之过,二者得罪了这种地头蛇,到外面去胡说八道一通,当县太爷的还不能不顾忌到官声。金太爷听了,这才作罢。

金玉如听说张国华已死,深恨父亲心术不正,坏了她的美满前程。想想自己已经跟男人逃跑过一次,名声自然很难听了,即便今后还有人来提亲,小辫子总攥在人家手里,婚后的日子也好过不了。越想越觉得无路可走,趁父母不防,夜间一根绳子悬了梁。第二天早上父母发现了,除了大哭一场,深自悔恨之外,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第八十四回

忽萌色心,断手花子迷恋红粉使女

又生义胆,窖藏财宝奉献绿林义军

任何秘密,总是有一定期限的。过了这个期限,秘密也就不成其为秘密了。关于太平军窖藏金银的事情,本来只是吕慎之的推测,后来发生刺杀陈士佐一案,凶犯的口供中明明提到了太平军的藏金一事。这一次张国华潜逃,更其证明了太平军的藏金确实存在。过了两天,团头嫂想起女儿生前说过的话:张国华打算以运取先人灵柩为名,把藏金挖出运走。可见这些金银财宝是装在棺材中埋在坟墓里的。金老儿也觉得此话有理,就把全部心思都用到壶镇附近的无主坟上,计算这些坟墓入葬的时间,埋的又是什么人。只要是同治元年四月初三前一二天入葬的无主坟墓,他都带人去打洞掏摸了一遍。只可惜工夫费了不少,结果却是一无所获。两口子渐渐地悟出“不是命中注定的财物不能强求”这样的禅理,反正女儿也没有了,今生已经无望了,也就大彻大悟起来,从此拜倒在如来脚下,只想修修来世了。

尽管金团头已经大彻大悟,不作非非之想了,但是“金银藏在坟墓中”这个消息,却通过他的“孩子们”传播了出去,变成尽人皆知的秘密了。虽然《大清律》上有明文规定:“偷坟掘墓,立斩之罪”,但在“白银万两”的引诱之下,仍有人不断地深更半夜偷挖无主荒坟,特别是掩埋过太平军的义冢。盗墓者明目张胆地把坟墓掘开,以致棺木暴露,骨殖四散。为此吕慎之不得不派出一支特别巡逻队,专门在夜间搜捕盗墓者。一经抓获,立即送到县里严办。盗墓之风,方才渐渐止住。

谢振国就是在这个时候来到壶镇的。他从林国栋的花坟中掏出金银珠宝来,打发雷一飞到金华、兰溪去把珠宝脱手,自己想趁这几天工夫打探一下林炳的动静。

他在壶镇街上找一家饭馆,要了一壶酒、几个菜,自斟自酌,却听见四邻八座嘀嘀咕咕地全在谈论金团头这一件鸡飞蛋打的天大新闻。在茶楼、酒肆、烟馆、赌场上交朋友,谢振国自有一路行之有效的神奇本事:他出了酒馆进茶楼,出了茶楼进赌场,在钱财上稍为放手一些,那些从不相识的人就会顿时间变成他的知心朋友,什么样秘密的话都会滔滔不绝地灌进他的耳朵里来。不出半天工夫,谢振国不但把张国华跟金玉如的这段风流孽债、包括吕慎之和金太爷狗咬尿泡一场空的故事摸得一清二楚,还连金团头夜夜着人掏摸无主荒坟这一绝密消息也打听到了。

谢振国当机立断,花一百文钱在穷人家买来一套破衣烂衫,外加一个旧篮子、一个缺口碗,把身上的衣服连同金银元宝和“采蘑菇”工具找了一处稳妥的地方藏好,装成一个外乡花子的样子,就到壶镇栖流所去找金团头拜山门──好在这一套规矩谢三儿全都熟悉,金团头丝毫未起疑心,就把他收下了。

按照谢三儿的设想:太平军的藏金,既然何向仁和张国华都知道,就必定还会有第三个人了解底细。何、张二人宁死不肯说出藏金的所在,恰恰证明他们还有同伙儿。太平军退出壶镇已经十二年,他们之所以迟迟没有把藏金迅速取出运走,正说明他们有力不从心之处。这样看来,这个人就必然是那未死的太平军战俘之一。只要这个人还在花子群中行乞,谢振国相信自己那不揉沙子的眼睛准能把他从众花子中识别出来。并运用策略把藏金所在侦得。只要有了一个大概的范围,他那一套穿山甲般的本事、土行孙似的能耐,还怕取不出来么?

雷一飞从金华回来的那一天,谢三儿已经当了好几天花子了。他把听到的消息和自己的计划告诉了雷一飞,叫他把金银先送回山上,向首领们禀报这里的情况。要是首领们同意取用这一万多两银子,让雷一飞多带几名精细的弟兄火速回壶镇来接应。因为金团头带人一掏荒坟,“金银藏在坟中”这个消息就会不胫而走,因此事不宜迟,迟则生变,必须速战速决,越快越好!

雷一飞一刻也不敢停留,当天就回白水山去了。

与此同时,缙云全县谣言四起,到处都在寻找太平军埋藏的财物。县城里的水井,几乎全给掏了一遍,因为有人传说太平军撤离县城的时候把大批金银投入某一口井里;西乡河阳村朱氏宗祠门前的台阶,深夜也被人撬开,因为有一张不知来自何处的太平军臧金图指明此处藏有白银十万两;还有一张据说是张国华亲笔画的藏金图,画的是四面都是水田,中间一座小小的土地庙,于是四周被水田包围的土地庙就一齐遭了殃……。

总之,那年月,人们为了寻找太平军撤退之前埋藏的金银,简直跟疯了一般,有的人连性命都搭了进去,在这种情况下,真正知道藏金秘密的马天祥心里明白:张国华之所以要抛下万两白银和十九岁的玉如去走死路,是因为不愿意这些银两落入吕慎之和金太爷这帮狗男女的手中。他死了,也等于把属于他的那一注钱财无偿地留给了自己患难与共的朋友、他这个来自广西的“老兄弟”。因此马天祥不得不更其隐蔽地把自己保护起来,以免招来杀身之祸。

谢三儿进了壶镇栖流所的第一天,就大显神通,把五个太平军刑余战俘的来历摸了一遍,接着就若即若离地把眼睛和耳朵都挂到了马天祥的身上。凭着他对下层社会特别深邃的洞察力和理解力,他认定在剩下的五个太平军乞丐中,只有马天祥可能知道藏金的秘密:一者他和张国华都是从广西来的太平军娃娃兵,都是侍王长嗣的贴身卫士,而另四个则都是半路参加太平军的“新兄弟”。太平军中新老兄弟之间的派系分得很清,从常情推测,这些新兄弟不可能参与窖藏金银这样的绝密大事;二者两人十多年来相依为命,形影不离,即使马天祥当时并没有参与窖藏金银,张国华也可能在事后透露出一些口风。

谢三儿是个人精子,金团头是个精子人。他一连挖了几夜荒坟一无所获,也曾把主意打到了马天祥的身上来,一方面几次三番盘问马天祥可知道藏金的下落,并且起誓赌咒地要帮助他立地致富;一方面派人跟定了他,三步不离左右,叫他无法单独活动。马天祥除了矢口否认之外,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更是处处小心,事事注意,既不敢多走一步路,也不敢多说一句话。谢三儿是个新来的花子,一时半会儿的,连话都搭不上。为了不使马天祥起疑心,谢三儿欲擒故纵,开头几天并不急于跟他套近乎,却在花子群中广施恩惠,收买人心,并以神聊闲谈的形式,把这十多年来马天祥的待人接物,所作所为等等底细,全部摸了个一清二楚。把众人所说的故事连接起来,马天样的来历大致是这样:

同治二年四月三日深夜,太平军冒雨突围。马天祥好不容易甩掉追捕的民团,只剩下单身一人,跟大队人马失散了。逃出了五六里地之外,听听四周没有动静,这才放慢了脚步。仔佃一看,路边好像有一所孤零零的房屋,就摸了过去,在檐下先躲一躲瓢泼大雨。呆了有一顿饭的工夫,脑袋有些发困,不料身子一歪,碰着了房门,那门竟“吱吽”一声开了:原来是虚掩着的。屋里没点着灯,床上有个女人听见门响,马上就接应说:“下这么大的雨,亏你怎么跑得出来!快把门插上,把湿衣裳脱了!上床来吧!”马天祥只当遇上个好心大嫂要救他,正在纳闷儿这位大嫂为何如此热心肠,忽然听得四外人声嘈杂,由远而近,接着灯笼火把的亮光映红了窗户纸。马天祥怕民团进来了无法脱身,只好脱掉湿衣服,就钻上了床去假装是两口子。这时候几个人同时敲着门板,几条破锣似的嗓子同时大声吆喝:“开门!开门!有长毛逃到这儿来没有?”

床上那女人吓得哆嗦着回答说:“没有,没有长毛。我们孤儿寡母的,从来不跟长毛来往。”

一条嘶哑的嗓子发狂似地怒骂:

“别听她假正经,进去搜!”

说着,把门敲得山响。马天祥怕团勇进来,急忙下床躲到了床底下去。他这里刚刚藏住了身子,门外有人飞起一脚,踢断了门闩,小木门呼地开开,一伙儿团丁蜂拥而入,拿火把往床上一照,一眼看见那女人躺在床上,和一个小丫头合盖一条夹被,一把拽开破夹被,床上只有两个女的,并无男人。一群团丁哈哈笑着,四处照了照,见没什么可疑的,正要离开,忽然有人拿火把往床底下一照,似乎有人,几个人同时动手,就把马天祥给拽了出来。

众团丁见这个自称是孤儿寡母的人家床底下藏着个赤精条条的野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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