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括苍山恩仇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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括苍山恩仇记- 第3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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丝不丝的,不知道是什么。夹起一块来放在嘴里,麻辣鲜甜香酥清口,越嚼越好吃,细品那味儿,鲜如鲤,美如鸡,却总也认不出那是什么做的。翠云见本忠歪着脑袋闭着眼只顾品那味儿,就笑着问:

“刘老板品了半天味儿,品出这是什么做的来没有?”

本忠没有立刻回答,嚥下嘴里的,又夹起一块来再品了品,这才说:

“看样儿像是茄子。可是过了立秋都已经一个月了,谁还吃茄子?再说,也没有一点儿茄子的味儿啊!”

红云认真地说:

“都说过秋茄子赛砒霜,其实没有那么一回事儿,只不过吃的时间长了,吃腻了,是真的。我九岁那年,父亲病重,家里又穷,顿顿饭都是清水熬茄子,还没有过立秋,就把我给吃伤了奇*書网收集整理,往后只要一吃到茄子就吐。后来到了嘉兴,我舅舅不疼我,我舅妈对我可不错,听说我吃不得茄子,她偏不信,就做了一个麻辣茄子给我吃。那时候,也已经过了立秋了,我根本没想到那么好吃的东西会是茄子做的;等我吃过了,舅妈才告诉那就是茄子。可也怪,自打我吃了这麻辣茄子以后,我再吃什么样的茄子都不吐了。第二次我舅妈再做这茄子,我就学会了这种麻辣茄子的做法。说起来,简单得很:把茄子的皮削了,从两个方向交叉着切片,又不切到底,这就成了兰花豆腐干儿似的片不片丝不丝的形状了,再拿花椒粒儿和盐粒儿嵌在里面腌它一个来时辰,抖掉花椒粒儿,挤掉盐水,用好酱油加白糖泡过晾干,过香油炸,捞出来,加上葱蒜之类的佐料,趁热火一拌,盛出来,加上切成细丝儿的青红辣椒做顶马儿①,就成了。茄子这东西,我舅妈说原是番邦外国进贡来想毒害咱们中国人的,没想到中国人有大蒜和辣椒,把毒都解了,别说是过了秋吃它不碍事儿,就是过了冬,吃起这麻辣茄子来,才更有意思呢!”

……………………

①  顶码儿──也叫“面码儿”,铺在菜肴上面的装饰物,一般都用熟鸡蛋片儿或各色蔬菜做成。

本忠恍然大悟地说:

“几只茄子,又是过了秋的,不过值几文钱罢了,你花这样大的本钱去烧它,还能不好吃吗?”

黄逸峰笑着打趣:

“这点儿本钱,能值什么?《红楼梦》里王熙凤做的那只茄子,要用四只肥母鸡呢!我倒要比一比林妹妹做的茄子,比凤姐姐做的茄子味道如何。只可惜咱们谁也没吃过凤姐儿做的茄子,就是想比,也比不成呢!”说得大伙儿都笑了。

酒美菜佳,再加上主人的殷勤劝饮,那杨梅酒,甜得就像是糖水儿似的,很好进口。本忠不在意,多饮了几杯,没等吃饭,就酒力发作,天旋地转,玉山倾倒了,没奈何,只得听凭红云把他扶上床去,脱了鞋子,和衣而卧。

红云见黄逸峰酒量大,把坛子里的剩酒统统倒了出来,叫翠云作陪相劝,自己又下厨房去给本忠做了一碗酸甜可口的醒酒汤,端回来扶起本忠看他慢慢儿喝了,才替他脱去外衣,扶他躺下。本忠先是不肯,坚持要回客栈,黄逸峰说:酒醉的人,最忌吹风,风一吹,酒涌上来,非吐了不可,还是安安静静地躺着的好。本忠自知难于支撑,只好依言躺下。

黄逸峰又吃了几杯酒,把坛子里最后的一点儿酒全打发了,也快醉倒了。吃了一小碗饭,小丫头撤下了残汤剩水,没等送上茶来,黄逸峰半靠在椅子上,假装疯魔地大呼:“两人对酌山花开,一杯一杯复一杯;我醉欲眠卿且去,明朝有意抱琴来。”①红云向翠云做了个鬼脸,翠云“嘻”地地笑了起来,半抱半拽地把他扶到自己房中去了。

……………………

①  李白与幽人对酌诗。

本忠喝了醒酒汤,心里舒服了一些,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红云忙了一天,连自己的行装都还来不及整理,就开了箱笼,把要带走的衣物连同书稿装进一只小箱子里。等到一切就绪,也已经交了子时。两天两夜没有合眼,实在困得不行。看本忠,睡得正香,推推他,也不醒。好在那床是极大的,就也和衣躺在他身边,打算假寐片刻,再看看他是否要汤要水。朦胧中,听着他那均匀的呼吸,想想这两天来的遭遇,自己也不知道是悲是喜,是该哭还是该笑。想到跳出了火坑,达到了自己梦寐以求的目的,当然是喜事一桩;想到本忠这么英俊有为心地善良的一个好人,自已却连给他做个小妾的福份都没有,此去长洲寄人篱下,依旧是前途茫茫,不禁又悲从中来。虽然身倦体乏,头脑昏昏然,躺在床上,而且就在本忠身边,触景伤情,翻来覆去,哪里睡得着?

忽然想起今天是秋分,兆头就不好②;昨天与本忠初次见面,又是个四绝四离③的日子,难怪两人不得聚头了。再想起自己飘零的身世,错过了眼前这位如意郎君,更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找到归宿。想来想去,悲从中来,止不住盈盈落泪。

……………………

②  “秋分”可以解释为“秋天的分离”,因此说不是好兆头。

③  四绝四离──迷信的说法:立春、立夏、立秋、立冬的前一天为“绝日”;春分、秋分、夏至、冬至的前一天为“离日”,统称“四绝四离”,都是不吉利的日子。

刚一合上眼睛,恍惚自己已经回到了长洲,叔叔婶婶一家人都围着她哭,细听她讲述这八年来的非人遭遇。叔叔气愤之极,声言一定要找她舅舅算账,上衙门告他去。当时叔叔写了状纸,叫她画上花押,就出门去了。过不了一会儿,叔叔带了一顶轿子回来,说是已经在县衙门里把她舅舅告下来了,县太爷要她上堂去问话。她依言上了轿子,等到落轿掀起轿帘儿来一看,这儿不是县衙门,而是跟青云楼一样的一家妓院,一个比十二娘更胖更凶的女人,手里拿着她自己画过押的那张纸对她说:“你叔叔已经把你卖给堂子里了。身价银子三百两也已经兑走了。现有你亲笔画押的字据在,快老老实实地给我接客去!”她气极了,扭住那老虔婆就抢卖身契。那老虔婆身大力不亏,一手高举着卖身契,一手抓住了她的双手,轻轻地就把她仰面朝天地放倒在地,还骑在她身上,怒目盯视着她。她恨极了,就大骂着极力挣扎,在精疲力尽中突然醒来,一摸脑袋,全是汗水。

睁眼一看,桌上一灯如豆,将次熄灭。昏灯下看见本忠已经翻了个身,侧面朝外,正往她脸上吹热气儿,整条手臂,却都压在她胸口上。她回忆起梦中的景况,想起自己此去长洲,到底是凶是吉,叔叔会如何对待自己,连一点儿把握也没有,不觉凄然流下两行热泪,哪里还睡得着?轻轻地把本忠的那只手捧了起来,放在自己脸上,尽情地抚着亲着,这才又慢慢地移开。回头看了看窗外,天色已经微微发白,就干脆下床来,不睡了。

江老板的船,预定天亮后解缆启航,去晚了,虽然不见得就会开走,但是搭人家的船,叫人家等,总不大好。妓院里,茶炉是黑白天不熄的,红云自己去提了半桶水来,梳洗了,这才轻轻地把本忠唤醒。

本忠揉着惺忪的睡眼,一骨碌从从床上坐了起来,头一句话就是:

“哟,天都快亮了,这一觉好睡!你又是一宿没合眼么?”

红云低头轻轻地说:

“我也睡了一会儿。刚才我做了一个恶梦,哭醒了。我梦见我叔叔又把我卖到了堂子里。临上路做这样的梦,只怕不是好兆头呢!──你还觉着头晕么?”

本忠一面穿鞋,一面微笑着解劝说:

“我睡了一觉,酒劲儿一过,就没事儿了。做梦的事儿,都是自己心里想的,本作不得准。不要把梦里的事儿挂在心上。到了长洲,要是真有什么意外,半个月之内你赶紧回嘉兴来,咱们另想主意。我原打算亲自送你去,倒不是路上不放心,主要还是怕你到了长洲以后,又有什么枝节变化,你一个弱女子,难于分拨。好在此去苏州,并不算太远,每天来往的船只也多。你到了长洲以后,是好是坏,托便船带个信儿到孔大官人处,也好叫我们放心。天不早了,快收拾收拾,准备上船吧!”

红云轻轻点头,嗯嗯地应着。她马上就要离开这个火坑了。对于这个坑害了她一生幸福的地方,她毫无留恋之处;但是对于眼前的这个小客官,才相逢,又相别,她可实在有些舍不得。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思,她倒希望此去长洲,投亲不着,跟脚又回来找他。那时候,再说给他当个丫头的事儿,他总不致于往外推了吧?她想起了离开这里之前,多少应该吃点儿东西,就把热汤倒进脸盆里,让本忠自己梳洗,她下楼煮荷包蛋去了。

红云往楼下一走,吵醒了翠云,和黄逸峰两个都起来了,匆匆梳洗一下,就过红云房里来送行。本忠原来不想叫他们的,到时候自己送她到码头就算了。既然已经起来,也就不客气,干脆两人一起去送送。没说几句话,红云一手端一碗糖水荷包蛋进来了。见黄逸峰和翠云都来了,转身又要去烧。本忠说:别耽误工夫了,反正都不饿,少吃一点儿垫补垫补就行了。红云忙又去拿了两个空碗来,八个糖蛋分成了四份儿,一人端了一碗去吃。

正吃着,楼梯上响起了咚咚咚的脚步声,是老鸨子听见楼上有响动,赶忙披衣下床揉着眼睛走上楼来。红云明白她此来为何,不等她开口,就把整串儿钥匙掏了出来放在桌上,交代给她哪只箱子里都是哪些衣服,自己带走了哪些衣服,赏了丫头老妈子哪几件衣服。老鸨子急忙开开箱子当面过目,见果然是绸的缎的衣服都留下了,带走的只是些麻的布的,乐得她眉开眼笑,连说:“好姑娘命大福大造化大,上有观世音娘娘保佑,下有贵人照顾,往后准是个诰命夫人!”忙不迭地把箱笼都锁上,揣起钥匙,下楼去了。

从嘉兴到苏州,有大运河相通,水路一百五十里,赶上东南风顺,张起满帆来日夜开航,清晨起碇,第二天一早就可以到达。如果赶上顶头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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