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括苍山恩仇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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括苍山恩仇记- 第2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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败北的“孤胆”英雄,顾不得背上流血,恨恨连声地往杨村如飞而去。

雷家寨人探明了马三公子兵发杨村,当即由雷一飞和雷家母女带领一支人马,乔装打扮,悄悄儿下山,直奔洪坑桥。

天黑之前,雷大嫂在村子里找到了装成花子模样的老穷婆,知道她跟穷花儿已经见过面通了气儿,并且把月娥藏进了马家,于是约定二更前后,由穷花儿打开后门儿,接引大家进宅。雷大嫂问明了马家宅院的深浅布局,有多少人看家护院儿,马富禄和账房先生各自住在哪个房间,这才分头做好准备,只等更深人静,内外一齐动手。

马家的房屋布局,是当时当地财主家住房的标准式样:大体上像一个“目”字,前后三个院落,大门两边是一排朝北的平房,中间是两进楼房,后面也是一排平房。马富禄的书房和账房做在第一进楼房,大小老婆的卧室做在第二进楼房,后排平房是厨房和佣工们的住处。由于南乡地区山深林密,经常有草莽英雄出没,历代又经常发生畲民反叛的情事,因此大多数有钱人家的宅院,都造得十分坚实牢固。马家既是远近知名的富户,又是在朝的京官,当然也不例外。他祖父建造这所住宅的时候,就考虑到了各种可能发生的突然袭击,因此四周的砖砌围墙又高又厚,一色儿的灰浆勾缝儿,窗户上都有铁栅栏,前门后门除了包上厚厚的一层铁皮之外,里面还安有一人高的闸板。太阳一下山,前门就关闭下闸,只留后门进出,而从后门到一二排正房,中间还要经过两道同样坚固的三门二门。房顶上面,四周都是青砖砌就的加厚雉堞,可以居高临下放枪射箭。这种近乎监狱砦堡的住房,在当时来说,就算是十分牢靠的了,如果没有内应或大炮,是很难从外面攻进去的。因此,近一百年来,尽管别处的富户经常有绑匪窃贼光顾,马家却长年以来高枕无忧,从未发生过类似的情事。

这一天,由于三公子不听劝阻、愣要出兵偷袭雷家寨,马富禄好像有预感先兆似的,在家里心惊肉跳,心神不宁。马富禄外号人称“仨半斤”,从青年时代开始,每顿饭都要吃半斤肉、半斤酒、半斤米饭。他曾经放出话来:谁能够跟着他这样一连吃三个月,他养活谁一辈子;但若吃不满三个月,那个人就得供他这样吃三年。但是这样优厚的条件,居然没有一个人敢来贸然一试的,都说顿顿吃半斤米饭半斤酒并不难,难的是顿顿要吃半斤肉。今天晚上,厨下给他做的是冰糖肘子和笋丝儿炒肉丝儿,但是他端起酒杯来,肚子里好像揣着一个石杵,什么也吃不进去。干咽了两口,就放下了酒杯,叫盛饭来吃。酒没有喝过瘾,雪白的大米饭也就味同嚼蜡,只扒拉了几口,就放下不想吃了。几十年来,没灾没病胃口好的马富禄,第一次没有吃完他的“仨半斤”,就扔下筷子,躺到烟榻上去了。

大小老婆见老爷心绪不好,不敢在他面前找不痛快,都各回各房去了。三姨太见老爷晚饭吃得不多,赶紧回房去剥桂圆泡莲子,给老爷准备夜点。书房里只留下一个小丫头,伺候做泡烧烟、递茶递水。

穷花儿进了马家以后,改名琼花儿,分拨在三姨太房中当粗使丫头,每天端饭送水扫地洗衣服,往来于二门和后门之间。三姨太是马富禄从京里带回来的如夫人,年纪比三公子还要小得多。十几年来,跟老爷在任上当“两头大”的夫人,自在惯了,回到这山窝窝儿里来,这也不顺眼,那也不如意。在大房二房面前,还处处拿大,不肯服小,仗着他在老爷面前得宠,把一家人家吵了个天翻地覆。回家来不到半年,就把三个儿子连儿媳妇都借故撵到镇上去了,回头来又跟大房二房怄气。看见一个脸色,听到一句闲话,就拍桌子踢板凳儿;说她两句,就撤起大泼来,一哭二骂三打滚,还嚷嚷着要寻死上吊,闹得马富禄也没了办法,最后只得逼着大房二房跟她赔不是才算完事儿。

穷花儿被抢进马家以后,根据马富禄的暗示,大管家把她分拨到二姨太房中,为此惹翻了三姨太,点着名儿把穷花儿要走了。三房得势,三房的丫头似乎也高人一等:要个汤要个水什么的,厨下不敢怠慢;传个话问个事儿,小厮杂役们连应声儿都响亮些。三姨太又是个有名儿的醋罐子,对老爷的防范十分严密,头脸整齐点儿的丫头,挨都不让他挨着。有这么一层关系,穷花儿到了马家以后,马富禄一时间还无法下手。开头几天,她惦着爹爹和奶奶,又没法儿打听到消息,只有一个人躲在被窝儿里哭的份儿。后来因为常到厨房里去取饭食,跟掌灶的王二婶儿渐渐熟识起来,没人在眼前的时候,也悄悄儿跟她吐露过心里话。王二婶儿是个好心人,劝她暂且先忍着,还答应慢慢儿地替她打听消息,等她爹和奶奶有了下落以后,再作商量。

过了半个多月,一天中午,她伺候三姨太吃完饭,往厨下送残汤剩水的时候,王二婶儿把她叫到自己的房里。没想到在那里等着的,竟是她日夜想念的老奶奶。那时候,老穷婆擓着讨饭篮子,已经讨了不少日子的饭了。她到马家后门口,也不知转了有多少趟,总指望着能碰上穷花儿正好出来,见上一面。自古侯门深似海,穷花儿又是个新抢来的丫头,看着她还怕她跑了呢,哪儿能单独放她一个人出门去?多亏好心的王二婶儿看出了蹊跷,上前盘问,老穷婆见她是个好人,就说出自己是穷花儿的奶奶,想跟孙女儿见上一面。王二婶儿担着干系,把她悄悄儿引到自己的房中去。这次见面,穷花儿方才知道爹爹已经死在站笼里,直哭得死去活来,咬牙切齿地发了誓,就是粉身碎骨,也要杀死马富禄,报一家人的血海深仇。两人定下的计谋是:由老穷婆设法送进一包砒霜来,瞅准了哪天马富禄在三姨太房里吃饭用点心的时候,悄悄儿地下药毒死他。但是,一个讨饭的老婆子,要想买到三钱砒霜,实在是一件极不容易的事情。别说是一时间凑不起买药的钱了,就是凑够了钱,没有知名大夫开的药方子,药店里也不卖呀!因此一个多月来,老穷婆虽然也来过好几次了,总没有办法弄到砒霜,依旧无法下手。

昨天,老穷婆忽然来了。这一回,老穷婆不像往常那样哭哭啼啼的,而是兴高采烈地给穷花儿带来了她黑子弟弟还活着的消息,带来了雷家寨人今天晚上要来攻打马家的好消息。她要求穷花儿把月娥找个地方藏起来,在二更以前一定要把后门打开,以免耽误工夫,跑了马富禄。

接到这样突如其来的将令,穷花儿真是又惊又喜:一者找到了亲弟弟,二者马富禄死期不远,三者自己也有了出头之日。这是三喜临门,连做梦也梦不到哇!

马富禄歇在三姨太房里的时候居多。每天晚上酒肉吃饱,鸦片抽足,亥正以前,一准儿上床。今天因为惦着三公子攻山的事儿,心神不宁,过了亥正还在书房里吞云吐雾想心思,一点儿睡意都没有。老爷未曾就寝,三姨太只好点着灯在屋里坐着干等。穷花儿的心里,更是比谁都着急。按照往常的习惯,只要老爷一进房,三姨大就会打发穷花儿到厨下去取八宝莲子粥之类的夜点心。那时候,跟月娥两个趁便把后门儿开开,并不费什么大事。如今坐在屋里,不借个因头,怎好溜到厨房里去呢?

穷花儿正在想主意,忽听得门外郴声笃笃,锣声嘡嘡,已经是二更二点了。三姨太打了个呵欠,一边吩咐近身丫头铺床摊被,一边就叫穷花儿到厨房去取夜点替老爷送到书房去,顺便捎去一句话:“请老爷今晚别处睡去吧,三姨太身上不舒服,熬不得夜,已经就寝了。”

穷花儿得到这样的差遣,真是求之不得,脆脆儿地答应了一声,就蹦出房去了。

厨房里,除了王二婶儿之外,还有一个看家护院儿的癞金奎坐在一张条凳上抽旱烟。这个金奎,又秃又癞,却长着一颗狗一样的忠心。三十多年了,专管马家的后门儿,每天天一黑,就在后院儿里来回转,从不擅离职守。这会儿,他是到厨房里来吃他那份儿应得的夜点的。看家护院儿打更上夜的人,一共有四个,每天三更时分宵夜。时间未到,王二婶儿的面条还没有下锅,就只有金奎一个人在那里等着。穷花儿一脚迈进厨房,见他正在愣着神儿抽旱烟,就装作没事儿似的笑嘻嘻地说:

“金奎大伯,三姨太叫我来告诉你,有一件事儿,求你帮忙给办一办呢!”

金奎听说三姨太有事儿相求,连忙站起来问:

“三姨太有什么事情差遣,只管吩咐就是了。只要我金奎能办到的,一准去办。”

穷花儿笑着说:

“论情理,这事儿本该我去办的,只是马府里的家规,你也知道,夜里不许丫头老妈子到前边去。偏偏今儿晚上这早晚了老爷还不回房安歇,三姨太说,怕老爷饿了,叫我传话给你,让你把老爷的夜宵给送到书房去,顺便还捎上一句话:就说三姨太身上不怎么舒服,老爷再不回房,三姨太可要安歇了。”

事情确实不大,只是跑一趟腿儿。不过,要他离开他的职守,却使他颇费踌躇了。支吾了一阵子,为难地说:

“有三姨太的话,我敢不去吗?不过,太老太爷传下来的规矩,看家护院儿的,谁在自己的点儿上,是不许随便走开的呢!”

穷花儿还没有开口,王二婶儿笑着答了茬儿了:

“得了,得了,往前厅走一个来回,拢共就屁大点儿工夫,不信就能钻进贼来了。再说,你一个看门儿的,老在我这里坐着,算是什么点儿呀?哪天晚上吃夜宵,你们不在这里一坐就是半个多时辰?咱们办事儿瞒上不瞒下,大家图个方便,较什么真儿呀?你要不放心,我给你看着那两扇牢门,还不行么?”说着,把莲子粥盛在碗里,装进了小提盒儿。

穷花儿见二婶儿直给自己帮腔,赶紧也笑着说:

“金奎大伯真会打哈哈,这些话,当着老爷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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