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大之父蔡元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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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大之父蔡元培- 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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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日庄严灿烂之欧洲,何自来乎?日,革命之赐也。欧语所谓革命者,

    为革新更新之义,与中土所谓朝代鼎革,绝不相类;故自文艺复兴以来,

    政治界有革命,宗教界有革命,伦理道德亦有革命,文学艺术,亦莫不有

    革命,莫不因革命而新兴而进化。近代欧洲文明史,宜可谓之革命史。故

    曰,今日庄严灿烂之欧洲,乃革命之赐也。然我国政治界虽经三次革命,

    而黑暗未尝销减,大半原因是盘踞吾人精神界根深蒂固之伦理道德文学艺

    术诸端,莫不黑幕层张,垢污深积。今欲革新政治,势不得不革新文学。

    最令他叹息的还是陈独秀那种狂飚突进,一锤定音的性格。与他淋漓酣畅的文笔相比,胡适之确实太温和他隐隐觉得,随着以下主张的提出,沉闷的中国将掀起一场精神风暴。

    革命之酝酿已非一日,其首举义旗之急先锋,则为吾友胡适。余

    甘冒全国学究之敌,高张‘文学革命军’大旗,以为吾友声援。旗上大书

    特书吾革命军三大主义:曰,推倒雕琢的阿诙的贵族文学,建设平易的抒

    情的国民文学;曰,推倒陈腐的铺张的古典文学,建设新鲜的立诚的写实

    ;曰,推倒迂晦的艰涩的山林文学,建设明了的通俗的社会文学。有

    不顾迂儒之毁誉,明目张胆以与十八妖魔宣战者乎?予愿拖四十二生的大

    炮,为之前驱!

    蔡元培被这激扬文字所感染,情绪先亢奋起来。他把文稿递给钱玄同,仿佛又回到了当年的上海,回到了他办《警钟日报》时的日日夜夜。他像喝了杯快酒,面色潮红地感叹道:

    “仲甫不愧是位老革命党,始终不忘文学革命是启迪民智,改造社会的利器。嗨!与仲甫在一起,浑身的血都会燃烧呵!”

    他环顾一眼这凌乱狭小的房间,面容闪现出一种慈祥恺梯的感情。

    “想不到这就是大名鼎鼎的文学革命军司令部。哎!你那要拖四十二生大炮宣战的十八妖魔,又是何物”

    陈独秀受到赞赏,来了情绪。他快活地眨着眼睛,卖弄起来。

    “主要指明中叶以后的前七子和后七子,还有桐城派的归有光、方苞、刘大白和姚燮。这前七子以李梦阳和何景明最著名,那后七子以李攀龙和王世贞为代表。他们都是文学的拟古主义者,自然列入扫荡范围至于归有光,虽然也反对拟古,但因太推崇唐宋八大家,也必须炮轰。还剩下的三位妖魔最为可恨,虽是同乡,因一味吹捧拟古的骄文,非用重炮炸得血肉横飞才肯鸣金收兵。”

    众人听了大笑,钱玄同却一反常态,故意抬起杠来。

    “不对,你对桐城老乡还似乎留着点面子。如要我参战,就干脆直呼为‘桐城谬种、选学妖孽’!”

    陈独秀先是一愣,见他怒目圆睁,气势逼人,倒真有点心怵起来。说实话,他和胡适发起这场文学革命,又把《新青年》迁来北京,最担心的就是北大。在北大,又最担心这帮国学深厚的章门弟子,如能把这位疯态可掬的钱玄同拉过来,阵容将为之大变。据他所闻,这位章门弟子也快谢师章太炎是古文经学大家,在辛亥前就写文章痛斥过康有为的《新学伪经考》。而钱玄同却在六年前改弦易帜,拜同乡前辈崔适为师,研究起今文经学来。最近还为康有为的文章写了序文,说了许多好话。

    陈独秀瞥了一眼这位性格多变的小老弟,用一种带点儿鼓动的口吻说:

    “完全接受批评,咱们一言为定如何?你马上来一篇重磅级的。”

    钱玄同是个爽快人,最喜欢热闹。看了两位的文章早已心痒,略一沉思,就答应

    “好!我来给胡适写一封信,搞点小批评大帮忙的招式助助威。”

    正当陈独秀面露喜色时,钱玄同又冷不丁地捅来一枪,弄得他好生尴尬。

    “不过,要搞文学革命,旧瓶装新酒不行。你看看胡适和你自己的文章,口号叫得震天响,却满嘴的之乎者也腐儒腔。我提议,今后《新青年》的文章一律改用白话。说实话,我对孙文本来印象不错。但一见他老是用文言大谈革命方略,入党还要捺手印,搞宣誓效忠那一套就反感。”

    陈独秀倒从心里佩服起他来,感慨地对蔡元培说:“我自认为是个激进派,想不到当今世上惟玄同的思想最激进,又最清晰。”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了敲门声。开门一看,竟是鼻隆脸阔的沈尹默。

    “好个沈二,听说刘三也快来北大兼士兄弟身体好些了”

    “好些了,嫂夫人”见沈尹默叫得亲切,高君曼忙从里间出来陪客。因是熟人,三人谈起往事,倒很随便。

    沈尹默向蔡元培介绍道:“仲甫是1909年到杭州定居的,刘三当时已是江南著名文人,两人又同在陆军小学任教。当时大家正逢年少,过的又是诗酒豪情的生活,正像仲甫在诗中描绘的让人难忘呵!”

    他显然动了感情,用一口与钱玄同相似的吴兴话低首轻吟起来。“垂柳飞花村路香,酒旗风暖少年狂;桥头日系青骢马,惆怅当年萧九娘。”

    陈独秀也逸兴遗飞,仿佛又回到了西子湖畔。他风趣地说:“记得我第一次见面就骂你字写得不好,多年不见,来!写个条幅看看。”

    当时在北大,沈尹默的字已小有名声。见众人不解,他又调侃起来。

    “我与仲甫相识还真可谓文坛趣事呢。记得有一天,我和老大沈士远到刘三家饮酒。回家后即兴写了首五言古诗,翌日送请刘三指教。刘三张挂于壁间,正好被来访的仲甫看见了,便问这沈尹默何许人也。第二天,他就找到我寓所来一进门,就大声地说,我叫陈仲甫,昨日在刘三家看到你写的诗。诗做得很好,字却其借入骨。当时我听了颇觉刺耳,但转而一想,我的字确实不好呀。也许是受了他当头一棒的刺激,从此就发愤钻研书法”

    蔡元培轻声地开导范文澜,说:“这就是仲甫的可爱之处,事先没人介绍,又是第一次上沈二家,就敢给主人当头一棒。这种坦率挚诚的性格,已不多见所以我们看人处世,都要抓住本质。”

    沈尹默还言犹未尽,又接着说:

    “仲甫也有一大缺陷。他工宋诗,每当革命低潮心情苦闷时,诗做得极好。像在杭州时,他常以香草美人自况,有时于脆就以屈子自喻。如他的‘湘娥鼓瑟灵均泫,才子佳人共一魂。’还有‘坎坷复踽踽,慷慨怀汨罗。’但到他政治活动顺利时,就只有政论文我看今日的仲甫,只会议论文学革命,绝对写不出好诗。所以,我对他的评价也是,诗第一,文第二,演讲最差。此公一口安庆土话,到北大教书,怕要误人子弟呢。”

    一席话惹出满屋子的笑声,驱散了心头的寒气。陈独秀指着沈尹默的鼻子骂道:“你这人好损呵,人家刚到就这般待我。记得当初我还为你写过《杭州酷暑寄怀刘三沈二》两首诗呢。”

    沈尹默笑着拱手作揖,“小弟有礼了!不过,你那首‘夜雨狂歌’倒真写得瑰丽奇诡。以长吉的诞幻,嗣宗的咏怀,合为一手者惟仲甫也。来!笔墨伺候。我将它誊写出来,一则请你指点书法,二来也让诸位领略兄的诗才。”

    范文澜忙上前磨墨理纸,沈尹默略一沉思,便一气默写下去。

    夜雨狂歌答沈二

    黑云压地地裂口,飞龙到海势蝴囗。

    喝日退避雷师吼,两脚踏破九州九。

    九州嚣隘聚群丑,灵琐高扁立玉狗。

    烛龙老死夜深黝,伯强拍手满地走。

    竹斑未灭帝朽骨,来此浮山去已久。

    雪峰东奔朝峋嵝,江上狂夫碎白首。

    笔底寒潮撼星斗,感君意气进君酒。

    滴血写诗报良友,天雨金栗泣鬼母。

    黑风吹海艳地纽,羿与康回笑握手。

    钱玄同率先喝彩道:“好一个‘笔底寒潮撼星斗’,气势不让古人呐!”

    蔡元培不愧是位老翰林,也咬文嚼字地评价起来。“仲甫作诗意境绝高,胎息亦厚,高傲愤世之情,非时人士流所能窥也。”

    陈独秀自嘲地摆摆手,说:“我可只是个八股秀才,不登你那大雅之堂。不过多年不见,尹默老弟的字倒是大有长进了,工力之深非眼面朋友所可及。但字外无字这一点,与几年前无大异也。你是学二王一路的,据我所知,存世的王献之数种近真,王羲之字多为米南宫临本,神韵犹在欧褚所临兰亭序之下。就是刻意去学,字品终在唐贤以下,不知尊见以为如何”

    那天下午,大家谈兴甚浓。不知不觉已近黄昏。蔡元培原想与陈独秀商议些学校的事,他是想从文科入手,整顿校务的,又觉得今天不是时候。见时辰不早,便起身告辞临走时,又意味深长地关照陈独秀:

    “请以我的名义给胡适写一封信,听说他七月份将通过博士论文,请他务必来北大任教,待遇尽可能从优。”

    快出门时,钱玄同又叫嚷着回转身直奔案头,将那张条幅折好放进了皮包,得意地说:“仲甫的诗,沈二的字,数百年后传给子孙,可能还是件宝物呢。”

    是夜,范文澜在日记上写下如下印象——

    《新青年》同仁提倡白话文,却用文言文写作;

    钱玄同见长兄要行跪拜之礼,却是当今中国最激进,最清醒之人;

    沈尹默当初字极俗入骨,如今仍字外无字;

    陈仲甫革命低潮时诗极好,如今只写政论文,且文风霸悍。

    他将日记拿给傅斯年看,众人都觉得好笑。

    当时这四号宿舍,除傅斯年和顾颉刚外,还有两位怪人。一位是狄君武,当时名福鼎,是个专心研究词章的,有时唱唱昆曲,不大关心政治。另一位信佛,叫周烈业,整日阿弥陀佛地钻研佛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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