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独立路-李光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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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独立路-李光耀- 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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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潮州话、广东话、客家话和海南话。他们的子女进华校,学华语。这些人跟英国当局绝少接触,过着自己的生活,到战后还是跟战前一样,没有融入新加坡社会。

  他们的效忠对象是中国,不是英国。日本侵略中国之后,进入马来亚森林同日本人作战的正是他们,其中多数成了马来亚人民抗日军游击队员。马来亚人民抗日军是马来亚共产党的武装组织,他们盼望将来不但赶走日本人,也赶走英国人。日本在英军反攻之前突然投降,出现了权力真空,麻烦来了。

  人民抗日军占领了马来亚内地一些小镇,下令当地人筑起拱门欢迎他们,把他们当作抗日战争的真正胜利者。他们在当地掌了权。幸好他们没在新加坡这样做,但也制造了大混乱。他们身穿形形色色的卡其布制服,头戴模仿中国八路军的布帽,在胜利的时刻显得飞扬跋扈,强行征用房地产。他们成立人民法庭,立即处置各族敌奸。在一次事件中,20名华族探员被逮捕,塞进猪笼等候审讯。

  抗日军以商人过去跟敌人勾结为由,向他们勒索敲诈。许多显要人物被迫向人民抗日军大量捐献,以便赎罪。年轻的流氓利用抗日军的证件,在市区公开敲诈勒索曾经跟日本人打过交道的人。马来亚人民抗日军来势汹汹,加上私会党党徒借机声称他们也曾参与抗日,在这种情形下,英国部队根本无法恢复法律和秩序,局面一片混乱。幸好因交通不方便,大多数的马来亚人民抗日军局限于在马来亚活动。那是他们以前的活动地盘,所以他们在那里较能发挥影响力。

  抗日军暗藏武器

  英国军管政府宣布,每一个马来亚人民抗日军成员交出武器就可以得到350元。从1945年12月到1946年1月,大约6500名抗日军,包括在新加坡的数百名,上交了武器。1946年1月6日,英国人在市政局大厦外面举行一个仪式,一小队抗日军穿上制服,列队接受蒙巴登勋爵的检阅,并由蒙巴登勋爵给16名领袖别上勋章。陈平获颁缅甸星章(1935/45)和战争勋章,他紧握拳头回礼。报上当时形容他是共产党游击队的司令。官方承认抗日军为打败日本作出了贡献,这就使他们有了地位,借此尽量扩张势力。与此同时,他们把许多武器暗藏起来,准备将来使用。

  共产党把一些受英文教育者吸收到正在形成的统一战线中。一批所谓的知识分子律师、教师、莱佛士学院毕业生、从剑桥大学回来的学生组成了马来亚民主同盟,总部设在桥北路自由舞厅内舞池上方的几个破旧房间里。他们诱骗老菲利普·何亚廉出任主席,使民主同盟显得体面。他们需要他作掩护,以便利用民主同盟作为外围组织。老菲利普·何亚廉是个律师,也是我家的朋友,因为认识他,我偶尔会到民主同盟走动。民主同盟成立的意图看来倒还合法。英国已经宣布组织马来亚联邦,包括九个马来士邦和槟城、马六甲两个海峡殖民地,不包括新加坡。那就是说,新加坡会继续成为英国殖民地。这是不能接受的。民主同盟要求让马来亚和新加坡作为一个整体独立。

  菲利普·何亚廉协助起草宪法。我虽然看过草稿,却没参与其事。共产党方面认为,宪制改革的主张无关重要,他们要的是全部的权力。民主同盟不过是个外围组织,目的是动员受英文教育者协助他们实现目标。1948年共产党采取武装斗争的形式反对英国,民主同盟宣布解散。

  在日治时期的三年半里,我目睹了人世间许多不公平与荒谬的事。这段教育,战争一结束也就完成了。如果说我因此而获得一张现实生活的大学文凭,那么,新加坡光复后第一年的所见所闻,则是我的研究生课程。这个时期的情形跟我记忆中30年代殖民地时期的情形大不相同。从拘留营出来的英国文官纷纷回国疗养,临时凑合的政府部门由英国军管政府临时官员掌管。

  担任主管的英国准将、上校和少校都知道,他们的任期只到复员为止。一旦复员,职务会全部解除,得恢复平凡的平民生活。意识到这点之后,许多人尽量利用手中的权力。他们的需要嘛,唉,跟日本军官没什么差别找些便于随身携带的值钱的小玩意儿,到时带回英国。因此这类玩意儿很吃香。得到好处后,他们发出许可证和提供稀有物资,给本地人一个发财的机会。但他们跟日军有点不一样,他们不欺负人,也不压迫人。

  日本人下台了,许多房子空置着。我们得离开华厦的住房,维多利亚街的店屋又不合适,母亲和我开始物色新居。欧思礼路是个中产阶级住宅区,1942年欧洲人离开之后,一度住的是日本平民。我们在欧思礼路38号和40号找到了两栋一模一样的房子,两栋房子里还有些笨重的家具,但都人去楼空。我们决定投标租下38号。我到敌产管理处找主管吴乔治,他是个在爪哇出生的华人,是我家的朋友。他欣然批准让我们以战前租金租下这栋房子。

  欧思礼路38号房子很大,格局凌乱,共有五间卧室,后面还有三间,最初原是工人房。我们租下之后,很快就住满了人。韩瑞生夫妇携带年幼的女儿从槟城回来,成了我们的房客。后来我动身到英国读法律时,这里热闹得很。这条街上其他房子也都住满了人,因为战时遭破坏的房子还没条件修复,而人口却增加了。人们从马来亚和新加坡南部的廖内群岛回来。许多华人也像我的表亲一样,从印尼逃难而来。

  父亲重回蚬壳石油公司工作,担任新加坡巴西班让仓库主管。这个时候我得决定怎么谋生。到公开市场做买卖,还是不愁没钱赚。但货物种类不一样了,风险也大了,该买进哪些紧俏的货物卖给军人,我可不在行。于是便去找主管公共工程的英国军官们,向他们打听有没有建筑工程可做。经过两三次的努力,终于同军管亚历山大路日军货仓的一个印度旅谈成了生意。我跟一个个头高、身材瘦削的英国少校洽谈,他需要工人清理货仓内的日本货,然后把英军的货物搬进去。我和原籍上海的朋友刘友霖找了10O到150个工人给他,工资是每人每天2元。弟弟金耀当财政,也负责发工资。每天收工时,由军方点算工人,付钱给我们,再由我们发给工人。还有些建筑上的活儿另外计算。货仓工作由1945年10月开始,我一直忙到次年5月。新加坡总工会的活动基本上影响不到我们。除了1月30日和31日罢市两天以外,工人们天天清理货仓,把新的货物搬进去。

  1946年3月的一天傍晚,金耀领了钱准备发给工人,骑脚踏车回家途中,发生了严重事故。一辆罗厘行经维多利亚纪念堂时,不知怎的撞到他,拖着他走了好一段路,几乎把他的左臂给扯断,他的脸部也受了伤。我赶到医院看他。我们一家人一向相处得很融洽。金耀见到我,问的第一件事是钱有没有丢失。我听了不由得心痛。那不过是几百块钱而已,可见他对工作是多么认真。我尽量安慰他。幸好外科医生替他动手术,一切顺利。不过,他痛了几个月,不能走动。

  到英国去读法律

  我一面担心金耀的情况,一面也想到尚未完成的学业和对芝的感情越来越深。能不能很快在莱佛士学院读完文凭课程,我并不乐观。学院至少要一年后才能复课,我还要多花一年到一年半的时间才能毕业,算起来就要浪费两三年的时间。我跟母亲商量,如果动用她的积蓄和首饰,外加我在黑市和包工赚到的钱,家里就负担得起我和金耀两人到英国读法律课程的费用。于是我打消了回莱佛士学院争取女皇奖学金的念头,而计划尽快到英国去。

  1945年10到11月间,我介绍芝认识莱佛士图书馆(国家图书馆的前身)的管理员,使她当了图书馆的临时雇员。她一家人搬到了德文莎路一座浮脚楼,离我家有一英里,我经常送她回家。有时我们会中途停下来,到欧思礼路圣诺犹太教堂一个安静的角落坐下来谈心。日本宪兵队的一个分部过去就设在附近。1945年l1月,我手头宽裕,买了一辆二手汽车。那是一辆战前的莫里斯牌汽车,换上了来自英军的部件。后来生意比较好,几个月后我把它卖掉,赚了一笔,换一辆经过修理的战前的福特牌V8型汽车。在日治时期,这辆汽车很可能是日军将领使用的。

  除夕我带芝到安珀路振裕园参加一个年轻人的社交集会。振裕园是李浚源夫人在海边的房子。李浚源夫人是海峡土生华人的老前辈,丈夫去世了,非常富有。社交集会结束前,我牵着芝的手走到对着大海的花园。我告诉她我不打算再回莱佛士学院,要直接到英国读法律,三年后获得律师执业资格才回来,问她愿意不愿意等。芝问我知不知道她比我大两岁半。我说知道,还仔细考虑过了,我少年老成,朋友大多比我大。此外,我要的是跟我同样成熟的伴侣,不是入世未深、需要我照顾的那种;而另外再找到跟我同样成熟,兴趣也相同的女子,可能性很小。芝答应等。我们没告诉双方的家长。要他们同意等那么久,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这就是我们相处的方式:勇敢地面对遇到的个人难题,设法解决,既不躲避,也不置之不理。这次求爱终于开花结果。同年,即1946年,我开始策划如何离开新加坡。

  3月间我写信给中殿法学协会,附上剑桥高级文凭考试成绩。中殿法学协会是英国伦敦四个培养律师的组织之一。不到一个月就接到回信,说我亲自报名就会录取。当时开始有船开抵丹戎巴葛港,载英军回国复员。我拿着信找让我包工的英国少校,问他有什么办法可以让我搭上一艘运兵船。少校让我同负责运送军队的军官接洽。1946年5月间,我见了他的一个下属。我给对方留下了深刻印象,因为当时很少本地人能说流利的英语,语法和用法都不成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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