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鳞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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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鳞开- 第9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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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什么军衔?这里轮得到你说话么!”旗队长凭装束就知道刘老四不是军官,想伸手去弹这壮汉的肩章,让他深刻反省自我定位只是看看藤牌手身上的血迹,以及如今正为人称道的英勇,终于还是没摆出少尉的架势。
    刘老四想想自己只是个列兵,连士官都不算,气势上矮了三分,但总觉得似乎哪里不妥当,却又说不上来。
    “我倒是觉得这兵说得不错。”手臂上缠了绷带的另一位少尉旗队长走了过来。兴许是因为负伤的关系,他的脸色煞白,原本就不够壮实的身形此刻看上去竟有些佝偻。
    看到同级军官的意见,这位暂代局百总的少尉终于有了些许让步,道:“如今伤亡过重,接下去的任务肯定无法完成了。”
    “不打怎么知道!”刘老四颇有些看不起这种软蛋言论,一时又忘了自己肩上连星徽都没有。
    “我说,”负伤的旗队长声音平缓,“现在打下去未必会死,不打可就死定了。”他咳了两声,越发放低了声音:“若是下面贼兵赢了,咱们罪不可恕,不等军法官来砍头,贼兵就先来了。若是咱们赢了,不执行军令也是死罪。”
    “可是操典上说过:作战单位死伤过三分之一,可以暂缓执行现有命令。”少尉不甘示弱,但口气已经弱了许多。
    “第一旗的确伤亡惨重,”独臂少尉勉力忍住咳嗽道,“但是第二、第三旗都没有受到重创,仍就可以作为**作战单位执行军令。原本我们局的任务也就是侧翼夹击,并非正面主力作战。”他顿了顿,又道:“要不,咱们问问军法官?”
    少尉和刘老四同时望向了不远处的军法官。
    军法官也正望向这里,充满了好奇,但又恪守规矩,没有参与军事内容的讨论。
    “伤员怎么办?”固执的少尉仍旧不肯吐口,但已经不敢再拿操典出来说事了。
    瘦弱的旗队长仰头看了一眼刘老四:“你伤势怎么样?还能打么?”
    “皮肉伤,”刘老四不以为然,“就是跑不快。”
    这次奇袭虽然没有带青衫医,只有两个受过战场急救的医护兵。对于刘老四这样的贯穿伤,他们只能做到将两头切断,包扎止血。要想将枪杆取出来,只能回营之后找经验丰富的青衫医才行。
    而刘老四能够在简单处理之后拖着一条残腿到处走,也的确让医护兵吃惊。以他们的生理学知识,知道肌肉受损根本无法执行大脑的移动指令,更不说每次摩擦时产生的痛感足以让人崩溃。
    不过他们想想,这人可是敢一个人往几十上百个敌人堆里跳的藤牌手肯定跟正常人有些不一样的地方。
    负伤的少尉看了看刘老四还在渗血的伤口,掏出自己的竹哨递给刘老四:“我负伤不便指挥,你暂代指挥第三旗,咱们这就往下打,执行命令!”
    “是!”刘老四丝毫不介意自己原本上司脸上有多难看,他接过竹哨,手微微发颤,放进嘴里用力一吹,发出尖锐却悦耳的声响。
    “整队!咱们再去干他娘!”刘老四中气十足地吼道,目光游走在每个战友的脸上,却已经找不到往日与自己一个锅里吃饭的熟人了。
    看着迅速齐整起来的队列,刘老四突然又想起了自己的队长——那位只求肩上扛一颗星的士官长,以及他的临终遗言“保持阵型!咱们冲!”他大声吼道。(未完待续。。)

一二五 男儿赌胜马蹄下(十一)
    朱慈烺站在城头,目力所及的范围内就是闯贼旗帜。
    城中已经戒严,没有东宫侍卫营颁发的通行证,只能在各自的坊里走动,彻底隔绝了城中有人开门的可能性。从流寇的战果来看,仿佛攻无不克,实际上主要是靠了当地士绅开门迎贼。
    得民心者得天下,此言由衷不虚。
    萧陌领兵在外,吴踩チ寺逖糇颍鞑α覆荩匦鹿婊鲆惶踉肆嘎废撸员Vで胺降乃锎ゲ恢劣谝幌吕0堋V齑葻R颇有种数学考试知道大题答案的感觉只是知道答案,完全不知道其中的解题过程,以至于如今陷入如此被动之中。
    刘宗敏就如同一把尖刀,无声无息地刺入了官兵的软肋。因此带来的政治动荡尚且难说,军事上的被动显而易见——运粮队要多走上百里,避开围攻汝州的贼兵。而且新开辟出来的粮道到底是否堪用,路况是否能行,沿途是否有从贼的土寨种种问题织就出一个硕大的地雷阵。
    而朱慈烺只能往前硬闯。
    “城头风大,殿下早些下去吧。”陈德看到皇太子紧紧靠着女墙,心里一直打着哆嗦。他本身是个善射的弓手,知道人上有人的道理,万一闯营里出来个高手,单骑前来,重弓劲箭偷袭太子民间固然多了一则饭后谈资,但他作为朝廷的武臣,恐怕日子会非常不好过。
    “你看。”朱慈烺指着城外新翻出的泥土,那是闯贼挖的工事。他们在攻打开封、洛阳、襄阳这些大城的时候,就发现挖壕坑围困城中守军是个不错的主意。同样想到这点的还有满洲黄台吉,他在攻打打大凌河的时候用的也是这招。
    考虑到这个时代既没有微博也没有电话,这两者之间抄袭借鉴的可能性并不大。只能说是官兵的作战方式已经彻底被对手掌握,而且一直没改。
    “看看这些工事。还有这些夫役的调度。”朱慈烺被风吹得眯起了眼睛,好像有人在堵他的嘴。他让过风头,转首道:“这些还是流寇么?”
    “殿下,”陈德应道,“刘宗敏是闯贼的左膀右臂,统领的是中权亲卫。乃是闯贼五营里最凶悍的一营。”言下之意,自然不能以“流寇”轻视。
    “是啊,”朱慈烺叹了口气,“他们间道而来,绝不会带这么多民夫,这些人又是哪里来的?”
    当然是从贼的当地人。
    陈德嘴唇动了动,好不容易才管住嘴,没说出这等真相。
    所有官员面对上级,都必须站稳一个立场:反对朝廷的。只是一小撮被蛊惑的愚民;投效闯贼的,只是极少数不服王化的刁民。就大局而言,皇明仍旧是百姓效忠的对象,国家的主干也还是忠臣孝子。
    “得民心者得天下。”朱慈烺轻声说着。
    这和他过去的工作经验不一样。无论是他的嫡系手下,还是空降到了新企业,面对陌生的下属,朱慈烺从不担心“民意”。他从来都坚定地相信:要干就好好干,不干就快点滚。人才市场上绝不少你一个。
    然而现在,朱慈烺开始认真地考虑起民心的问题。小范围里的铁血可以提高效率。但是在面对一个人口恐怕过亿的泱泱大国,只靠铁血必然会崩溃。
    怀柔啊!
    难怪先人们总是说以柔克刚。
    “闯贼终究是贼,”陈德生硬地转开话题,“见了殿下黄旗,便不敢攻城了。”
    朱慈烺朝他笑了笑:“这话你自己信么?”
    陈德尴尬笑道:“卑职的确疑惑贼人为何不攻城。莫说是殿下,就算是个巡抚、总督被围在城里。他们都该疯了一样打过来。”
    “你这只是猛将的思路。”朱慈烺被风吹得有些额头发凉,转身往城楼里走去。陈德感觉到殿下似乎要传授一些什么,紧随其后,甚至有些过于亲近,让闵展炼有些不悦。汝州被围之后。闵展炼就成了朱慈烺的贴身侍卫,寸步不离,深怕有暗藏的奸细行刺皇太子。
    吴伟业也紧紧跟了上去,很想知道太子殿下是否还会随口吐出什么华章绝句。
    “大将若是为了立功,抓了我这皇亲贵胄固然是桩美事。”朱慈烺进了城楼,风声顿时熄灭,他的声音也显得大了。他落座之后要了一杯热水,继续道:“可刘宗敏何等人物?李自成已经连自己的亲卫都给他了,他还要功劳干嘛?”
    陈德暗道:那是,还有功高不赏这一说呢!
    “所以说,”朱慈烺随手接过热水,“人没了贪欲,看问题便清澈了。他打下汝州或者打不下汝州,对于孙传庭而言都是一桩好事。为何?因为安定了秦督军心!只有汝州将下不下,欲打不打,才能让你不知是该回兵救援还是决意锐进。也只有这样,对于前线的作用才是最大的。秦督那边军心一动,只要略显失利便会形成溃败,这就是刘宗敏围而不攻的缘故。”
    闵展炼突然想起自己一直跟徒弟说的:劲没发的时候才真可怕。看来技击之术与兵家打仗,道理都是通的。
    吴伟业则暗道:这话倒真是有些深山藏古寺的味道。惟见老僧舀水,不见黄墙香火,让人浮想而不着泥慢着!敌将若是如此英明,那我们这边岂不是大大不好?
    一念及此,吴伟业顿时冒出一头冷汗,双腿发软。他再看那河南游击,尚未弱冠,却不为所动,心中暗道:唯上智与下愚者不移,诚不我欺!果然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所以我已经传信秦督,让他不可遽归。又让吴先生传谕各路州府,朝廷的圣旨、塘报,兵部移文,必须先走汝州,然后方可送去秦督那边。”朱慈烺道:“此举便是为了稳住前线军心,不让秦督焦躁。”
    陈德心中不由佩服,想起出发前父亲跟他还对太子充满了成见,不由惭愧。
    “你怎么不拍马屁了?”朱慈烺喝了一口热水,见陈德满脸凝重,不由调笑道。
    “这回是真服,反倒拍不出口了。”陈德说完,重重咬了咬大牙:这岂非不打自招,之前那些话都成了溜须拍马么!“之前也有真心服的,并非全都是马屁”陈德说完,心头更乱了:这回好!此地无银三百两都冒出来了啊!苍天啊!放雷劈我一个大嘴巴吧!
    “进退失据,”朱慈烺温和笑道,“是因为你被我的身份所障目,不见本质。这点上,刘宗敏却要比你强。”
    陈德再不敢说话了,只是拜了一拜。
    “不过刘宗敏还是轻敌了。”朱慈烺脸上泛起一层寒霜:“这种打法若是外无援兵,不失为一招妙手。但是我东宫侍卫营主力皆在汝州之北,若是乘势打下来,与城中守兵夹击,他岂能不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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