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鳞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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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鳞开- 第4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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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囤积也不可能,只能从桑园购买。
    购买桑叶也分现货期货。
    因为现货价格往往极高。所以普遍流行期货,也就是所谓“梢叶”。在蚕季之前先预付款,然后到了蚕宝宝要吃叶子的时候就去桑园拉货。这种交易方式对小农之家的经济压力可谓极大,必须要筹钱预付整季的叶子钱。
    这时候,他们只能出外借高利贷了。
    与此一样的还有“青苗钱”,那是所有春耕种粮的农民都要借的贷款,所以在大明要想彻底杜绝高利贷,必须有一个强大且有信誉的金融体系。
    朱慈烺本着主人翁的精神,很想将蚕农从高利贷的压迫下解救出来。好为他生产更多的生丝。作为皇太子,经济手段比政治手段更简单,只需要向农民提供低息贷款就可以了。贷款形式也不需要真银,以大米作为硬通货,准许农民以蚕茧偿还。
    结果这种“善事”受到了桑园主的抵制——他们本身也是兼着高利贷者的身份。于是桑叶价格高涨,仍旧是一副逼着农民举债的势头。
    朱慈烺是个可以接受失败和打脸的人么?
    当然不是!
    “我本来想着,经济问题用经济手段解决。他们偏偏觉得我好欺负?让浙江按察使派人下去查!有哪家桑园主不甘心只赚叶子钱的,我就让他什么钱都赚不到。还得给我吐出来!”朱慈烺厉声下令。
    在三五个不信邪的桑园主被没收家产,举族发配辽东之后。民间总算反应过来了:皇太子要做好事,谁敢让这好事变成坏事,谁家就没好事。
    也是托庇于皇太子的铁腕手段,崇祯二十年浙江农民总算过了有生以来第一个好年。非但没有朝廷正税,就是层层聚敛的乡绅也不得不收起尖锐的爪牙,看着一大块肥肉从爪下溜走。
    宋应星在这件事上可谓是出力良多。非但教会了养蚕娘子读取温度计和湿度计,还要设计铜管水空调的走向,为下一季养蚕做好准备。如今在北方也有养蚕缫丝的,不过因为蚕种问题,质量和产量都不如南方。南方能够养难度更高的四眠蚕。而且水热条件良好,桑叶也可以一直供给,只养春蚕实在太过浪费。
    只是南方夏天温度偏高,疾病、病毒防不胜防,小农若是养夏蚕乃至秋蚕,很容易亏得血本无归,所以民间只养春蚕。
    朱慈烺花了这么多钱,又是改进蚕室,又是总结技术规范,当然不是为了一年一季的春蚕。他要的是在夏天、秋天等等各种环境下都能让蚕宝宝吐丝结茧的“金山”!
    温度不够可以用地火龙,温度过高就只能用铜管走冰凉的井水,借此降温。如此一来沈廷扬带来的蒸汽抽水机倒也派上了用场,产值肯定比放在矿山上抽水高许多。
    孙家娘子总算守到了蚕宝宝们“上山”吐丝,忙过了最后彻夜难眠的时段。在整个蚕宝宝发育过程中,桑叶一刻不能停,否则蚕宝宝就会饿死。外加庄子里的“技术规范”之细致,每天都要花费大量精力在观察、读数、汇报上,简直比在家中养蚕更累人。
    不过效果也显而易见,孙家娘子往年在家催青能有六七成孵化就不错了,而这里的孵化数量却是极高。整个过程中病死的蚕少之又少,好像真有神佛庇佑一般。
    “这里的手段就是想学也没法学,先一个就找不到这么多铜管来。”同室的养蚕娘子遗憾地抱怨,很为自己学不了这种手段而遗憾。
    孙家娘子道:“到底是皇帝家,就是手面阔。这么多银子砸下来,买织好的绸缎都够了,何必要养蚕。”
    “你这却是不懂了。”室长是个高高瘦瘦的苏州娘子,轻咳一声道:“皇太子是天上的神人,在乎的不是丝,是要将天上养蚕的法子传下来。”
    “传了也用不起呀。”刚才那抱怨的少妇犹自嘟囔一声。
    “这里贵的也就只有纱和铜管罢了。而且铜管又不是用了一次就不能用的,若是年年能养三季蚕,多用几年也是值当的。”室长又道。
    孙家娘子暗道:话虽如此,但是这头一笔钱就不好凑。
    她心中这么想着,却顾忌室长是“打头娘子”,管着一个班呢。虽然自己不在她手下,却也是个“官”,便没有再接话。
    本来寝室中已经陷入了一片静寂,突然从角落里又冒出了个声音:“你们说,咱们这里不过一百来个娘子,养出来的蚕若是都收了丝,却得有多少?”
    众人心中一算,结果却是吓了自己一跳。往常在家里,女儿多的人家才养五六张布的蚕,若是一年歉收,来年的梢叶买不起,就只能养两三张布。现在这边集在一起养,也不拘是谁家的,统统要看管照顾,算起来等于一人养了十张布的蚕都不止啊!
    而且吃起桑叶来更加吓人,所有叶子都是凌晨趁着夜凉摘的,送到庄子里的时候露水都没干。照此看来,桑园附近的其他蚕农,恐怕是买不到多少叶子了。
    大家将心比心,想想自己若不是身在庄子里,等蚕宝宝二眠、三眠之后,没日没夜地要吃叶子时却买不到桑叶,这得多苦恼?
    这个庄子只是天下独一份,就已经展露出狰狞兽口来了。更何况其中没有真正的技术跨代,只是在管理水平和方式上提了一代而已。如果不是朱慈烺抑制了民间高利贷,附近蚕农非但没有桑叶,而且还要欠下一大笔外债,就算是被逼死也不罕见。
    “看来养蚕的难度不是很高,还是可以推广集约化饲养的。”朱慈烺却从报告的数据中大受鼓舞。
    浙江参政站在下列,却没有其他官员脸上的喜气洋溢。他终于催动双腿,上前沉声道:“臣浙江参政吴易,有事启禀殿下。”
    吴易本来是史可法的幕僚,崇祯十六年的进士。因为紧跟着就是十七年的甲申之变,使得他那科的进士都十分迷茫,四处投奔,好不容易才在光复北京时稳定下来。
    朱慈烺亲自点选他为浙江参政,也是感念另一个历史时空中的吴易在亡国之后,坚守太湖,三次攻打杭州,最终不屈就义。
    “殿下,臣近日走访了不少蚕农,饱受无叶之苦。今年的收成怕是连往年的一半都没有。若是殿下执意行此蚕庄之事,恐怕害农太甚。”吴易小心翼翼地挑选措辞,生怕触怒了这位杀人不眨眼的皇太子。
    朱慈烺却没有生气:“吴大参所言并非没有道理,但是这里要算一笔账。是将同样量的桑叶给大量的蚕农,然后让他们挣扎在温饱线上缴纳少量的生丝或者我们用这些桑叶生产出更多的生丝,赚取利润,再回过头来让农民过上更好的日子。这两者之间,大参不难做出选择吧。”
    “殿下,恐怕还不等未来赚到了钱,这些蚕农已经饿死了。”吴易并不因此而放弃:“而且日后赚到了钱,又如何能保证惠及这些农民呢?”
    在吴易看来,这本来就是与民争利的事,一旦真的获利,只会敲骨吸髓,哪里还可能顾虑那些农民死活?他不知道英国的“羊吃人”,但是大明的“蚕吃人”却是就要发生在眼前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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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三九 头发不梳一月忙(5)
    吴易见过破产农民的悲惨下场。
    甲申国变那年,他从北京回苏州老家。江北也就不说了,简直是人间炼狱。即便进了他自幼熟悉的吴江地界,仍旧有人横死街头。坐着充满童年回忆的小摇船上,吴易亲眼看着船夫麻木地用浆拨开水面上大大小小的尸体。
    “又不是灾年,哪能死这么多人?”吴易回想起来仍旧有些面皮发麻。
    “欠了债,地没了,老婆孩子卖了,生计断了,不跳河还能怎地?”船老大对这位进士老爷没有太过尊重和敬畏,因为他觉得自己也很快要成为这河里的一员了。今年北面遭兵,南面这些大户就格外凶狠,半点情面不肯卖。好多底子厚的人家都熬不过去,举家自尽了。
    “镇上卖糖的陈家,也是底子厚的,他家卖的是糖呀!前日我路过他家门口,见上着板,围了好多人在那里叫骂。原来是老板欠的债还不上,人家欠他的又收不回来,索性买了砒霜拌在糖水里,一家大小六口人全都死了。
    “门口叫骂的都是在他柜上存了钱的,贪那几分利息,如今看来回家也怕有人要上吊呢。”船老大低声讲述着镇上的新闻,听得吴易格外揪心。
    吴易并不知道自己家里也有外债,也收着高利贷,同样有人因为还不上钱而给地卖身。这些都是庄头的事,虽然他是进士,但家中财计都掌握在父母手中,他只需要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同情怜悯就行了。
    从国变至今,江南的情形一日日糟糕起来。最初只是这些小民小户破产,后来就算是城中殷实人家也免不得家破人亡。那些大户人家逼债的时候多了一个说辞:“目今皇爷在北面打仗,哪里不要钱用?乘着现在大军没有过来,自己先把钱送过去,打完仗还能过好日子。若是大军逃到江南来了,就是连片瓦都不给你们留下。”
    道理是如此说的,皇太子只要不过江。江南富家就觉得天下还有希望,勒紧裤腰带也要将粮税送过去。当然,现在皇太子还是过江了,而且一路从南京杀到浙江。连与朱家一起打天下的勋戚都遭了灭门之祸,真个是人心惶惶。
    也不知道寻常百姓到底要到什么时候才能熬出头。
    
    吴易说到动情处,眼泪就不受控制地往下流。等他将这些年来所见所闻的民间疾苦通通倒完,心中却像是卸下了一块巨大的石头,一时舒畅。他抹了一把泪,躬身道:“臣失仪之罪当罚,然臣一片肺腑,实在是不吐不快。”
    “很好。”朱慈烺面无表情地吐出两个字,就连跟随他多年的内侍都不能从中品味出任何皇太子的态度。很多时候,皇太子就像是个七八十岁的积年老宦。根本不让人摸清他的深浅。
    朱慈烺站起身,再次肯定道:“很好。”所有人都犹疑地抬头望着他,想知道这“好”从何来。
    “我南下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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