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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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过- 第5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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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画不下去了……”
  这时我才发现今天牟子和以往有一点不同,往日阳光灿烂活力四射的他今天却像打了重霜后的庄稼一样变了样:蜷缩、萎靡,并且颜色灰黑。
  “出什么事儿了吗?”我小心翼翼地问,同时心头掠过一片阴影。
  沉默了一分钟以后,牟子终于说话了:
  “他又回来了……”
  我心里一阵冷风拂过。
  “谁?”
  “……”
  “你说谁啊?”
  “一种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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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觉?我靠!”我长出了一口气,“你他妈的别神神叨叨地好不好,搞得我出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我刚才差一点就尿裤子里了你知不知道……”
  牟子还在自顾自地说:“很长时间了……”
  “是不是太累了?累了就休息嘛,别强撑着,别学人家做大学问的,非得自虐才能出成绩……”
  “就好像是宿命,而我永远也摆脱不了!”
  牟子说话的口气越来越像一个巫师。
  “我以前有过这样的感觉。那是四年前,现在他又回来了……”
  
几近灰白(5)
我不再说话,安静地看着他。
  “那是一种四大皆空的感觉。觉得自己什么也不是,生活、艺术,甚至生命,一切都不存在了……
  “我经常在一幅画画到一半的时候突然就失去了激|情,无法再继续下去,那时候我甚至开始鄙夷讨厌我自己,包括我的、所有的、画……
  “不知你有没有过这样一种经历:就像一个人大清早急急忙忙地赶出门,等到走了很长一段路之后,他却突然忘记自己要去的地方了,忘记了自己此行的目的,然后就愣在那里,茫然无措,不知接下来该做什么,该往哪里去……
  “这时候你会觉得不管你要做什么、你正在做什么、你已经做了什么,这些都只是错误,只是些无聊至极的、可笑、可怜的琐事……
  “我的一切都完了……”牟子最后说。
  他说话的时候头也不抬,眼睛凝视着脚下的凳子。
  “是不是画风需要转变一下了?”我自作聪明地解释。
  “是,我自己,需要改变了……对了,兆亦,你父母亲身体好吗?”
  牟子突然转换了话题,神色也立刻变得平和了,像换了一个人。
  “不很好,父亲的身体尤其差。我已经有两年多没有回去看他们了。”
  牟子苦涩地笑笑,“有时间就多回去看看吧,陪陪他们……”
  牟子是一个孤儿,并且无亲无故,从小吃百家饭长大的,应该受过很多的苦,现在他或许是想起自己的父母了吧。
  我没说话,拍拍他的手背,算作回应。
  在牟子的脚边,一幅未完成的油画挂在画板上。
  那是一幅几近灰白的画,背景是灰色的,天空和地面连在一起,散乱的灰,像一块一块的疥斑,叠压着、翻滚着……
  在大片的灰色的左下方,只有一棵柔弱的白色的小树,放射着细细的但却异常尖锐的枝桠,在压抑的灰色中突兀地耸立,像清朝画家八大山人笔下的瞪着白眼的鹰的喙……
  
###盛宴(1)
1
  早上刚起床,正趿着鞋惺忪着眼睛满地找牙刷,很久没有联系的软软突然打电话给我。
  “不忙的话,下午陪我去参加一个应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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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家伙总是这么神兮兮的,云里雾里,神龙见首不见尾,要么一连几个月不联系,打电话也找不到她人,要么一个电话打过来要我立马过去。
  然而说来也怪,每次软软打电话的时候总是我最孤独郁闷的时候。我不知道这是否应该属于心灵感应的范畴,反正挺神的。所以每当她喘着气跟我说话的时候,我就立刻心猿意马,一路小跑而去。
  可是今天她居然要带我去参加一个什么应酬,我向来不善也不喜此道,所以我的反应不是很积极:“什么应酬啊?”
  “快点儿,别问那么多了。我的伴儿临时有事,你就顶一下,救场如救火嘛。”
  “哦,原来我只是个替身啊。”
  “替身怎么啦?都是朋友嘛!”
  “我看你还是另请高明吧,我不习惯那种场合。”
  “你来不来?”软软摆出一副要生气的口吻。
  “不。”
  见硬的不行,软软又软下来:“求你了还不行吗,你就牺牲一下了。”
  磨了半天,我终于投降了:“要我去应酬什么?我只是露珠嘛,见不得太阳光的。”
  “别把自己说得那么惨,我们是朋友,不是吗?”
  “是吗?”
  “是啊。”
  “就当是。”
  “不是就当是,是当然是。”软软像说绕口令似的,“再说也不用见太阳光的嘛,是室内活动。”
  “卧室还是餐厅?”
  “都不是。”
  “那是什么?”
  “工厂库房。”
  “出席奠基典礼?”
  “是一场,演出。”
  “谁的演出?演什么?”
  “你的我的大家的,内容随便。”
  “大小便都可以?”
  “当然。”
  “噢,那我应该穿开裆裤,更方便。”
  “要穿正装。像出殡时穿的那种黑衣服。”
  “操,拉屎就是拉屎,还讲什么造型嘛!”
  活动地点是在位于北京城东北角、机场路东南侧的大山子附近,原798等大型国有工厂所在地,也就是闻名京城的“大山子神经病艺术区”。

()
  软软所谓的演出其实不过是一个不大不小的艺术party,包括艺术品展览、拍卖,及社交酒会,具体地点就在本区域一个闲置的空旷宽敞的厂房里面。
  厂房是由钢筋骨架搭建而成的,上面盖着一层薄薄的玻璃钢瓦片,极其简单。它看上去已经废弃多年,这从它的斑驳的外墙和老旧的用材是可以看出来的,虽然里面被统一漆上了很酷的黑色,地面也被改成了黑灰色的砖灰石,但一望而知是刚刚变出来的。关于这一点你其实不需要用眼睛,用鼻子也一样可以判断出来,因为它散发出来的无处不在的刺鼻的味道即使用很多的名牌香水也依然无法遮盖。
  厂房里面被临时分割出三个区域:靠近大门口的是展品区,充斥着琳琅满目的各种现代派的艺术作品,譬如满纸云烟不知所云的油画、直挺挺像屎厥一样的雕塑,一大堆铁丝和破鞋组成的“眼睛”等。往里面走是拍卖区,最里面是酒会休闲区。
  说是艺术party,其实说白了也就是一个商业酒会,艺术搭台、商业唱戏,换一种包装形式。召集人是一名京城非常有名的房产商,现场邀请了很多媒体的记者,目的当然不言而喻,为其新开发的附近的一处高档楼盘造势。
  除了新闻媒体外,晚会的参与者主要是京城文艺界及娱乐界的形形色色的腕儿们,范围涉及歌星影星体育明星主持人影视导演诗人作家行为艺术家以及大小CEO商业买办及各色富豪们等不一而足,阵容庞大,让人眼花缭乱。
  这看上去有点滑稽,一波波的衣着光鲜色彩缤纷的声色男女从花红柳绿的各种小轿车里钻出来,提着裙、做着态,穿过一条窄窄的灰石路面,经过风、经过土、经过花絮漫飞、经过野草滋延,更经过摄影记者的长枪短炮的近距离攻击……一边小心地拣路缓行,一边保持姿态优雅,一路保持迷人微笑或目中无人的冷酷到底的孤傲,然后进入一个充满刺鼻的油漆味的灰黑色的大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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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宴(2)
软软今天穿得非常性感,一袭浅紫色低胸晚装(不敢相信像软软这样的“太平公主”穿出低胸晚装来竟然也像模像样,不知做了什么手脚,被妆点一新的胸前居然也波澜起伏花团锦簇,真的很佩服服装师抑或化妆师们的功力),深褐色卷发、淡紫色的眼影和玫瑰色的樱唇,整个一个紫罗兰花开,顾盼生情、流光溢彩。
  我则穿来了软软指定的一套深蓝色格子西服、白衬衫,临来的路上软软紧急购买的一条白底紫色碎花的真丝领带。两个人站在一起,还颇有点般配。
  软软属于受邀之列,而我只是个随行参与者,这一点在表面上差别不大,差别主要是在心理。自从进了这个门,我就开始感到压抑和无所适从。我是第一次来这种场所,以前我一直称之为风月场,所以总是尽可能地避而远之,再说事实上也确实没有机会,所以当我一只脚踏进这个巨大的厂房、没入眼前这条湍急的充满花香鸟语的人流中的时候,我的眼前就开始晕眩了。
  软软一望即知交游广泛,她优雅自如地在人流中穿梭,不停地和周围的人微笑、点头、握手、拥抱、飞眼、甚至亲吻,用不同的语言不同手势和不同的男人女人打情骂俏。
  这让我脑海里不停的闪现那个划拳的套词:“两只小蜜蜂啊,飞在花丛中啊!”不过今天的花丛中却只有一只蜜蜂,另一个只是一只笨拙的蛾类,虽然也勉强和蜜蜂一起穿行,但却异常辛苦。
  跟在软软背后我真的苦不堪言。因为出于礼貌我不得不时刻奉献出我最迷人的一面,然而实际上,现在应该是我比较郁闷烦躁的一刻。
  还有一种时候会更加滋长我的这种情绪,那就是当软软和几个女友打招呼的时候,那几个半老徐娘的眼睛一刻不停的在我的身上扫描,像登机口的监测机器。其中一个说:“软软你好厉害啊,又换新的啦,哇好帅啊!”
  软软掩饰不住得意的口气说:“陈兆亦,出版社编辑、作家。过来让姐妹们检验一下——”她把我往人群中推,搞得我猝不及防,一下子不知说什么,只好火热着一张脸向四周点头。
  然后几个女人就围着我嘻嘻哈哈地哄笑起来。
  我傻B似的木在中间,像个展台上的雕像,手足无措。
  一个女人说:“看不出来小帅哥这么深啊,还是个作家。都写什么书啊?”
  我呐呐道:“开玩笑的,哪是什么作家啊。”
  一个女人居然把手伸向了我的腰:“身材这么棒,在哪练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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