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船去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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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船去中国- 第6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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摊,逼尖了舌头舔手里的冰激凌,将手放在女朋友的屁股上,象握着一只有点泄气的白色排球。在商店里翻动各种漂亮的东西,格林威治村那些仍旧充满了艺术气息的大小商店,它们的妖媚清新,对比出了中城昂贵的名牌店里金钱的铜臭。对中城觉得乏味的人们,聚集到格林威治村来透气,享受这里在世纪初由那些等待成功的作家和画家留下的浪漫气息,他们在老仓库改造成的画廊里看画,慢慢穿过正在举行小型画展开幕式的画廊门口,那里得到邀请的人,正手里擎着一杯葡萄酒,高谈阔论。他们在商店里进进出出,惊喜地看着印度的,泰国的,南美那些西班牙旧殖民地的神秘而特别的手工制品,优美的烛台,熏香用的小陶罐,猩红的帏帐,画满了旖旎图案的高丽纸灯笼,用于性茭的乌木靠椅,画在金箔上的东方春宫画,还有堆积成山的各种精油做的肥皂,象琥珀和翡翠那样透明的肥皂里,嵌着一朵花或者一粒贝壳,能想象到它们在水里被冲洗时候的样子。他们轻轻翻动着那些艺术化了的商品,它们象古老的阿拉伯传说里的妖姬那样,迷惑着人们的心,即使是没有太多虚荣心的人,也忍不住要在这里流连和沉迷。在格林威治村和临近的苏荷区的街道上,人们会放下被中城鼓舞起来的紧张感,在街上闲逛,在咖啡座里看人,象在上海的淮海中路上那样热衷地看人,也被人看。打扮出挑的人,在常春藤覆盖的老房子边上招摇过市,拧动自己的身体,象一条养在玻璃鱼缸里的热带鱼。
  简妮看到一个漂亮女孩,一头笔直的金发,长长地拖到腰际,身上的皮肤却是淡棕色的,她穿着一件仅仅遮到肋骨的背心,一条短档长裤,裤腰松松地横在胯骨上,露出大半个柔软的臀部,她的股沟象十九世纪欧洲女人胸前的|乳沟那样露着,她轻轻拧动着整个裸露的腰枝,象缎子那样细腻而光滑的皮肤在阳光里闪闪发光,从容而挑战似地在街上款款地走着。她看上去很单纯,很年轻,象一个突然从云端落下来的天使那样不设防。在马路中间停下的敞篷车上,那戴墨镜的男人撮起嘴来,吹了一声长长的,婉转的口哨,她好象不明白那声口哨是为了她。
  满街的行乐气息,让简妮喘不过气来。她不由自主地跟着擦身而过的女孩,着了迷似地看着她杨树一样紧绷着的,苗条的身体,肋骨在薄薄的皮肉下微微凹陷,肩胛骨却象鸽子的翅膀那样,她的屁股俏皮地朝上翘着,即使是女人,也会对此想入非非,忍不住想用手摸一下。简妮也很想上去摸一下那女孩的屁股,就象在GAP的专卖店门口,看到的在追光灯照耀着的红色毛衣。那个女孩从容地穿过长长一条坐满了人的街边咖啡座,象经过微风那样受用地经过人们的目光,带着不过分的炫耀。在一家意大利冰激凌店门口,她停了下来,买了冰激凌,她长长地伸出手指,要了一个芒果球,一个巧克力球,一个蓝莓球,一个香草球,和一个薄荷球,在威化的冰激凌杯里高高堆满了漂亮的冰激凌,简妮从来没想到过一个人能吃得下这么多冰激凌,能吃这么多冰激凌,那女孩捧着自己的冰激凌,卖冰激凌的男孩在她的冰激凌上,用白色的奶油做了一朵大大的花。那女孩捧着冰激凌,一路走,一路吃,她粉红色的舌头灵活地舔着,将柔软的冰激凌一一卷进自己口中。她是那么懂得对付那些一触即融的冰激凌,甚至一点也没粘到嘴角上。简妮想起了自己第一次听到冰激凌的情形,那是在新疆的小时候,他们还住在建设兵团的上海连里,干打垒里没有电,夏天,家家都在外面的空地上乘凉,这是一个小小的绿洲,天际线是杨树笔直的树梢。大人们轻轻说着家乡话,从戈壁上来的长风,夹杂着清凉和灼热的风,象一盆没有兑好的洗澡水。大人们那天回忆着淮海路上冷饮店出售的光明牌冰砖,22分的是薄薄一片用巧克力包着的紫雪糕,44分的,是方方的一块奶油中冰砖,有时也可以买到一半是奶油香草的,一半是奶油可可的双色冰砖,72分的,是长方形的奶油香草冰砖,那都是上好的冰激凌,奶油味很重,里面吃不到冰渣,又不过分的甜。有人说,用半块冰砖拌在切成小块的苹果,生梨,香蕉和橘子里,是上好的水果色拉,满口都是奶油香。有人说,将正广和的橘子汽水和冰砖拌在一起吃,是更美味的东西。那时,爸爸妈妈还不敢带简妮回上海,他们怕简妮在挤火车时被挤死,怕她在卡车上的三天会冻死,所以,听到了关于冰砖的传说许多年以后,简妮才真正吃到第一块上海的冰砖,开始的时候,冰砖被冻得太硬了,只能一小口一小口地咬,后来,它在蓝色的纸盒里化得象稀呢,从手指缝里,流到简妮的凉鞋上,脚趾与凉鞋全都是粘呼呼的。虽然狼狈,但简妮心里,体会到了极大的满足。
  第七章 Individuality(3)
  那个女孩走进一家香水店,那家香水店四周都是大镜子,在货架上陈列着上万种来自世界各地的香水,店堂里充满了各种香水混合在一起的奇异的,强烈的香味,因为香味太复杂了,里面的人的脸带着一种煤气中毒般恍惚而鲜艳的面色。在每瓶香水旁边,都放着一些小精致的纸片,那是让人将香水喷在纸上,试香水的味道的。但那女孩却不用纸片,也许应该说,她开始的时候也用过纸片,在她经过“紫色佳人”的时候。但很快,她就伸出手腕来,直接将香水在身上试,一路慢慢在香水的丛林里走过,她试了两只手腕,又试了两边耳根,
再试了两个手背,她象狗那样细心地闻着不同的香水在自己的皮肤和体温上香味的变化,当她空着手离开香水店的时候,身上的气味已经复杂得不能形容了。迎着太阳,她终于狠狠打了一个大喷嚏。但她马上又走进香水店旁边的另一家店,那里卖用染成粉红色的羽毛做成的长巾,紫色的塑料珠项链,黑色雷丝做的丁字内裤,装饰头发用的羽毛头箍,用荧光布做的短上衣,黑色的唇膏。那女孩在店堂的镜子前兴致勃勃地试着各种各样气息放荡的装饰,有时她在黑色的金属货架前久久不动,她是在想象自己用上那些东西的样子。那女孩看上去仍旧有着女孩子纯洁而脆弱的样子,当她将粉红色的长巾挂在肩上,又戴上一个白色的高筒礼帽,她的纯洁就呈现出放任和贪婪,那是明显而微妙的变化,她在长镜子前侧过身,挺直身体,收起小腹,她那女孩子窄小单薄的胯几乎撑不住裤腰了,只要轻轻一拉,已经露出大半个臀部的裤子就会落到腿上。女孩望着镜子,脸上掠过了嘲弄的笑。简妮站在后面望着镜子前的女孩,想起了自己身上那两个小得几乎没有发育的Ru房。她一直没有用胸罩,因为没有需要。后来是妈妈说,大概用胸罩,它们才会长大,她才用。但68公分的A罩,里面还是空荡荡的。简妮在交大的绰号叫“德国战车”,是班上看欧洲足球联赛的男生们起的,因为她毫不疲倦的用功。那女孩在店里四处搜罗在简妮看来只有电影里的妓女才用的装饰去镜子前试,经过简妮近旁的时候,她闻到,经过她肉体对香水的温暖,香水的味道果然改变了,成了火球似一团浓郁的暖香。
  那家店里浑浊可疑的空气让简妮透不过气来,她不得不退出来,靠在墙上。她想自己是饿了,从一大早起床送爸爸和范妮去机场,她只吃了一片涂了些黄油的烤面包,因为爸爸告诉过她那英国金鼎牌黄油的故事,所以她拿了个中国餐馆送外卖的密封塑料筒,将剩下的一小块黄油装了,让爸爸带回上海。此刻,她的胃象火一样烧着,她想到家里还有一些剩饭,可以烧泡饭吃。简妮是想回家吃点东西的,但她挪不开步子,她想自己是舍不得走开。街上飘着一阵阵咖啡香和烤蛋糕的香味,是从街对面的咖啡馆里传出来的。那家咖啡馆将所有沿街的窗子都敞开了,简妮能看到那里面的咖啡色的木头椅,背和腿上的曲线是青春艺术风格的,和维尼叔叔屋里用的椅子一样,那是全家唯一一把劫后余生的老椅子。简妮看到有两个年轻人坐在靠窗的桌子前缠绵,他们在亲嘴,轻轻地亲了上嘴唇,然后再亲下嘴唇,让简妮想起农场的狗又轻又准确地从地上叼起一块薄薄的肉。一个戴着黑围裙的酒保步履轻快地托着一大盘新出炉的蛋糕出来,送向一张放在黄|色遮阳棚下的长桌子,那一桌子年轻人,简妮想,他们应该是住在华盛顿广场附近的NYU的学生,竟然为蛋糕的到来大声鼓起掌来。简妮看到有个金发的白人青年,戴着一副蓝色细边的圆眼镜,乍一看,象《傲慢与偏见》插图里的人,他的笑容里有种恼怒而害羞的样子。简妮浑身一震,她在爷爷那里见到过鲁的照片,她认为,那个青年就是鲁。那蛋糕暖烘烘的香,简妮看到上面浇上去的巧克力汁正缓缓地向下流。他将一把吃蛋糕的小叉子含在嘴里,有点孩子气的,迷人的。她心里承认,范妮的品位无可挑剔,只是运气不佳。
  简妮不由自主地向街对面的咖啡馆走去。她想起正在回国飞机途中的范妮,想起她在清水下面芬芳的,年轻的,留着爱情痕迹的Ru房,简妮相信这个金发的青年,的确就是范妮喜欢的类型。她们虽然关系疏远,但到底是亲姐妹,总能摸到对方的心思。她想,要是现在是演电影,大概自己应该过去压低声音说:“是卡撒特先生吗?”然后拿起桌上热烘烘的蛋糕,扣到他脸上,然后,拍干净自己的双手,走开。但是,也许,他看到自己,怔住了,慢慢从象维尼叔叔那样的椅子里站起来,走到自己面前,说:“你能原谅我吗?”然后,他低下头来,寻找自己的嘴唇。然后镜头渐渐推进,一个好莱坞式的大特写,他们深深地接吻,庞大的乐队中响起了海浪般的音乐,象《出埃及记》那样辽阔的音乐,充满欣慰。简妮的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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