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宫秋 落花逐水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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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宫秋 落花逐水流- 第10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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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居然拿她的据儿,威胁她。
“如若有一天;陛下发现臣妾不贤惠、不大度……”她抬起头,泪光灼灼:“甚至是善妒,那……陛下还会喜欢臣妾么?”
“朕只是觉可惜;那年平阳公主府遇见的你,并不是这样。”
好许久,帝王如是说。
“臣妾心里总觉有些高兴……”她泣不成调,仰头,却笑向君王:“毕竟陛下还记得那年的平阳公主府。”
人至伤心处,才会那样嚼说自己的人生平缓似他人的故事。
她一仰脖,似赴一场久远不会回来的盛宴。
明知是死路。
声音仍是这样柔缓:“陛下说的对,臣妾不配为陛下所爱。索性……陛下后来爱的,也不是臣妾。……当年陈后与皇帝有隙,多半是臣妾搅拌,陛下可还记得妆奁藏书一事?”她觑皇帝,瞳仁里亮闪闪,就像漫天的星光都被倾倒,似在与皇帝回忆寻常往事,她笑着哑声道:“那封书信,是妾的手脚。——但那又如何?陛下所爱非人,陈后也信错了人,她瞎了眼!若然陛下是个痴情种,又怎会疑她冤她、轻易疏远她?”
她缓了一声儿,正想再说话,却被皇帝打断:“瞎眼的不是她,而是朕!子夫,你说——是不是?”
子夫,他又唤她“子夫”。这一声“子夫”却比无数漫长清冷的夜晚更吓人可怕。
皇帝冷眼凝视她:
“还有呢?”
“还有——”她像魔怔似的,眼睛钩钩直,往事从脑中蒙晕而过,明是笑着,眼泪却流个不止:“还有,为陛下所最不齿。——便是这桩事,正如陛下调查的那般,臣妾早前儿便是知情人,臣妾知桂宫远瑾夫人已身怀有孕,却刻意隐瞒,便致如此。臣妾远不及后悔。”
“为什么?”
皇帝手在颤抖。
他蹲了下来,平视她:“你……为何要这样做?朕……待你不薄!”
其时真相,他早已了然。这世上,便没有帝君得不到的真相。他从来都懂,只不敢信。
为他曾经那一刻的心动,他也不敢、不肯信,他温柔淑德的皇后,剜去了他的心。
从此深夜沉痛,独不敢语。陈阿娇的影子、她的一颦一笑,时时环绕在心,从不能拂去。似魇咒,跟住了他的一生。
“因为,”她终于不再“温婉”,反有了几分陈阿娇式的骄傲,“因为,我厌恶她。”
皇帝一瞬怔忡,微微眯起眼,似在打量故人。但他知道眼前之人并不是。深宫之中,早无人是。
即便是宠冠后宫的李夫人,生子封昌邑王,皇帝爱之,亦不能够替代曾经那个人在他心里的位置。少年夫妻,她是独一份儿。
皇帝终于抬起手,一把捏起卫子夫的下巴,——肌肤趁雪,即便老了,皇后依然美貌。但皇帝却不会怜香惜玉了。
他冷声:“你既认罪,想来也愿伏法。那么——朕便教你去死!我汉家地宫,躺的下再多人!宽敞的很!”
皇帝未必真欲取她性命。
但卫子夫这一番“直袒”,剥揭了皇帝隐忍多年的恨。哪怕不是为陈阿娇,他亦不能够忍受,有人骗他那么久!
因甩袖,不知何处摸来一条白绫,狠狠撂地上!
很长的绫子,扯也扯不开,晃迷了眼。皇帝颓然站起,再不欲看,连撂下半句话儿也不肯了。起身时,打了个趔趄,从侍欲扶,被他狠眼瞪回去。再跌撞,再踉跄,亦是固执地自个儿起身。
窦沅紧跟了上去。
皇帝摆摆手,不想与她说话,她便识趣地打住。
今儿的阵仗,连窦沅都被震住了,她未料到皇帝绝情如此。皇后……好歹也是据儿的娘呀!
皇帝万年之后,天下归太子。天下,也终归是卫子夫的天下了。
窦沅无法料想,后来会发生那么多的事。几乎倾覆了皇帝的整幅江山。
老迈的皇帝,在孤独的汉宫中,拥着丹陛江山,寂寞终老。
“阿沅,陪朕说说话。”
终点,就是起始。
他此刻拖身离开椒房殿,天边已现鱼肚白,君王在前,她缓步跟着。倒抽的一口凉气,留给了椒房殿里捧着白绫的那个人。
荣华至极,终归也会狼狈至极。
从前的陈皇后,亦是走过了她今朝走过的路。
椒房殿,原不是好地方。世间女子却趋之若鹜。
“怎么不说话?”皇帝回身,晕黄宫灯下,映着她一张好看却苍白的脸:“怎么朕瞅着你有点眼熟呐?”
她倒是笑了:“陪你身边多少年,这会子方觉眼熟……也是奇了。”
“朕觉你像一个人。”
她早知他是昏了,庸了,尽说混话。他口里瞅着像的那个人,比着旁人不知量了多少回,见一个便拿一个说像。
“阿沅便是阿沅,不像阿娇姐。”
只她一人敢直白说这些话了。她轻笑笑,紧跟在皇帝身后。
皇帝却停住了脚步:“是朕对不住她。”
她一怔,眼泪哗哗流下。
“朕猜——”帝王面上也略略现出几分难过:“博浪沙竹屋里那个女孩儿……是朕的女儿。”
窦沅抚面痛哭。这一生,从未哭的这样酣畅淋漓。
“朕……已派人去追……朕的羽林卫快马加鞭,一定能……追回来!”
握拳,老态的帝王认真许下誓言,神情却青涩似少年时候。
“天亮啦……”她抬头,喃喃。
椒房殿。
卫子夫眼神涣散,散发垢面,独自赤脚坐在青琉地上,仿佛梦魇仍未散去,她吃怔,伸出一根手指头,不住打弯,在地上划着圈圈儿……
“娘娘……”婉心轻唤一声。
那边厢,却仍无回应。
打愣了许久,再一看,那地上缓缓映出一道水印,她正划着……
婉心擦了擦眼睛,模糊是这三个字儿:
杀钩弋。

☆、第122章 武帝(11)

椒房殿中宫之主披发覆面;好不狼狈。这多几年的缘因种种,早让她明了;属于她卫子夫的时代;早已过去。甚或;是她将君恩看的太重,她的时代;从未来临。
汉宫何曾是属于她的?为着当年深传巷尾的一句歌谣?
——“生男无喜;生女无怒;独不见卫子夫霸天下。”
她的传奇;附着着这句歌谣。可皇帝的心里;筑着一座金屋。
她掐着脖颈;只觉喉间翻覆着一股浓烈的腥味儿;恶心感便涌了起来。她开始干呕。手却似不听使唤似的;停不住,掐的愈紧……
婉心瞧的急了,扑通一声膝盖直愣愣砸了地面上,哑声喊道:“娘娘,您这是做甚么呀?”
“你听陛下方才说甚么了吗?”她完全失了仪态,用一种近似绝望的眼神瞧着婉心:“他说、他说……要废了据儿!他要废了我的据儿呀!”
“娘娘……您迷糊啦……”婉心顺了顺她的背:“太子乃储君,未来的皇帝,陛下不会、不会这么做……”
他留给她一个狠绝非常的眼神,从皇帝的眼睛里,全然不见往日的温存。当年平阳公主府邸受宠承恩的往事,连她都要淡忘了,皇帝的冷漠,几乎使她怀疑,那些耳鬓厮磨琴瑟和谐的日子,皆是一场虚梦。
刘彻……她到底还是不认得他。
咆哮了一夜的急雨,待落尽后,掘开的荷塘口子又冲入了泥水,亲军盲动了一夜,污泥的塘子一时半刻还清不干净。皇帝那边坐镇,已在宣室殿冲着老臣发了几通无名火,窦沅未请早安,她心里明白,若皇帝手中得了消息,必是第一个知会她的。故此倒也不急。
去找那个人聊聊,要比她在长门宫干着急,好许多。
甘泉宫,这一座宫室,乃皇帝最爱,不想皇帝却赐了那个人,窦沅心里笑笑,皇帝也好兴致,一把年纪了,尚不忘拈花惹草,巡狩带回来这一个生来纤手握拳的奇女子,倒算误打误撞帮了她忙。有些事情,她弄不明白,还须请教这位人才绝艳的“钩弋夫人”。
钩弋夫人其时年方十七,阿沅瞧不清那女人胸中藏了多大的志气,像她那样花好的岁数,魏其侯府的小翁主还是个不知人情冷暖的丫头片子,有窦氏一门荣耀护罩,她窦沅本无需争、无需夺,她和陈阿娇的童年、少年,皆是一样,蜜罐里泡大的。便不知孤女身弱,要想在食人不吐骨头的汉宫中过的好,须付出多少。
婕妤赵氏便是那样的人,若想荣华富贵,便须一路撞跌,甚至狠下心来不择手段,去攀附她们歆羡的高位。
从某种程度上说,钩弋夫人与卫子夫,是一类人。
迎她的人,是钩弋宫简衣素钿的宫女子,她们皆知她窦沅是何人,在这宫里,位阶非嫔位,身居长门,但皇帝却敬重有加。诸此种种,亦能觉察出窦氏女身份何等特殊。故此无人敢怠慢。
窦沅道:“你们这倒也奇了,目今御前新贵,谁不知乃钩弋宫赵婕妤?”她便抬头打量宫女子发髻花钿:“这般素朴,是为何?”她笑了笑,原没想撂来答案,钩弋夫人行事素来古怪。便径直往里走,没想宫女子微一谒,道:“原是娘娘不喜这些的,时常告诫婢子们,莫招人嫌,满头珠翠,给谁看呐?故此,连带着咱们,都不爱珠环碧翠啦。”
窦沅心里“咯噔”一下,面上虽浅浅笑,心里已有计量。这女子,当真是不简单,这般风头劲,明是个爱张扬的人,却懂得蓄势,半丝儿不张扬。
若让她承恩得子,汉宫还不知要怎样乱呢。
幸幸好的是,皇帝已年迈,子嗣不继,钩弋夫人的机会,怕是不多了。
若不然,汉宫又将掀起一场风雨。
钩弋宫后院也有一口塘子,昨儿雨下太大,水际线升了好许,塘子口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泥腥味儿,赵婕妤性儿果然与别个不同,偏不躲这污糟糟的气息,撑了一把小伞,立塘子边,笑呵呵望眼过去,便呵一口气,也不看窦沅,却与窦沅道:
“小翁主,你最近在做甚么?”
窦沅笑了笑,并不回答她似是而非的问,却道:“小翁主?那是多少年前的事了。我,是刘不害的妻子……”
赵婕妤很抱歉一笑:“这与我无关,我便不想记。”
窦沅打量她,心中暗叹,好一副美人的皮相!清晨柔亮的光正敷散在她身上,她如此年轻,面如玉而不瑕,微微卷翘的睫毛上还跳跃着淡金色的碎光……是年轻的皮相。
十七岁,不过十七岁,她和阿娇姐姐的十七岁在做些什么,想些什么?眼前赵婕妤,却已学会吃人不吐骨头的生存伎俩。
“我呀,我想为陛下生一个孩子。”她咯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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