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宫秋 落花逐水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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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宫秋 落花逐水流- 第10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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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是母后,一边是一个‘祸国’的女人,朕若查办母后,朕这孝谨治下的江山,便成了一出笑话、闹剧。……朕回来时,母后已拾掇干净了,不该叫朕瞧见的,朕一样也未瞧见。朕慌了,对着一个只凭她们解释的故事,朕当真慌了。”他的声音如同水漾的波纹,滑流而来,极稳当:“……尸首都未瞧见,母后说,她自个儿沉了塘子,但母后念旧赐恩,命人敛了尸首厚葬,朕能怎么办,除了信母后所言,朕能如何办?——开馆验尸么?朕如何会想,这一切皆有假,入土为安呐,她生前过不开心,连死后,朕都要去伤害她么?朕不忍心,亦不敢。”
“妾明白……”她抽噎,此刻仿佛才真正体悟了皇帝的苦衷与难处,而后多少年,皇帝与皇太后都不睦,这其中,暗蓄着多少暗流,已无外人能探知。
他们毕竟,都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了代价。譬如皇帝,譬如太后。
荷花塘子外,围了一圈儿人,此刻夜已深,只就着月色,并不能看清明,她心子细,便命宫女子提宫灯结队围塘,一盏一盏的宫灯映过去,通通明亮,衬得月光都显黯淡。
但老天却极作威,方才砸下几个雷,这会儿暴雨点子急落,皇帝顶上没遮没拦的,一干人都急慌了眼,皇帝怒目圆睁,一时竟没敢上去个宽劝的人。
窦沅也急了眼,因劝:“陛下,您赶宣室殿候着吧,这边命杨长侍守待,必不能错事的。”
皇帝不理,于暴雨中坐镇,急喊:
“将这塘子刨了,水舀尽!朕不信,挖不出个圈点来!”

☆、第119章 武帝(8)

风雨怒声;如同北疆战马在沙场秋声中怒吼,喑哑的马嘶鸣仿佛一道遥闪而过的电光;从天幕下撕开裂口;倾天冷雨便灌倒而下。
狗腿小厮急了眼,黄伞盖亦找不见;只得胡乱扯下自个儿荆衣;踮脚牵挂着为皇帝挡雨。窦沅也急了,连扯:“陛下;咱们走罢,掘塘子亦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莫要淋伤了——这雨忒大。”
皇帝不顾;眼睛直勾勾盯着刨塘子的众人;一眨不眨。好半晌才回神瞧了眼窦沅:“阿沅,朕捱的住——你里头请吧。”
窦沅吸一声,只觉今儿真要出事了。真要……
皇帝未走,她又怎好进去躲雨?
因劝:“陛下有自个儿该做的事,不妨先将旁的事儿解决了……?刨了这口塘子,上多少的工,也得刨到天亮方能见个底儿呀!”便瞅皇帝:“嗯?”
皇帝动了动,看她一眼,终于转身:“摆驾——椒房殿!”
窦沅一愣,赶前了连招手:“还不快闪开?摆仪驾去!没见得陛下要去瞧皇后娘娘么?”
杵石头墩儿似的狗腿一怔,立时慌着忙去了。
这边厢窦沅又将皇帝拦住了,皇帝反觉奇怪:“你这一来二去引朕做的事,朕信你自有自己打算。朕也从来不敢低估你的聪敏——阿沅,朕去找皇后算账,不正合你意么?”
窦沅冷笑:“合妾的意?多少年了,往事再究起,‘死’去的人还能活回来么?伤过的心,亦是再不会好了。陛下究竟迟到了多少年?如今再追究,从来不是妾的心意。”
“你在怨朕。”
“妾不敢。”窦沅紧退一步,急雨早就将她淋了个底儿透,她的湿发服帖地粘在鬓下、额上,那模样儿看起来甚为狼狈,她轻轻抬袖一拂,便道:“陛下,咱们先回宣室殿,——这一身落魄,好赖要换身清爽的,再行去椒房殿,才不算失礼。”
她说的话自然有理。
皇帝狠打了个喷嚏。
京畿之地羽林卫行事果然快,皇城根儿下,摊派上差事,无人敢耽搁的,因这一时,已有快马入宫,被皇帝差遣外去的羽林卫回宫复命时,蓑衣早被急雨撕烂,那差头便也不管顾了,索性扯下来,扔了边儿去。便跪雨中,守待皇帝召见。
过了好一时,一排宫女子挑宫灯出,迎出一个美妇,回宫复命的羽林卫便搓亮了眼睛,那美妇人的身形揉碎在一片雨雾里。
窦沅哼了一声,道:“且进来吧,陛下等着。”
“诺!”羽林卫便从地上爬起,直攀阶上。
窦沅早已回身入了殿。
皇帝刚换上新色冕服,正欲与窦沅一起去半夜叨扰椒房殿,尚未来得及摆驾时,便闻遣出调查的羽林卫有了消息,因坐镇殿中,抬了宫女子沏换好的新茶,等候禀告。
因说:“朕散出的羽林卫今儿连夜来复命的,只有你这一路?你算脚程快,怎么,不见得博浪沙一来一往已回来了?”
“禀陛下,”羽林卫礼道,“臣下并非派遣去博浪沙的那一路,臣下乃是为陛下寻故年老太医令的……”
皇帝一凛,便肃色道:“那也不能这般快!那个老头子,早就告老归田许多年了!”
“禀陛下,”他再一礼,道,“也是巧来,那位故旧,回长安来探亲,正被下臣逮撞来,故此才能及早回宫复命——老太医正打宫门外候着,只等陛下宣见。”
“宣。”
皇帝只吐这一字,那冰寒,早已攀上眉骨。
窦沅立一隅,默低头轻轻绞着绢,皇帝没看她,却向她这边轻招了招手:“阿沅,你坐。”
她便惶疑着坐下。心里似吊着千斤坠。
皇帝开始问话了。
窦沅一抬头,见殿下跪着一鹤发老人,那人虽已耄耋,但行礼如常,临见天子,半丝没有恐慌,她心中便有了底儿,因忖着,必没错儿了,那老人准是当年老太医令,亦是从前面圣过的,故此不慌。
只听皇帝道:“几番的真话,枉失了这许多年。你有多少要说的,只管与朕吐露。——朕问你,当年朕御驾亲征,临出长安前,跪在宣室殿外求谒的太医官,是你?”
老头儿顶着一头白发,深叩下,含了满眶泪:“正是臣下。”
“朕记得,”皇帝拊额道,“你当年责负为桂宫远瑾夫人请平安脉?”
“正是。”老太医令点头,又道:“当年求见陛下,是为诊出远瑾夫人当时脉象呈喜,司太医院任何一职,皆须为掖庭宫妃们腹中皇子负责,故此特禀。生怕走道儿出了差错,也是臣下私心了,就怕万一远瑾夫人母子有个闪失,会牵累太医官一干人众,所以……当年眼见陛下欲出征,临行前万般要见陛下,告禀此事。将来若有紧要,便可请示陛下。太医官们便可脱罪。”
“那后来……到底还是出事了。”
皇帝轻叹。
窦沅觑向皇帝。皇帝并未有她想象中的那般惊讶。这许多年过去,人事已非,再悲伤,亦早该消弭远去了。
皇帝没叫他们退下。却回头,与她似闲话家常般地:
“这般说来,当年远瑾夫人在朕出征前便已身怀有孕,那个孩子,该是朕的。后来种种,皆是因先皇太后受人污了耳目,辨不清明,才害的远瑾夫人香消玉殒,可是?”
“妾不敢说,妾如何能编排旁人呢。”她偏如此。这许多年来,熬的多少苦,也该让皇帝尝尝。
皇帝沉一笑:“你有什么不敢做?连朕都敢顶撞,偏没你不敢的事儿!”
因起身,声音沉喑叫人惶恐:“这会子……可能摆驾椒房殿了?”
“不成呢,”窦沅打了个哈欠,“天快亮了,陛下不便打搅皇后娘娘歇息。”
皇帝又坐了回来,问殿下鹤发老人道:“当年既朕已走,你未来得及禀,宫中便无人知远瑾夫人腹中已有骨肉,是么?……连先太后都不知道?”
老头子开始哆嗦起来,抬袖擦了擦汗:“这……这……”
“但说无妨。”
“禀陛下,”老太医声音微颤抖,言道,“因宫妃有孕一事,牵涉甚广,若出差错,整个太医院都得受牵连。故此……下臣与诸同僚商议之后,决定禀皇后娘娘,如此,若有个突发万一,亦可交由皇后娘娘定夺。”
皇帝皱眉。窦沅便小心翼翼看过去,只见皇帝抬手,缓缓滑向眉间,轻揉了揉。那脸色极难看,但却未显惊讶,好似所知一切,早在预料之中。
自然是在预料之中。连她都料到了,胸含经纬的皇帝又怎会料不到。
她道:“陛下,咱们不等天亮了吧?妾入宫许久,从未主动请谒椒房殿,问候过皇后娘娘,今儿……便把缺漏的礼仪,一并补上。”
皇帝正要说话,喉间却涌来一股冰寒,便搔起了痒,直要蹿到心底里去。他微微矮下/身子,咳了一声,谁想那股痒意并未被压制,反更嚣张。他制压不住,嗽的更厉害。
窦沅有点担心,连眉都皱了起来:“陛下……”
他抬了抬手:“没事,咱们……这便去椒房殿。”
窦沅随他一同站了起来。
走至殿内,洞敞的门口袭来一阵冷风,皇帝打了个喷嚏,随侍欲扶,却被皇帝挡下,冷风中呵着凉气,他道:“朕还未老……朕……还未老的不能动。”
皇帝最忌老,最忌旁人用略藏同情的语气同他说话。他的目光与随侍相触时,冰寒入骨,那随侍矮下来,低了头,再也不敢直视皇帝。
悲寥的唱起声在宣室殿外冷风里逡回……
“陛下——御起!”
雨终于稍停。
汉宫的冷雨灌进了椒房殿。
这一年这一晚,迎来皇帝御驾,却是悲伤的开始。
皇后并不知。
“陛下——驾到!”
殿里明烛一支一支亮起,伏起的烛光如漾动的波纹,恍似被风吹开了……守值宫女子偷着盹子,那蒙昏虫也被惊醒了,一动,涟漪似的惊起整座椒房殿的倦意,便有碰打杯盏的声音跌开,宫女子懵懵撞撞去迎驾……
椒房殿,终于在天亮之前醒来。
卫子夫仓皇迎出,方才赶走了瞌睡虫,此刻衣衫未整,跌跌撞撞,好不狼狈。
打前儿见了黄伞盖,便跪:“臣妾迎见陛下,祝陛下万年无极!”
皇帝哼都没哼,在她面前略停,便远身去,居上座坐定,因有宫女子奉茶,他未看一眼,摆手便示意宫女子退。
因说:“起吧,皇后。”
语气凝了冰霜。
卫子夫一憷。
她毕竟老啦,花容不再,皇帝的后宫,有无数鲜妍的美人,一茬换一茬,点缀的掖庭四季如春。陛下……是再不会为她这一副皮相,来幸椒房的。
她懂。都懂。
但凡在宫中有过历数的女子,有几个不懂的?
君王哪讲爱?色衰,则爱弛。
皇帝冷哼一声:“皇后,朕这遭儿走,是有事问你。”
她心冷,暗里想,若没事儿,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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