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铁花大声道：“你难道不明白我的意思？我问你不过是想听到你的否认，想让你大声骂我想错了，是我胡铁花昧了良心错看了朋友。”
李寻欢叹了口气，“你没有错。”
胡铁花道：“我错了，我错的彻底，如果我认为我可以从你嘴里听到实话，我一定是被撞坏了脑袋。”
李寻欢苦笑道：“你认为我没有说实话？”
胡铁花瞪着他，“我最后问你一句话，如果你还当我是朋友，就跟我说实话。”
李寻欢道：“好。”
胡铁花道：“你是不是已经决定离开？”
李寻欢沉默。
胡铁花道：“你准备什么时候离开？”
李寻欢继续沉默。
胡铁花大声道：“你有没有想过老臭虫的感受？如果你不喜欢他，为什么要招惹他？如果你喜欢他，为什么不愿意为了他留下来？”
李寻欢终于开口，语气颇为怪异，“如果你是我，你会不会留下来？”他强调道，“如果你处在我这种境地，你会不会留下来。”
胡铁花瞪眼，却说不出话来。
李寻欢笑了笑，“我是不是比你要勇敢一些？你就算不赞同，最起码也不该反对。”
忽听一人接口道：“我记得有一句成语叫作对牛弹琴，你对着一个完全不懂感情的人谈感情，和这个成语有什么差别？”
胡铁花跳了起来，“谁说我不懂感情？”
韩清途淡淡道：“我”，他正抬手敲门，门根本就没有关。
胡铁花瞪着他，“你如何说我不懂感情？”
韩清途道：“因为我有喜欢的人，李朋友也有，阁下却没有。”
李寻欢有些惊讶，“韩公子来寻楚留香么？他却不在。”
韩清途道：“我来寻你。”
李寻欢更加惊讶，“寻我？”
韩清途道：“我不仅知道楚留香不在，我还知道他去了哪里。”
胡铁花本来已经要发怒，此时却不免惊讶，“他去了哪里？”
韩清途道：“公道门，他自然是去寻石玉。”
胡铁花瞪眼，“你有什么证据？”
韩清途冷笑道：“我亲眼见着明岚明非二侍女来寻他，也亲眼见着他跟着她们离开，还需要什么证据？这两个女人还有谁能指使的动？”
胡铁花脸色变了，“他为什么要去找石玉？他们的决斗明明在五日之后。”
韩清途冷笑道：“我早已经说过，这世上没有一个男人能够抵挡得了石玉的魅力，楚留香也不能。”
胡铁花大声道：“楚留香不一样。”
韩清途道：“他难道不是男人？”
这虽不算很好的理由，总也是个理由。
石玉到底有什么魅力？她难道比石观音更漂亮，比张洁洁更动人？
韩清途看着李寻欢，道：“你是不是已经知道我的来意？”
李寻欢笑了笑，“请指教。”
韩清途道：“我想我表达的已经足够明白，你我最起码有着共同的目的，我喜欢石玉，所以不希望其他男人靠近她，李兄喜欢楚留香，自然也不会希望他靠近别人。”
李寻欢道：“嗯，韩兄欲待如何？”
韩清途道：“那却要看李兄的意思了。”
李寻欢道：“韩兄的意思是要与我结盟？”
韩清途道：“李兄想必不会拒绝。”
李寻欢道：“如果我拒绝呢？”
韩清途脸色变了，“那只说明你喜欢楚留香还不够深。”
李寻欢笑了笑，却忍不住叹息，“这想必是韩兄第一次遇到喜欢的人。”
韩清途道：“是便如何？”
李寻欢道：“第一次之后，韩兄想必便会明白，这世上许多事情都可以强求，感情却不能，许多事情通过努力都可以达到，感情也不能，只有经历过感情的人才会明白，感情是一分一毫勉强不得。”
韩清途沉默一会，道：“你的意思是如果楚留香喜欢上了石玉，你便会放手？”
李寻欢笑了笑，没有说话。
他觉得最起码不该去伤害一个感情失意的年轻人，他却似乎常常忘记，他也还很年轻。
韩清途站起身来，点头道：“好，我明白了。”
李寻欢道：“石玉……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韩清途道：“你既然不感兴趣，为什么还要问？”
李寻欢笑了笑，“我知道有些话说出来比一个人闷在心里要好得多。”
韩清途道：“就算如此，你为何认为你便是那个我该说话的人？”
李寻欢笑道：“一个人愿意为了感情如此用心，最起码这个人还很可爱。”
韩清途沉默许久，眼神颇为奇特，他缓缓道：“这辈子从没有人说过我可爱，我听到最多的是可怕、可恶，我从来就没有想过做一个可爱的人。”
他转身离开，脊背挺得像一把剑，只是这把剑已经蒙了尘，生了锈。
胡铁花已经憋了许久，此时才大声道：“他难道是个疯子？”
李寻欢黯然道：“他不过是个有些可爱的可怜人。”
胡铁花道：“你难道同情他？你难道不觉得他很可恶？”
李寻欢道：“他不过是个用错了方法的孩子，面对感情谁都会不知所措。”
胡铁花沉默一会，缓缓道：“我终于明白，你与老臭虫才是同一类人，你们都有着一种令人难以想象的善良。”
李寻欢哈哈一笑，“因为善良，所以世界上有好人和坏人之分。”
一人插口，“什么好人？谁是坏人？”
有人推开窗子，跳了进来，想都不必想，自然是楚留香。
楚留香满身毛茸茸的雪，还没有完全抖落，便是大大一个喷嚏。
胡铁花板起的脸茶点破功，他板着脸道：“你去了哪里？”楚留香还没有接话，他便接着道：“你最好先考虑要不要说实话，你最好先考虑一下别人的感受。”
那个“别人”笑了笑，倒了杯温茶，递给了楚留香。
楚留香惊讶道：“小胡你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
胡铁花板着脸道：“我不过是为了你的面子里子着想。”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道：“我去会了一个人。”
胡铁花抢着道：“你为什么不把这碗药喝了再说？你一定不知道这碗药花费了小李兄多少功夫。”本是他问的人，楚留香要说，他却又阻止。
楚留香有些惊讶，看向李寻欢，“你又何必亲自动手？”
李寻欢笑了笑，“这里左右七个客人，却只有老杏头一个人忙活，我不过无事。”
楚留香心中感动，抬手便去握李寻欢放在桌上的手。
李寻欢却早一步抽了手，道：“这许多时候，药已经冷，我且去温了。”
楚留香拉住了他，连声道：“不必不必。”方端了药仰头一径灌了下去。
便听此时有“咚咚”敲门之声，却是隔壁。
房间门尚未关，此时正听老杏头嘟囔之声，“明明要了水，怎么又不接呢？难道已经睡了？”他正回头要走，却忽然惊叫一声，颤声道：“鬼，厉鬼索命……”
胡铁花已经冲了出去。
隔壁房中住的是杜维，此时房中尚且亮着灯，门却敲不开，莫说杜维本是老江湖，便是寻常人，这般动静也该被吵醒，房门却依旧没有动静。
胡铁花凝神静气，朝房门用力一撞。
他未进一步，却往后退了一步。
却原来杜维本就直挺挺站在门后，他这一撞却是用力过猛，把杜维撞到了地上。
但没有一个人说他莽撞，因为杜维已经是个死人。
杜维脸色苍白发青，眼中甚至还有来不及退去的微笑，只是惊恐与难以置信更深，因为他一直噙在嘴里的旱烟杆儿已经贯穿了他的喉头。
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包括刚冲出门的张百胜乾三娘等，如此寂静的夜，诸人又是住的如此相近，谁能在这种情况下杀了杜维？
老杏头一直往后缩，双眼发直，喃喃道：“是鬼，是厉鬼……我早就告诉过你们，这里有不干净的东西，鬼……”
这世上当真有鬼么？
楚留香从来不信鬼神，他淡淡道：“鬼为什么要用兵器？”
老杏头喃喃道：“那是他自己的东西，以前鬼也是这样杀人……”
楚留香转头看他，“如果当真有鬼，他为何不杀你？”
老杏头喃喃道：“或许是因为我敬仰他们的缘故，我一向尊敬他们，相信他们……”
楚留香道：“他们是谁？”
老杏头道：“他们是一群可怜人，是一群被冤死的冤死鬼。”
楚留香皱眉，“冤死？”
老杏头叹息着，缓缓道：“如果你们早出生个十年二十年，便该知道你们现在站的地方以前是什么，就算你们没有早出生，也应该听说过一个名字，杏花园，我这个酒肆的名字就是为了祭奠他们。”
楚留香失声道：“杏花园？”
老杏头道：“没错，就是杏花园，杏花园指的是一个以酿酒为生的世家，他们已经有三百年的历史，杏花园这三个字本身就象征着全天下最醇最好的酒，杏花园的人本来都是很规矩很淳朴的生意人，他们从来不曾得罪过任何人，却忽然在一夜之间遭人灭门，即查不出来是谁干的，也根本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原因。”
楚留香喃喃道：“不错，这确实是江湖中令人费解的奇案之一。”
老杏头道：“这个酒肆之所以这么大，够这么多人住，就是因为这里本就是根据杏花园改建的，我的酒虽然远远比不上杏花园的高人，却希望将他们的奇迹传承下去，只是，只是似乎杏花园冤情不申，古人冤魂不得安宁，我，唉，我……你们明天便赶紧离开吧，我只希望你们不要追究这些可怜苦命的古人。”
楚留香沉默着，没有说话。
李寻欢从杜维身旁起身，道：“趁其不备，以高深内力将旱烟杆儿掼入其喉头，也并不见其他伤痕，天气太冷，死去或许有一两个时辰。”
楚留香坚定道：“这绝对是人力所为，假鬼神之名，尤为可恶。”
李寻欢脸色沉重，缓缓点头。
如果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