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战争中走来:两代军人的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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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战争中走来:两代军人的对话- 第10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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们的,出了事,是我的。他确实是真心话。那时候还是相对年轻,这么大一件事情交给你去办,那感觉确实是不一样。”

11月29日下午,渭南测控中心报告:“尖兵返回大气层,进入角……高度……速度……”

内蒙古、宁夏、陕西、甘肃、四川……返回舱进入大气层的速度是每秒8公里。巨大的摩擦力将周围的空气点燃,它遍体通亮,以20~30倍的音速,排山倒海般地呼啸着从宇宙归来。

最紧张的时刻到来了。指挥室里,操作人员的手就按在炸药起爆按钮上。已经飞过了预定地点,前面就是国境线!再等一等……

父亲回忆说:“紧张程度超过战争。因为不可知的因素太多了,同时影响面也太大了。”

尖兵把它的着陆点选在贵州。越过国境,对这颗星来说,也就几分钟的路程。总设计师孙家栋说:“卫星按预定时间返回,落在贵州关岭铁索桥的树林里。奇妙的是,这里正是长征时期张爱萍大获全胜的地方。”

太神奇了,大科学家也相信命运?

意味深长啊!返回舱不偏不倚地落在贵州省西南部北盘江关岭铁索桥旁。这个神秘而雄奇的大峡谷现在已经列为国家级自然保护区了。回收部队和民兵、群众找到了这个庞然大物,这个消息也令父亲暗自惊诧。历史为什么总有意想不到的巧合呢?北盘江关岭铁索桥!40年前,他正是在这里率领红3军团先遣团抢渡白层渡口、阻击援敌并大获全胜的地方。几年前,父亲在关押中还在念叨,倘若有朝一日大难不死,重获自由,就到北盘江关岭边安个家吧……

“尖兵”的到来,寓意着什么呢?冥冥之中又有什么暗示呢?

面对铺天盖地而来的这场灾难,是噩梦缠身,还是吉人天相呢?

我们都在祈祷。

前方的报告说,舱体基本完好,裙部再入大气层时有烧损痕迹。“尖兵”取得了预定的遥测试验资料,只是返回舱的落点偏大了一点。

《解放军报》有篇回忆记载了当时的情况:

“身穿军装的张爱萍,昂首挺胸地出现在北京站站台上,他要亲自在这里迎接从前方归来的同志们。

“列车徐徐进站,马捷一行走下列车。张爱萍大声说:‘欢迎你们!前线归来的英雄们!’马捷一行在大西北有些日子了,他们万万没想到,此时来迎接他们的张爱萍,正在接受批判。”

铸造大国,为这个国家拿出杀手锏,曾是他人生的夙愿。看来,1977年拿出洲际导弹的愿望是无法实现了。他对马捷说:“你们好好干下去吧!”他遂热烈地拥抱了他。但马捷还不太明白。

从此后,他将永远从中国两弹一星的事业中消失了。但他想过了:

“你们要杀就杀,要剐就剐,我无所谓了。我即使不在了,但我的事业总还是留着的!”

他顶着寒风来欢迎胜利归来的战友,他由衷地感激他们。

也由衷地庆贺自己的胜利!

“尖兵”的成功,再次引起世界瞩目。这件事,在当时,对未来,究竟有什么意义呢?就在本书即将发稿送排的前夕,2007年10月24日晚,“嫦娥-1号”发射升空。各大报的通栏标题是:中华民族由此迈开了向宇宙深处探测的第一步;古老的神话《嫦娥奔月》将成为现实。《参考消息》编辑部将自上个世纪70年代以来国外媒体有关我国航天事业的报道系统地整理发表,我看到了有关当年这颗回收卫星“尖兵”的报道:

日本《朝日新闻》1975年12月3日,题目《对苏美接近的大示威》:“在美国总统福特访华前夕发射卫星,而在其访华高潮中收回这颗星,是意味深长的——中国洲际导弹试验和进行实战部署日益临近了,它要告诉两个超级大国,中国的存在是举足轻重的!”

“尖兵”发射成功后,11月30日,根据军委的要求,我们替父亲写了份检讨。粟裕同志说,可以听听宋时轮的意见,他点子多。宋说你们就别操心了,就让我的秘书帮助写一个,“文革”的事经历多了,他已经练出来了。宋当时的秘书叫雷渊深,后来从军科军制部部长位置上退休,他的爱人谭小雯,是父亲的好友谭知耕同志的女儿,我曾专门听他们两口子说起过这件事。这份检查,陈锡联看了后特别高兴,说:爱萍同志的检讨很深刻嘛,我看可以过关了。因为没有签字,又给退回来了,但就是这个名字,父亲死活不肯签。陈锡联很无奈,说你这个人怎么这么犟呢?检讨一下过了关不就算了嘛。

对陈锡联,父亲一直心存感激。感激他在危难时对自己的真诚关照。“四人帮”粉碎后,在中央工作会议上,父亲站出来说:“陈锡联在那样大的压力下,保护了我。我今天为他说话,不完全是出于个人的感情。我们不能因为有些同志当时在台上迫不得已地说了些话,就一风吹地批判他们。包括吴德同志,他对整顿七机部是给予支持的。不看历史,这样做,就没有道理了。”

“尖兵”的成功,使许多同志为父亲高兴。粟裕当时还在住院,他对我妈妈说:“卫星回来了,爱萍的压力会轻一些了。”遂在纸上写了几个字:“虎落平阳被犬欺!”

8 生死由命

陈宝定继续回忆:

“1976年整个翻过来了,中央批准开两委联席会议(国防科委党委和七机部党组)揭发他。对我倒没有采取什么措施,还让我当特约代表参加会。

“他病了。每星期有两次给他送材料,我就借送材料的机会去看他,也不敢和他多说话,相对无言。我每次去看他回来,230厂、211厂的工人都问我,张老身体怎么样了,能不能去看他,你下次再去,告诉他,我们都想他。凤州的工人对调查组说,是张爱萍好还是你们好?我们不知道。但我们知道,他来了,我们还能分半斤猪肉,你们来了,我们连这点肉也没了。

像他这样的人现在没有了,以后也不会再有了。

再以后呢……

就不分配我工作了。

我做了两个沙发,至今还留着。”

父亲真的病了。连续紧张的工作,无休止的批判。加上5年的关押,尤其是左腿骨折后,他急于恢复。那时大家都不太懂医学知识,年纪大的人,在高温的药液里浸泡久了,又在烈日下锻炼,大汗淋漓,心脏是承受不了的。恢复工作后,在230厂的夜以继日,身体上、精神上的巨大压力。毕竟是65岁的人了。在一次参加批斗会回来后,人就不行了。心肌梗死。幸得301医院的护士小孙发现得早,加上王士雯主任的果断抢救,才得以脱离危险。

我妈妈说,卫星回收那三天,你爸搞得太紧张了。会上批判,他老是上厕所,借机会去打个电话,问卫星又到哪了。父亲说:“瞎说!哪有那么回事。”

其实,父亲并不在意别人对他的批判,他经历的太多了。他说:“要我听就去听嘛,有什么大不了的!”只是有一个大科学家的发言,使他困惑和难受。这位科技界的泰斗说:“张爱萍是个什么人 ?'…'我看是个魔鬼!他想拉我下水,就像魔鬼在向我招手!”

他赢得了热烈的掌声。

何必这样呢?其实,批判一下也没有什么,在那种环境下,言不由衷的也大有人在,但何必要用这样闪光的语言呢?

纵观“文革”10年,语出惊人的的确不少。在传达彭罗陆杨问题时,总参主要领导人揭发彭真在批判罗瑞卿时的表现,就将其概括为四大阴谋:“一是六条清规戒律”,“二是五个不准”,“三是三支毒箭”,“四是五个追查”。批邓时,海军主要领导人也是语出惊人,他说,邓小平是什么人 ?'…'是个“五毒俱全”的人!哪五毒我也记不住了,总之,这些话马上就上了简报的头条,好处自不必说了。对政客来说,这是天经地义的,问题是你搞科学的,干吗就非往那上挤呢?屈于政治上的压力,也无可非议,但借助政治投机,就让人鄙视。我无意否定他的贡献,但名气大,未必人格就高尚!爱因斯坦在怀念居里夫人时说:“第一流人物对于时代和历史进程的意义,在其道德品质方面,也许比单纯的才智成就方面还要大。即使是后者,它们取决于品格的程度,也远超过通常所认为的那样。”是啊,还有什么比人格更重要、更具魅力的呢?当然,现在这个观点已经过时了,所以,这种人大有市场,也就不奇怪了。

父亲心脏病突发,301医院的303立即上报军委。

叶帅电话:“你的那些讲话,我都看了,没有什么错误。你沉住气,他们不敢怎么样。”

并下达三条指示:1.对张爱萍的病要积极治疗、精心护理;2.不允许任何人干扰治疗,医院要负起责任来;3.没有我的批准,不能让张爱萍离开医院。

危难之时,见真情!

聂老总来了。他说:“不是要揪后台吗?让他们来找我好了,我就是你的后台!”父亲的司机老安说,聂老总那里送了几只老母鸡,说老总还特地关照了,叫给我们首长炖汤喝。

“文革”初期,在党内、在中央高层,由于左倾极端主义思潮的影响,工作中的意见分歧、部门管理上的交叉,这些本来很正常的矛盾,被扩大为是两个阶级、两条路线、两种制度、两个司令部的斗争。极大的损害了党内长期形成的亲密的同志式的关系。亲历了自身的磨难,目睹了眼前的浩劫,人们倍加珍惜战争年代形成的友谊,珍惜党的团结,他们在反对、抵制“文化大革命”错误的立场上又走到一起来了。

从1956年开始,父亲在聂老总手下为中国的两弹一星事业奋斗了整整20年。父亲桀骜不驯、直来直去的脾气和个性,没少得罪过聂老总。60年代中后期,因为部院合并的问题,再加上国防科委和国防工办及总参在体制上相互交叉的矛盾,有不少误解。父亲解除监禁后,去看望聂老总,一见面,两个人都落泪了。经过了“文革”的炼狱,面对满目疮痍,个人之间的趔趄又能算什么呢?共同的遭遇,反倒增添了他们相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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