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常往事》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寻常往事- 第13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想到这些,不由得感叹都江堰的伟大!
近年得知,都江堰附近又建造了水库工程,这一工程对都江堰可能带来的负面影响引起了许多学者的关注。有不少学者,包括社会学界的周孝政、李强等,都持反对态度。当然,新的水利工程也是得到一批专家论证过的。但愿他们在论证时充分考虑了水库工程对都江堰的影响,考虑了都江堰在经济与生态关系上的象征意义。
祖父、祖母带我们去武侯祠和望江楼,主要的活动是行走于林间。两个老人走累了,在椅子上歇息时,便放哥哥和我到林子里去跑。到北京后,若问我对那两个公园的第一印象,我脱口说出的一定是武侯祠的古柏和望江楼的青竹。如果用今天所谓文化游的眼光来回顾,那么在武侯祠里祖父、祖母间或向我们提及三国人物,应该是内容之一。像许多四川人一样,祖父熟悉三国故事,也从三国人物的作为中得到过启发――比如,他当年在西康处理民族关系问题时就想到了诸葛亮:“诸葛亮南征,首先定下一个原则,是‘俱服其心足矣’!后来七擒孟获而不杀,确有他的见地。” 不过,直到“*”中我才知道,祖父虽然勤于阅读,但是在这场运动到来之前的几十年中,他从没有读过《三国演义》及其他小说。几部中国古典文学名著,都是在“*”中消闲读的。其实,我已经记不起来,我小时候的三国知识,哪些是从祖父、祖母那里听来,哪些是从其他人那里知晓,哪些是自己从小人书上读到的。三国故事,实在已经成为四川许多地方的“地方性知识”,“有文化的”和“没文化的”人,讲起来都是一套一套的。
2007年,我和妻子、女儿到成都旅游,经刚刚到成都来过的朋友介绍,住到了武侯祠对面的“梦之旅”旅社。晚上,到武侯祠旁边的“锦里”吃小吃,在武侯祠外的街上散步。我和女儿聊起小时候与祖父、祖母在这里游园的情景,讲到1949年祖父发动起义时武侯祠的特殊作用,讲到我的父亲即她的祖父在这一带的一些经历。夜幕中,我突然感到脚下这片地方对我们这个家庭有着一些不寻常的意义。
武侯祠,是祖父1949年12月9日和邓锡侯、潘文华将军在彭县联名发出起义通电以后,成都之战的首当其冲之地。
12月7日,祖父和邓锡侯将军潜出成都,脱离虎口,赶到有邓部驻军的崇义桥后,即部署部下按起义计划准备行动。当时,武侯祠驻有祖父的部队,祖父指示该部严加戒备,准备战斗。根据祖父的回忆,在准备起义计划部署西康阻击战时,原来给这个部队规定的任务是:掩护地下工作人员和与*通讯的无线电台;保护华西坝的广播电台和四川、华西两大学;可能时抢救被特务拘禁的革命同志;根据情况发展配合友军作战。12月初,随着解放军迫近,成都的特务活动日益猖獗,有的*党员、*人士和祖父所部在成都城内的工作人员转移到武侯祠及其附近,在城外继续活动。武侯祠一时成为军事、*的一个据点。祖父等人通电起义后,这里因在成都郊区首先面临军事压力。聚集在这里的*党员、*人士有序撤离了。部队是撤,还是不撤?祖父认为这里是钉在敌人身上的一颗钉子,多守一天,就能够多牵制敌人一天,为迎接解放军的到来就多一天主动,因此指示该部坚守。12月13日,胡宗南部以三倍兵力,附以大炮坦克,向驻武侯祠驻军发动进攻。经过激战,终因寡不敌众,阵地被突破,祖父部下守军大部分官兵牺牲。
                  携游(3)
想到这里,不禁黯然。
武侯祠附近当年有一所建国中学,是祖父出资创办的。1948年底到成都解放这一年多的时间中,父亲根据*地下党的指示,担任该校的校长。我到成都后,曾试图打听到建国中学的旧址,但时间仓促,未能得到结果。
当时代表*地下党要求父亲出任建国中学校长的,是父亲在华西大学的同学和好友胡立民。我于上个世纪80年代中期到成都开会时,遵父亲嘱咐曾去看望过他。他比父亲年长,我们称他“胡伯伯”。胡伯伯在1957年“反右”运动中被错划成“右派”,直到“*”结束后才彻底*。后来,他来北京时到父亲家里住过。胡伯伯于1993年去世。父亲写了一篇小文“送信”,记述了他和胡立民之间的一段交往。文章的最后一句是:“写这篇小文,也是对亡友的一点纪念。”
父亲记述的“送信”,是他在地下党和祖父之间,充当信使的一段往事。对这一段经历,父亲留下深刻印象。
父亲和胡立民(当时的名字叫胡庚炳)是1946年结识的。他们在一起组织社团(方生社),一起办《西方日报》副刊和《西方夜报》,一起讨论问题,一起参加学生运动,了解日益加深。1948年春节后的一天,胡立民郑重地向父亲说,他是共产党员,并提出地下党要与祖父面谈,希望父亲从中联系。父亲立即同意了胡立民的要求。此前,父亲已经估计到他是共产党员,不过彼此没有说透。
回到家中,在祖父吃早餐没有旁人在场的时候,父亲向祖父转达了四川地下党的要求。祖父同意谈,并简短地告诉父亲,*中央已经派人在雅安了,并设有电台联系。此前,父亲完全不知道这些事情。祖父叮嘱父亲,这是高度机密的事,不能和任何人讲。父亲把祖父同意和地下党晤谈的话转达给胡立民,出于保密要求,没有和他讲*中央派员和设电台的事。后来,四川地下党派胡立民长住雅安,直到祖父起义前他始终以为*中央派去的王少春是祖父部队中的一个高参。祖父宣布起义后,王少春公开身份,胡立民才知真相。
在祖父同意和地下党晤面之后的一段时间中,四川地下党并未派人来。过了一个多月,胡立民忽然对父亲说,地下党要送一封重要的信给祖父。当时祖父正在雅安,胡立民要求父亲亲自把信送到雅安。父亲找到可靠的车子后,立即动身。(父亲突然去雅安的事,后来父亲和我聊起来的时候,母亲还清楚记得。她说,我当时奇怪,他怎么突然要去雅安,去做什么事情却没有说。)祖父看了父亲面交的信以后说,他们暂时不来了,并把信递给父亲看。父亲至今记得信中内容,信上说:
承允晤面,本应尽快拜谒,因家兄经商外出,一时不能回蓉,只好以后另约时间。请你告诉令郎并转告胡君,目前时机不宜,暂缓晤面,以免播口失风,两均不便也。
信中最后两句,父亲在向我讲述时说,他是记得一字不差的。
回到成都以后,父亲按照四川地下党信中的要求,向胡立民说,祖父觉得现在时机不合适,晤面的事以后再说。当然,信中的内容,不便告诉胡。以后,四川地下党没有再通过这条渠道和祖父联系。
地下党的这封信是很有意思的。地下党因某些原因一时不能和祖父面晤的信息,为何不直接告诉负责和祖父联系的胡立民,而要写一封重要的机密信件,让祖父演一出婉拒戏,通过祖父之口 “告诉令郎并转告胡君”呢?内幕情况不得而知,只能猜测,而客观效果,则是:第一,切断原来的联系人和祖父在晤谈方面的联系;第二,在原联系人环节如果“失风”,传出去的是祖父婉拒晤谈的假信息。地下党工作之缜密,由此可见一斑。
这封信的内容,父亲直到1992年回成都旅游时才和胡立民谈起。那时两人都离休,因而有时间去闲谈这些往事,去说当年不便说的细节,讨论当时的存疑。胡立民回忆当时的情形提供的信息是,那时地下党内出了叛徒,地下党采取了周密的防范措施。当然,两位老人也只能是猜测而已。这封信不知是哪位地下党领导人所写,当时的考虑,只有决策的人才能知道。
在夜幕笼罩的武侯祠外的街道上,望着祠内团团树影,给女儿讲这段故事,她可能感到好玩吧。但在那个严酷*的年代,这些防范技巧却不知是多少生命换来的。
                  告别成都
1959年春季,我和哥哥得知,我们将在暑假期间随祖父、祖母迁居北京,我们将和分别多年的父母、姐妹以及出生在北京的两个弟弟团聚了。由这时起,我和哥哥经常说到的一个话题是记忆中的世旭、世昕、世宽的样子:世旭的脸很圆,世昕小时候胖胖的下巴上像有个汤圆,世宽的脸色特别白成都这边的工作人员们则常常逗我们说:“这下好了,就要有‘管火匠’管起了。”“管火匠”是四川的一个俗语,指说话算数的人。在这里,是指我们的父亲。他们在我和哥哥淘气的时候,常常用父亲来吓唬我们。在他们的描绘中,父亲是一个个子很高、十分严厉的人,不会像祖父、祖母对我们那样好说话。
在临离开成都以前,祖父、祖母总免不了一些告别活动,记得有几次是带了我去的。
一次是去“大老爷”家。我们叫“大老爷”的人,是祖父的大哥。在许多年以后,我知道大老爷的名字叫刘文渊。在我印象中,他是一个个子很高、腰板笔挺的老人,表情庄严。大老爷比祖父年长约20岁,我见到他的时候,他大约已经80岁了。祖父尽管在其六兄弟中社会地位最高,但在大老爷面前则十分恭敬。我后来听说,大老爷在家中承担了祖父的督学角色。祖父幼时在乡里读书,大老爷对他颇下心力。祖父从家乡大邑县安仁镇到成都考陆军小学,是大老爷带着他步行去的。100多里的路程不算近,当祖父走不动的时候,大老爷就背上他。他们兄弟二人感情很深厚。
祖父临离开成都前,还带着哥哥和我到贺炳炎将军家去告别。贺将军曾是贺龙的部下,在战争中失去了右臂,被称为“独臂将军”。我印象中的贺炳炎将军性格开朗,为人热情,我们一进门就招呼我和哥哥吃糖。他家似乎是住在军区中的一座小楼里,没有祖父在十七街的住宅那样的院子。
我还随祖母去参加过一些妇女界的活动,什么活动记不清了。严格说来,不是记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