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普通农民到英雄老兵的铁血沧桑:无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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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普通农民到英雄老兵的铁血沧桑:无家-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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腿儿吊在半空,像是骑着大骡子的山匪。油大麻子端着一挺机枪,边跑边朝鬼子们扫射。弟兄们一个接一个地倒下,剩口气的还挣扎着支起身子朝鬼子开枪。鬼子坦克的链条子卷起漫天的黄土,毫无顾忌地从或死或活的弟兄们身上辗过去,血肉夹在链条里随着轮子飞转。有的弟兄被鬼子的骑兵踩得面目全非,一个弟兄拉响了身上的手榴弹,把自己和鬼子连人带马炸上了天。

油大麻子光着膀子,一身是血,搀着两个受伤的战士——他几乎是拎着二人往村口走。活着的战士们退进了村口。见鬼子已经进入射程,老乡立刻命令大家开火。坦克旁的鬼子骑兵挨了个正着,被从房顶高处扫来的弹雨打得像割麦子一样栽下去一片,有的被连人带马压在坦克链子下面。那坦克大概怕有埋伏慢了下来,开始炮击这边的村房,待鬼子步兵号叫着跟上,这些铁家伙又挺着炮筒往村子压过来了。

大家边打边换着地方。鬼子坦克一时没了法子,既钻不进村子来,又无法从后面包抄,只能炮管平射,猛轰着这些民房。钻进来的日军步兵看来倒是很习惯在村子里作战,一下子就占了一片房子,在高处架起机枪往这边扫。老乡已经命令部队开始过河,大家该扔的都扔掉,拼命往五十多米宽的河对岸游去。老屌看到油大麻子被五个日军围住,就像一只野猪被一群狼围住了。鬼子的刺刀穿透了他粗壮的身体,可油大麻子兀自屹立不倒。一个鬼子兵稍一大意,被油大麻子一把攥住了脖子,临死之前用另一只大手捏碎了这个日本兵的命根子。鬼子的刺刀挑开了他的肚子,油大麻子肥颠颠的下水扑通一声坠到了地上,顶天立地的油大麻子终于轰然倒地,砸起一片沉甸甸的尘土。

油大麻子原名叫庄大毅,徐州人,28岁,据说还没有女人。他平常在村里以杀猪、配猪种为生,偶尔也帮人阉马阉驴,他不会想到最后的手艺竟然阉了一个日本兵。庄大毅挂在嘴边的愿望是日一串日本女人,让东洋娘们儿领教一下他那堪比种猪的货。昨日抽烟聊天的时候油大麻子还告诉老屌,他很稀罕自己村里那个寡妇,她男人死在南京保卫战里,庄大毅为了讨好她,才一跺脚报名参了军。

负责狙击的弟兄们已牺牲过半,老乡率剩余的人仍在和鬼子血拼。鬼子的刺刀拼杀还是比弟兄们的大刀抡砍厉害,他们拼刺有方互为犄角,即使被围住也不慌乱。相比之下,国军弟兄们就像是乌合之众了。好些人用刀砍人的动作就像是用锄头刨地,刀拉得过开,劲使得太傻,往往是刀还没下来,鬼子的刺刀就透穿了他们的身体。弟兄们纷纷倒下,哀号不止。红着眼的老屌也杀进了这群混战,一冲进来就碰到一个矮胖的鬼子正在扎地上还没死的战友。战友号叫着死死抓住扎在肚子里的刺刀,鬼子用力拔也没拔出来。老屌一枪撂倒了他,又把剩下的子弹都打进了一个拿着武士刀冲过来的鬼子胸脯里,再抽出大刀砍向围攻老乡的鬼子们。

老乡的大腿血流如注,已经被扎了个透穿。嘴角也被刺刀豁开到了腮帮子,红突突的肉一颤一颤地挂在脸上,舌头都露到外边了。令老屌惊讶的是,老乡的刀法仍然有板有眼一丝不乱,他身边已经倒下好几个血肉模糊的鬼子。看到老屌冲过来,老乡绝技重施,抓住眼前鬼子的刺刀一拉一带,就把鬼子屁股甩到了老屌的身前。老屌手起刀落,鬼子的后脑勺连同帽子被他劈成了两半。老乡那边又从下到上撩开了另外一个鬼子的下巴,再一刀削掉了他的头。

刀见了血,看着被他劈倒的鬼子神经质地弹腿儿,老屌竟然有些兴奋,还想去砍别的鬼子。老乡一把拽住了他,示意他迅速朝村子河边撤去。老屌搀着身负重伤的老乡跌跌撞撞地跑着,老乡的鲜血染红了老屌半个身子,但老乡强忍着伤口的剧痛,口齿不清地对弟兄们大喊:“赶紧过河!赶紧过河!”

弟兄们立刻扔下枪支和大刀,使出吃奶的劲儿跑开去。

河对面猛然间炮声隆隆,兄弟部队开始用重炮轰击刚挤进村子的鬼子坦克和骑兵。日军的重炮不甘示弱,也跟到了村子的边上。在一团团巨大的火柱之间,战士们挣扎着,躲避着,但还是有很多人被炸成了肉屑。老屌搀着老乡总算挨到了河边。老屌竟然能听到两边的炮弹在空中交错碰撞发出的声音,他惊恐地回头一望,只见整个村庄瞬间在眼皮底下被炮火夷为平地了。

老乡一把将发着愣的老屌推进河里。沉到河里的老屌感觉到了河床的震颤,河水里有一股死人的味道,河岸上冲天而起的爆炸的火光,照亮了沉在河底七零八落死去的弟兄,他们死相不一,却大多睁着眼。老屌从河里露出头来,回头看去,岸上出现了无数个大弹坑,老乡和另外几个弟兄已经被炸得看不出人样了,依稀可见的,是老乡被炸成没头没尾的腰身上那个扎眼的蓝挎包,已经被血染成了黑色。

老乡死了?

英雄一样、百战不死的老乡就在这么一瞬间四分五裂,没了踪影?老屌的天空崩塌了!他甚至无法在水中挣扎了,几口充满死人味道的河水灌进肚里,将他恶心得几乎窒息。他挣扎着爬上对岸,一边呕吐一边瑟瑟发抖。遥望着那片死地,他的眼泪和口水伴着伤口的鲜血,汩汩地流在了地上。死亡对他来说虽然已经不再陌生,可是自己如此仰仗的老乡就这样灰飞烟灭,还是让他感到极度的恐惧。接下来会是什么遭遇哩?该如何是好哩?这种可怕的不确定性和悲伤无助的情绪相交织,让他无法承受。逃跑的念头闪电般掠入脑海,可此地已不同于板子村,周围是密密匝匝的部队,走这条道没准儿死得更快了。老屌终被战友们拖回了河边的战壕里。他紧紧地抱着自己麻木的身躯,想哭却哭不出来。他不知道该怎么哭,不知是撕心裂肺地为老乡哭,还是为了别的什么大号一场?他喉咙哽咽着,浑身颤抖着,自己的和别人的鲜血粘粘地趴在皮肤上,仿佛像是要再次渗进自己的身体,用手去抹,却怎么也抹不掉。看着自己血红的结着硬痂的双手,老屌感到一阵透彻心底的寒冷,如同赤裸在腊月冰原的狂风之中。

两军的炮火在村庄上空对射了半个钟头后,终于消停下来。日军看来并不想过河,很快就撤回了追击部队。

夜晚,活着回来的弟兄们大多蔫坐在战壕里,和老屌一样木不吱声,只有几个小兵在哭着喊娘。兄弟部队拿来了一些馒头和咸菜,再给他们点上香烟,算是安慰这群手足无措的疲兵了。

老屌蒙着一块破毯子,静静地望着天上缓缓滑过的探照灯光柱。在光柱和云的交界面上,时常可见一些熟悉的神似的脸孔,有的像自己的女人,有的像那个大嗓门的上尉,有的像肥头大耳的油大麻子,还有的像敦厚亲切的老乡。老屌不敢闭上眼睛,一闭眼就杀声四起,血肉横飞,又会亲历一遍这血与火的煎熬。半夜的战场静静的,没有风,没有蝉鸣,没有狗叫,只有伤员的呻吟。黑暗里偶尔传来一两声清脆的冷枪,老屌心里就会打个冷战,老天爷,不知道又是哪个倒霉的人成了阴间的鬼。

后半夜的时候,老屌突然想起了老乡的那把梳子。他清楚地记得,老乡每次都是把它放在那个蓝色小挎包里,老乡曾经用它给自己梳头,开始的时候老屌很不自在,大闺女家才用这个梳头哩!可后来就习惯了,那只肮脏的梳子滑过头皮时的感觉就像是女人给自己抓痒,又像老娘曾经抚摸自己脑袋的手,正是这种感觉让自己能够有勇气跨出战壕,拎起钢枪。他开始坐不住了,身上热了起来,看周围的人都睡了,就悄悄地出了战壕。黑夜下的河显得特别阴森恐怖,那里面似乎有无数的幽魂。他壮着胆子溜到河边,跳过河滩上的铁丝网和障碍物,看看四周没人,就脱得赤条条地游了过去。河面和夜色一样漆黑,五月夜间的河水还是有些冰冷,把老屌冻得呲牙咧嘴,鸡鸡缩成了团。他不敢把头扎进河里,生怕看见下面那些肿胀的尸体,弄不好还被鬼抓住脚。终于游到了对岸,只一会儿,老屌就摸到了半截身子的老乡。他还是静静地躺在那里,已经僵得硬梆梆的,像是三九天忘了收进房里的白菜。老屌小心翼翼地摘下那个挎包,打开来,拿出了那把梳子,摸了摸居然完好无损,在这么黑的夜里,它仍发着晶亮的光。鬼子的探照灯晃了过来,老屌忙猫腰把包系牢在身上,振了振精神就游了回来。

河边的哨兵早就看到这个光腚汉子来往于河的两岸,原本以为是个奸细,望远镜里看到他拿了个东西回来,就凑过来拉他上了岸,兴奋地问道:“偷了啥好货回来?”老屌已经冷得说不出话来,把梳子拿给他们看,自己哆哆嗦嗦地穿回衣服。

“弟兄的?”哨兵问道。

“俺老乡的。”

“估计是他老婆给的吧?”

“俺老乡还没老婆。”

老乡没娶过老婆。三十大几的人,十几岁出头就打仗,每个队伍复员回家的承诺都扯了蛋。听王八讲,老乡在打淞沪战役的时候和一个村姑混了几宿,啥名啥姓都不晓得,后来鬼子屠了那个村,人畜不留,老乡就一直揣着这把梳子。老屌想起老乡的话,“要是熟一点的就留着,寻思着啥时候给人家里捎回去”,可老屌连他的家在哪里都不知道,老乡说的驻马店对他来说是个遥不可及的地方,在出门当国军前,除了去上帮子村翠儿娘家,自己从没出过板子村方圆一二十里的地界。

从陈村撤退之后,老屌所在的5连加上3连、4连和1连,总共还剩下100多人,被统编成一个连分配给了37军406团。这个团是被打残的几支部队凑起来的,既不满员,也不知道下一步的任务,而且多是口音杂乱的新兵蛋子,一眼望去尽是惊惶的眼神和单薄的身体。人高马大的老屌因其传奇般的杀人经历和战斗经验,竟然成了老兵之一,加之他与人人敬重的老乡曾经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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