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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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漠祭- 第6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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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哪是家亲,哪里外鬼;家亲放其行,外鬼挡其道。当然,要是不安分的家亲带野鬼朋友来作祟,门神也只能睁一眼闭一眼,就像门卫不挡住户带来的生人一样。

醋弹神得请。平时不知它身居何处,用时只要到河滩上找一个圆溜溜烧不烂的青石头,跪下叩请,即是醋弹神。这醋弹神据说很厉害,鬼惧神怕。它一到,家亲外鬼和个别受祭祀后赖在家中不想动身的神灵只好逃之夭夭了。

第十三章(20)

老顺负责打醋弹。他往铁勺里放些头发,倒点醋,将那烧红的圆石头放进勺里。酸溜溜的焦毛味伴随滋啦啦腾起的雾气顿时弥漫全屋。老顺的身子变得异常敏捷。他猴子似进屋上炕,上蹿下跳,把冒着白气怪味的铁勺探向每一个角落。而后,在门坎上倒一点醋,又风一样卷进另一个屋。

醋弹神一出,猛子马上关门,以防野鬼再次溜进。

灵官则负责放炮。一个个炮飞上夜空,炸响。一股浓浓的火药味,将驱出屋的鬼又撵到院子外面。

灵官感兴趣的不是打醋弹的过程,而是氛围。他很惊诧这种仪式独特的氛围带给人的心理效果。滚滚升腾的雾气,叫人鼻腔发痒的异味,旋风似卷进卷出的人,以及醋弹神发出的滋滋声,构成了神秘的氛围,激荡着情绪,使人产生奇妙的兴奋。野鬼撵走了,厄运远去了,灾难消失了。剩下的是好运、洁净、幸福。

安祥感随之产生。

这种感觉异常明显。打醋弹前鬼气森森,打醋弹后清清朗朗。人的生理和心理都有种透明的清爽。妈和莹儿忙颠颠爆炒那只祭神时被砍了脑袋的鸡儿。送走醋弹神后,老顺上了炕,惬意地靠在被子上,大功告成似的舒了口气,

“那个铁勺叫熬仙勺。”老何说,“那个石头是鬼神的头。鬼神一看,呀,熬着头哩,还有头发,吓得赶紧溜……哈哈,老先人都这么说。”

“醋辟邪。啥邪气,都怕醋。哎呀,”二舅拍一下大腿,“醋呢?打了醋弹的醋呢?去,取来,取来。那可真是个好东西。喝一点,利顺得很。娃娃大小没毛病子。”

猛子取来醋。二舅接过,喝了一点。屋里人轮流喝了一点,都咂咂嘴,说好酸。二舅叫猛子给厨房里的人都尝一点。

“书上说醋杀菌。”灵官说,“流行感冒时要用醋熏屋,就能预防呢。打醋弹也许是这个道理。”

“书上?书上?”二舅说,“书上尽用一些所谓科学的狗屁道理来解释一些本来就无法解释的事儿。不解释倒明了,越解释越糊涂。驱鬼就是驱鬼,辟邪就是辟邪。驱了辟了,健康了,和顺了,不就截了?解释啥哩?越科学越不科学。”

“就是。”老何道,“鬼就叫鬼。说是这个生物信息,那个电磁波。叫法不同,其实是一样。你叫信息,我们叫鬼。像你叫土豆,我叫山芋一样。东西是一样的。破除迷信,破除个屌哩。”

老顺咧嘴笑了。这种场合,不管听懂听不懂,先笑的总是他。

“难说得很,有些事情。”老何说,“就说寿命吧,这科学,那营养,懂这些讲这些的反倒短命。你看我奶奶,吃个啥?一辈子山芋米拌面——半锅水,下一把米,切几个山芋——啥营养?啥维生素?人家九十了。”

“就是。啥都说不准。越讲科学,病越多,现在死的尽是年轻人,尽是懂科学的。听说北京有个啥中关村,尽死年轻科学家。这寿命,谁知道……”灵官说。

第十三章(21)

二舅笑道:“北斗主生,南斗主死。你没见牌位上的那几个字吗?‘中天北斗解厄延寿星君’,北斗能解厄,能延寿,主生。”

老何说:“有个孝子,命尽了,还在犁地。吕洞宾变个道人去点化。远远地,孝子就扔下牛鞭跑过来,笑着说,老爷爷,我身上只有这点钱,要不你等一等,我到家里去取。吕祖说,你明日午时必死,还犁啥地呢?张生急得哭起来。道人说,今夜三更,华山上有两个老汉下棋。你带壶酒上去,不要说话,跪一旁,等他们喝干杯中的酒,你就斟上。等他们喝了你的酒后,你就求北边的老头儿,叫他给你加岁数。吃了人的嘴软,他一定加。张生就上了山,真见两个老汉下棋,就跪下,就斟酒,就求寿。老汉骂吕洞宾多嘴,只好将张生的岁数从一十九岁,改为九十九岁。哈,从此,人们才知道北斗主生,南斗主死。”

“说是那么说,谁见来?”老顺笑嘻嘻丢一句,打发灵官去厨房里看看鸡肉炒熟了没有。

“啥东西都是信则有,不信则无。”老何笑道。

灵官端上了炒好的鸡肉。老顺笑道:“来呀。管他谁主生,谁主死。我们吃我们的。活一天吃一天,吃饱喝足,哪天‘主’的人不叫吃了,再说。”众人笑着洗手,吃肉,喝酒。

(12)

次日忌门。照例忌三天。老顺在庄门上吊了个红布条儿。

一忌家亲引来外鬼作祟。庄门上本来有门神值班。死去的家亲可自由出入。当不学好的家亲引着鬼友上门做客时,门神只好放行。所以,家人被外鬼伤害的话,家亲多半是元凶。平时逢年过节祭祀先人的主要用意就是求家亲保佑自家子孙,驱走不怀好意的鬼,更别领外鬼来家中做祟。家中祭神时,必须请家亲,外鬼也会不可避免地混入。所以,仪式结束后必须打醋弹。不论好坏善恶,尽数轰出。而后在庄门上吊个辟邪的红布条,即使门神碍于面子不好意思阻挡家亲,能辟邪的红布条也能将一切鬼类拒于门外。

二忌外人,尤其是忌阴人。阴人者,女人也。女人阴气重,更有人世间最脏的能叫人倒霉的东西——月经,就更必须“忌”了。所以,吊个红布条,告诉人们:

今日忌门,谢绝入内。

因为忌门,屋里显得很冷清。喜欢在“红火处卖母猪肉”的猛子早就耐不住了。他百无聊赖地翻几本武侠书,正想找个理由往外溜,却听到有人喊庄门。

猛子透过门缝一看,原来是白福和兰兰,牵着上次来“盖”骡子的那头驴。猛子就问老顺开不开门。老顺很为难,一来说好忌三天门,不叫外人进。兰兰也是阴人,又挺个大肚子,更是“阴”得厉害;二来,白福牵了驴来,定然是上回没“盖”定,又来找魏没手子的。老顺知道祭神是大事,听说古人还要斋戒沐浴呢。正犹豫,却听得老伴说:“开门,开门。丫头女婿又不是外人。忌门哪有忌自家人的?”猛子就去开了庄门。看到兰兰顶个大肚子进门时,老顺的心顿时阴了,想,这神又白祭了;但他只是嗯一声,应了兰兰的问候,就出了庄门。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对白福说:“上回没‘盖’定?”听到肯定的答复后,便叫他牵了驴跟他走。

清闲了几日的儿马一出圈门,就咯叽咯叽叫起来,扬蹄,喷鼻,把它的阳刚之气显露得淋漓尽致,搅碎了魏没手子家相对的宁静。一见到白福家那头美丽的草驴,儿马便一次次直立,想把前蹄搭到对方背上。黑草驴则拌动着嘴,口水哒哒流下。

第十三章(22)

魏没手子用力拽缰绳,以防它情不自禁,做出无用之功。

老顺道:“你这次用点劲,一下盖定,叫人家一趟趟跑也不是回事。”魏没手子笑道:“你那么急,干脆你给一脚‘盖’定算了。”“哪能呢?劁猫儿的不骟猪。你天生是‘盖’牲口的。”

却听得身后传来笑声。老顺一看,是五子。听瘸五爷说,自打从医院出来,五子规矩了许多,很少追女人,夜里也安稳了许多,便问:“五子,笑啥哩?”五子不答,直了眼瞅驴。老顺觉得他眼神不对,但又说不出哪儿不对,便戏说一句:“想媳妇了?”不再管他。

魏没手子的任务是将儿马的热情引入正道,使其单纯的泄欲变成繁殖力。这个过程既简单又复杂:简单的是,他只须将那个横冲直撞的物件扶正,使其到该摩擦的地方摩擦;复杂的是,牲口中也有些既想当婊子又想立牌坊的货色,它们总要真真假假地跳弹一番,不让那双“脚”轻易地“盖”到自己背上。这就需要魏没手子耐心的诱导。他用各种方式撩拨,诱出其生理的本能战胜心理的羞涩。但也有个别视贞操如命的贞驴贞马,会顽强抵抗,会用自己的铁蹄给胆敢亵渎它的儿马以狠狠的惩罚,踢掉它的欲火,踢垮它的信心。这时,魏没手子便要设法增强儿马信心,使其重振旗鼓,同时,将“贞”牲口牵进那个能叫公方随意动作又不叫母方施展手段的特制木笼里,帮助前者强奸后者。只是这“强奸”表现虽恶劣,目的却高尚,是为繁衍子孙而不是单纯泄欲,魏没手子自然无一丝惭愧。

白福的草驴才三岁,没怀过驹,若没有上次的性经验,便算得上不谙世事了。也许上次儿马不会怜香惜玉的粗糙动作使它仍心有余悸。因此,当儿马那不太温柔的双“手”“盖”到它背上时,它先是吃了一惊,而后便羞恼地踢了对方几脚。忽听五子大叫一声。

儿马犹豫不决了。但显然,因对方的不轻易就范,使它更加心痒难忍欲火中烧--看来,吊胃口不仅仅是人类的专利--虽说它已从对方下流的口水中看出了其心思,但还是不敢冒然造次了。在魏没手子“跳--跳--”的吆喝声中,它转着圈子,打着响鼻,时而“咯叽--咯叽--”叫几声。

终于,儿马鼓足勇气,长嘶一声,立个蜻蜒,双足落在了草驴背上。草驴却出人意料地显出听天由命不与你计较的样子,很快却又疯了似蠕动嘴巴,成一副乐不可支的贱相了。

五子早不笑了。他痴痴地盯着工作的儿马,脸涨得通红,鼻孔大张,出气声很大,很促。眼里充血似的,泛出骇人的红。忽然,他再次大叫一声,用尽全力,不似人声,仿佛要把胸腔中激荡的某种东西吼泄出来。他扭曲的脸上显出痛苦至极或是快乐至极的表情,充血的眼里射出被激怒的野兽才有的光。

五子的目光转向了正和灵官朝这边走来的兰兰。他扑了上去。

老顺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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