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净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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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净沙- 第7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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己心里的事先放放,就算应景也要把这一关应掉。

具体事儿上,李杨有过几种考虑,但因种种原因都搁浅了。一开始他想再搞一场全县大抗旱,声势再造大点儿,比上次更大,人员再发动多点儿,甚至想过让机关一半的公务员下到基层,下到农户家中,帮农户想办法。但这个建议被否决了,新上任的县委书记说,不要老想着以运动的方式来解决问题,农民会烦,干部也会烦,搞运动搞不出水来。李杨对新来的书记,也是一肚子烦,书记比他年轻,小两岁,是从市委直接派下来的。一开始他也想试探性地摸摸此人的底子,那次会上,他就出其不意地说:“那你说咋办?”

没想到人家没跟他争,轻轻合上文件夹说:“我们在座的各位先下去,认认真真跑上几个点,回来再议。”

于是就跑,李杨算是跑得认真,到了哪儿,都住农户家,吃农户家,想着法子跟农户喧实话。没想,农户现在不稀罕这个了,去年那场大会战,轰轰烈烈,结果旱没抗掉,农户的羊却少了不少,鸡更是吃了个光。这次,有些人家索性把院门关紧,村支书喊死也不开门。

李杨犯愁了,他愁的,不只是跑不出办法,这样下去,他在沙县的地位,真是岌岌可危。

李杨的人生再次遇到黑暗,而且这一次,怕是没人帮他,是好是坏,只能凭借他自己的本事了。

因为曾经将他和吴海韵叫一起吃饭的那位领导,正风光时被突然弄到了人大。成了一位闲角。发生这样的变局,实属意外,看来一个沙漠水库,真是干掉了不少人的前途。

江长明再次被召进省城,现场会的日期已经定下,就在这个月底,还有许多准备工作,需要分头去做,江长明他们应该是最忙的人。

就在两周前,沙漠所的班子进行了大调整,派到所里当所长的,是院里一位中层领导,最早也是从沙漠所出去的,姓曾,很敬业的一位知识分子。交代完工作,曾所长笑着说:“长明,这位子应该是你的,你一推辞,院里只好赶着我这个鸭子上架了。”

“你千万别这么想,我这人,小打小闹还行,这么大的舵,真是不敢掌。”江长明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说。

曾所长告诉江长明,龙九苗的判决下来了,三年,两天前他去看了他,精神很差,像是一下老了许多。

江长明无言。

曾所长又说:“孟小舟那边的情况也清楚了,估计判得会重,毕竟性质不一样。”说完,很沉地叹了口气,“长明啊,你说人这一生,到底该怎么把握?这次重回沙漠所,我突然感觉到,时光这东西,真能改变掉太多东西。”曾所长说的是实话,他离开沙漠所时,刚刚三十岁,如今已年过半百了。二十年,这世界发生了多大变化?曾所长说,国际林业组织早就对罗斯产生怀疑,孟小舟走到这一步,跟罗斯有很大关系,不过罗斯跑了,他压根儿就没敢回美国,他把姓董的女人又给骗了一把,到目前为止,国际方面还没查到罗斯的下落。姓董的女人在国外待不下去,乖乖又回来了,目前已投案自首。

“你说,他哪来那么大唪事,骗谁谁上当,不就头上有顶美国帽子吗?”曾所长似乎是自言自语。

从所里出来,江长明本想去看看龙九苗,曾所长也告诉了他龙九苗服刑的地址。坐到车上他又想,见了面,咋说?再者,就算自己是诚心的,龙九苗会怎么想?

算了,犹豫来犹豫去,他还是跳下车。

这个空气里飘着淡淡花香的春末的下午,江长明的心情有些暗淡,不知是曾所长告诉他的那些事感染了他,还是省城灰蒙蒙的天空压抑了他,总之,很不好受。他拖着有点儿疲惫的心往滨河路那边走,想去驼驼的悲情腾格里坐坐。好长日子,他都没见到驼驼了,也不知他过得咋样。快到黄河铁桥时,江长明拐上了林荫小道,扑鼻的花香涌来,熏染着他的心,他感觉困倦稍稍退去了一些。他在黄河母亲雕塑前默站了一会儿。还冲两个玩耍的孩子扮了个鬼脸。那个鬼脸扮得真是难看,跟真鬼没啥两样,一定是龇牙咧嘴,吓跑了两个孩子。

再往前走,他的心情便又回到先前的状态,这种心情困扰他已是很久,他想调整,却总也调整不过来。相反,生活中不断发生的变故。总在影响着他,让他本来就不快乐的心情越发不快乐。这个下午他再次想到了白洋,想到了跟她在一起的日子,那才是充满快乐的日子。江长明停下脚,闭上眼,使锄儿想了一会儿,忽然就有一种叫做泪的东西湿了双眼。人真是一种怪动物啊,这么长时间,居然忘不掉一段日子!

刻骨铭心的日子!

再往前走,行人多起来,一到春天,滨河路便又繁忙起来,仿佛情人们总在迫不及待等着春天。可自己的春天在哪儿?这么想着。脑子里闪出一些面孔,很模糊,却又带几分清晰。江长明摇摇头,将她们一个个驱赶走了。后来,他的眼前就闪出一个极为清晰的影子,思维也随之定格在肖依雯身上。他想了良久,终还是没有勇气拿出电话,打给她。

他更为沮丧地往前走,快走过儿童公园的时候,江长明猛地看见林静然。是林静然,披着一头长发,坐在柳树下那张长椅上,身边是位年轻英俊的男土。从两个人谈话的动作看,像是在恋爱。

江长明的步子僵住了,不知是该走过去,还是该悄无声息地绕开?

从那座楼走出来后,林静然主动提出离开省政府,周晓哲让她选单位,回沙漠所也行,去更好一些的单位也行。林静然既没选择回沙漠所,也没挑所谓的好单位,她出人意料地选择了孤儿院。

听到这个消息,江长明的心猛地一疼。这世上,怕是只有他能理解,林静然为什么要去孤儿院。

林静然是位孤儿。很小的时候,一场车祸夺去了她父母的生命,她先是被寄养在叔叔家,后来跟婶婶有了矛盾,没法在叔叔家生活下去,便去了孤儿院。上完小学,该上中学了,她在乡下的姥姥找到她,将她带到了乡下。那是一位慈祥的老人。江长明见过她,是白洋带他去的。姥姥靠着养猪还有到城里捡垃圾,供她念完了高中。然后就一蹬腿走了。林静然的大学念得很苦,一半靠自己打工,一半靠亲朋接济。有段时间,她是在白洋家度过的,这也是她为什么能那么早认识江长明的原因。可惜,后来发生了那样的事。江长明指的是感情,可感情这东西,实在由不得人,江长明还是能理解林静然,并不觉得她道德有什么问题。不能原谅的,恰恰是他自己。现在他终于承认。当初急着给林静然和孟小舟做媒,真是有种掩人耳目或找退水沟的心理,很卑鄙。林静然跟孟小舟恋爱,更是不能排除有报复心理在作怪。想想,他还是原罪的制造者,或叫祸根。

一股苦味泛上他的心头,江长明咽了一口唾沫,悄然走开了。

这个下午他是在悲情腾格里孤独地度过的,驼驼不在,又去演出了。眼下驼驼的名气已有点儿叫响,不少演出单位找他,听说他都有了经纪人。那个露胳膊露腿的女歌手倒是想陪他坐会,被他拒开了,他抱着一杯咖啡,一直喝得太阳落下去。

街上吃过饭,他来到师母家。叶子秋一看见他,立刻两眼放光,不过说出的话却令他扫兴:“你还跑来做什么,你不是早已把我忘了吗?”

江长明没敢回话,这时回过去,免不了还要挨数落,毕竟,这段日子他看师母的次数少多了。

叶子秋问他吃了没,江长明点头,叶子秋越发生气:“好啊,现在连饭都不在这儿吃了,怕我下毒是不?”师母的尖刻兴许是与生俱来的,只不过在目前这种处境下表现得更为强烈。江长明耐心地笑了笑,劝师母坐下,说给她敲敲背。

敲到中间,叶子秋突然问:“你跟沙沙,打算啥时办?”

“办?”江长明的手停下来,茫然地僵在空中。

“我说你们咋回事呀,要说不谈吧,两个人又分不开,要说谈吧,总也没个结果。我可告诉你,这一次,你休想玩花招,你要是不娶沙沙,我饶不了你!”

江长明的手更僵了,身子也僵了。他像是一条鱼,被人牢牢地网住了,动弹不得。半天,叶子秋扭过头,像是很伤心地说:“长明,甭怪师母,师母老了,这辈子,没啥寄托,师母就一个女儿,情况你可能也知道。你说,她老这么下去,我这心里,咋放得下?”

江长明不知说啥,呆呆的,站在叶子秋面前。“你倒是说句话呀,沙沙哪点儿配不上你?!”

“没,我没说配不上。”江长明赶忙答。

“配上就好,算你还有点儿自知之明。那就听我的,赶在我活着前,把事儿办了,听话,啊,长明?”

江长明不知道是该点头还是该摇头,他的心,似乎又跑到别处去了。这晚,江长明没离开,叶子秋不让他离开,非要他住在这。“这有啥不方便的,往后,这儿就是你的家,啥时想来,就来,想住,尽管住。”叶子秋说了好多话,后来竞精神焕发地拿出沙沙小时候的照片,非要江长明认真看。江长明看到中间,忽然发现叶子秋泪流满面。

“长明,我苦哇——”

现场会如期召开,之前发生了段小插曲,差点儿让现场会推迟。

会议想请牛枣花发言,这是经过反复研究了的。周晓哲提出这个意见。有两层考虑。一是眼下沙乡群众人心不稳,缺少战胜旱魔的信心,让牛枣花做现场发言,就是想鼓舞士气,增强斗志。另则,对牛枣花,周晓哲是打内心深处敬佩,一个女人,一辈子守在沙漠,一生只为树活着,这样的事,在今天听起来像神话,但它确确实实发生在我们的生活中。周晓哲曾几度想向省委建言,应该将牛枣花树为典型,新时期农民的典型,治沙种树保卫家园的典型,可又觉得这样做,会不会曲解了牛枣花?毕竟,他对牛枣花本人缺乏了解。牛枣花绝不是为了这点儿虚名而种树的,也绝不会为了一个典型把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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